从沐王府离开的马车驶向戏园子。
秦绍星一身便衣从街角出现,看着马车行驶的方向,招呼两个同样为便衣的士兵也向那个方向走去。
戏台上男女主角上演抛弃大战,戏台下观众看的是一边一生气一边心疼。夏沐濋握着已经看的入戏的岳千烛的手,眼睛看向戏台。
大街上,马车还在行驶。戏园子的方向是在凰城城东,距离不近。想要达到戏园子就要经过一处济堂,那里是暂收收留难民的地方,也是城中乞丐栖身之所。
秦绍星抄近路先到达的济堂处,躲在一边,保证他的视线可以看到济堂前的一举一动。
“秦将军,我们不用进去看看吗?”一个跟随秦绍星的心腹问道。
秦绍星眼睛盯着济堂说:“他们一定有所行动,我们的目的就是确认他们任务结束,不要伤及无辜即可。”
无论他们的手段是什么,秦绍星都是看戏的份。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确认这群杀手不要伤及到凰城百姓,至于那群人之间的纠纷,就不是他能照料的了。
王府内的戏台上继续上演悲情大戏,后面一众小丫鬟的抽泣声已经抑制不住的传出来。夏沐濋的目光随便一扫就看到姨母看向这边。她的视线落在夏沐濋和岳千烛十指相握的手上,夏沐濋迎上去,沐映竹对上他的视线,微微勾起嘴角。
同样,夏沐濋还以微笑。至此,两人的心思彼此心知肚明。
济堂的“意外”如期而至。就在马车行驶到济堂的时候,本来要直行的马车突然转弯到济堂的小巷。秦绍星带人跟过去,直上墙头来到巷子处,
只听一声马的嘶鸣声,紧接着兵器相接声而起,伴随着马车破裂的声音和女人的一声嚎叫。杀手刺杀陈茹的任务彻底完成。
街上出现刺杀的消息传到沐王府的时候,戏台上的第三幕戏刚刚落幕。
“立刻派秦绍星过去解决!速速捉拿凶手!”夏沐濋反应迅速,立刻安排下去。
即使是这样,他仍旧将岳千烛护在身后,让她不要害怕和担心。
岳千烛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听到陈茹遇害的消息,她的手被握在夏沐濋的手里,止不住的发抖。刚才还是好端端的人只是出去了一会竟然就被当街刺杀?
“娘娘。”丫鬟的一阵惊吼将岳千烛从恍惚中反映过来。眼看着沐映竹受不了打击,昏倒过去,最后被旁边的丫鬟扶住。
“姨母!”夏沐濋松开岳千烛走出去,扶住沐映竹。
沐映竹缓缓睁开眼睛,恳请道:“濋儿,快!快去救她们!快!”
“姨母放心。”夏沐濋笃定的说:“我会解决的。”
“那就好,那就好。”沐映竹身心俱疲倒在一个丫鬟的身上,被扶着回去东院。
岳千烛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站在原地,双脚像是扎在地上动弹不得。她看着夏沐濋平静的侧脸,心慌起来。
他莫不是终究做了?
夏沐濋这边安顿完了沐映竹,回头看见呆滞的岳千烛。他赶忙过来,将她搂在怀里:“别怕,没事。”
岳千烛躲在夏沐濋的怀里,要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只是与怕相比她更可惜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成为他们政治斗争下的牺牲品。
“是你吗?”岳千烛仅用两个人能听到声音,质问夏沐濋。
夏沐濋安抚她的后背说:“不是我。”
那就好,那就好。
岳千烛不知道自己是被冬云怎样带回房间的,她有点累也有些糊涂。夏沐濋说不是他做的,那她就相信夏沐濋的话,现在他去处理事故,所以让冬云送她回去。
岳千烛瘫坐在软榻上,在想这件事的开头和结尾,只是这段日子她一直都只注重身子,根本就没有管过外面的事,这让她怎么捋清事件。
就在她头疼的时候,很久没有出院子的夏念华突然到访。
“陈茹死了?”夏念华进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句。
她依旧穿着她的那身红衣,几天下来明显的消瘦,就连妆容都懒得整理,看起来憔悴不少。她走进来,径直坐到一边,让冬云倒一杯热茶来。
岳千烛坐起来,看着她这般样子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她,既然夏念华提起了陈茹,那她就回答这个问题吧。
“嗯。刺杀于街口。”
夏念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正好冬云送茶进来,她双手接过茶杯捧在手心里:“可惜了。”
成为男人们的牺牲品不是她的错,是这世道。
“她死了,她的父亲又在牢里,陈家,要散了。”夏念华低头吹着水面上的茶叶,还是喝不下去。
岳千烛琢磨了一下这句话,说:“郡主一直知道陈令因为神远军的武器案入狱的事?”
“知道。还是沐元帅和大理寺的严易一起办案。”夏念华回答的干脆。
“既然如此,为何不告诉陈茹?”
夏念华放下杯子,顿了一下说:“当陈茹入宫作为夏恪群的宝林候选到时候,不仅是众人,就连她都知道,她的命只有牺牲。”
“你知道我何为能够以郡主的身份在宫里宫外行走自由吗?”夏念华话锋一转问到。
岳千烛说:“因为你的父亲是老王爷。”
“有这方面的缘由,但又不完全是。”夏念华叹出一口说:“因为我们莱地中立为王,只尊圣位。”
换句话说就是保持中立,不参与党政。
虽然初仁皇帝的子嗣不多,但若是争起皇位来,每一个都可以造成抽筋断骨的局面。
大皇子夏恪群依靠母族薛氏占领了半个朝堂。
三皇子夏沐濋虽然没有夺储之心,但是神远军军权在握,沐家又手掌重兵,谁也挡不住。
至于二皇子夏恪勤,虽然出身较弱,无母族可依靠。但是今年通过科考广招寒门子弟,虽然官职不高,但都是掌握的实用官职,甚至规模更甚。
所以面对这样的子嗣局面,像莱地和苏侯府这样的中立且又庞大的势力平衡各方,实在难得。
夏念华说:“虽然我并不知道陈茹选来给沐濋做侧妃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既然大家没有告诉陈茹陈家逢难,我自然也不会说。”
“与其他人你争我夺相比,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护莱地,维护我的父亲。”夏念华微微摇头说:“我父王的命不好,连个可以继承他爵位的儿子都没有。膝下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却又不争气不肯联姻。不过他的命其实也不错,对莱地的拥护我可比朝中那些皇子看的都明白。”
“所以,为了中立,为了不卷入夏恪群和夏恪勤之间的斗争,我就必须闭上嘴巴。”夏念华自嘲道:“像我这么有眼力价的人,他们巴不得拉拢我呢。”
夏念华看向门外,树上飘落的几片叶子让人无奈:“换句话说,陈茹的死,我也是凶手。”
她转头看向岳千烛说:“没有阻止事情发生的沐王爷,也是。”
夏念华勉强喝了一口茶水说:“只是我们手中没有刀子而已,所以觉得昧着良心冷眼旁观不是罪。可是,千烛啊。我们这类人,根本就没有良心。”
或是夏念华还没有从低沉的情绪中走出来,亦或是她对陈茹稍有愧疚。所以他今日的话都带着一种苦涩和无可奈何。
夏沐濋说不是他动手杀的陈茹,岳千烛相信。但是说,夏沐濋不知道陈茹会遭遇在今日遭遇不测,岳千烛是不信的。
就像夏念华说的,他们心里都知道事态的发展却不能出来阻止。夏念华是为了莱地和平莱老王爷,夏沐濋则是为了黔地和沐王府。这二者并无差别,甚至都能够理解。
可是,陈茹的一条鲜活生命,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逝了啊。
陈茹当街死亡,听秦绍星说是匕首直击心脏,一边的纳兰薰因为躲避的快从马车跳出来逃了出去。
刺杀她们的凶手全部被抓,当场承认是看两位姑娘非富即贵想要绑架勒索,失手杀人,谋财害命。
纳兰薰被吓的不轻,被救回来之后大病一场,但也算人证。
凶手抓到了,杀人凶器也有了,人证物证俱在,全都指向陈茹的死是个意外。
岳千烛觉得可笑,好一个意外,好一个图财害命,好一群政客。
夏沐濋忙到半夜才回来,他必须要在今天调查出一个结果,将证据和尸体放在一起送至上京。至此,黔地的风波算是过去了。
夏沐濋推门而入来到内室,看到岳千烛倚着床柱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走过去,为了避免不吓到她,还轻咳了几声来做提醒了。
“吓到了?”夏沐濋来到床边,看着岳千烛苍白的小脸,属实不正常。
“听冬云说,你没有吃东西。”夏沐濋摸着她的手,手指冰凉。他握紧,说:“我让他们送东西进来。”
“不用了。”岳千烛抬起头说:“我不想吃。”
“孩子也不想吃。”岳千烛怕夏沐濋用腹中的胎儿来劝告她,所以进一步说。
夏沐濋一顿,点头说:“好。我陪你。”
“嗯。”
夏沐濋起身坐到岳千烛旁边,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他知道今天的事让岳千烛开始夜有所思,怀孕的女人会胡思乱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
“还在为陈茹的事费心?”片刻后,他问道。
岳千烛点头:“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今天会是她出事的日子?”
夏沐濋沉默,不可置否。
岳千烛坐起身子看着夏沐濋的眼睛说:“今日的戏台,是你故意安排的?”
“不是。”夏沐濋回应岳千烛的视线:“今日的戏台,就是我来讨好你的。”
“但是为什么,她会在今天去戏园子的路上出事?”
“无关去哪里。只要纳兰薰在她身边,只要出了沐王府,她都会出事。”夏沐濋补充说:“后日姨母回上京,今天事是他最后的机会。
岳千烛不解。
夏沐濋解释说:“有人想要杀她来动摇他父亲的意志。刺杀陈茹的凶手是尾随姨母的队伍进到凰城,一直在城中等候。这几天,纳兰薰带着陈茹固定的在城中闲逛,最后将目标所在地定在戏园子。”
“昨日看戏时,陈茹因为误吸放在房间的迷烟,头痛难忍提前回来。戏后,纳兰薰去了济堂。”夏沐濋重新将岳千烛搂在怀里继续说:“她去通知今日刺杀陈茹行程。”
岳千烛想起昨天从戏园子出来的时候她看到的那件青衣衣角。
“原来我没有看错。”
“嗯?”
岳千烛说:“昨天从戏园子出来好像看见了纳兰薰,当时我以为她是与陈茹去别去逛逛。昨晚她们来到我这问戏台的事,我就是随口一问她去了哪里,她当时及于否定,说是只看了戏便回来了。没想到,昨天的偶然看见,竟是她给陈茹下的生死令。”
夏沐濋的手微微颤抖。秦绍星回来告诉他,昨日正是杀手引纳兰薰去到济堂。如果岳千烛好奇去看了一眼,很有可能她就横尸在那里。
岳千烛不知道自己曾经与危险擦身而过,继续说:“杀手今天的计划就是由纳兰薰将人引出来,伪装出难民或是乞丐制造谋财害命的场面?”
“对。”夏沐濋说:“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凶手的真正目的。”
岳千烛皱眉:“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夏沐濋顿了一下:“嗯。”
“也对,不然秦将军怎么那么快抓到凶手。”岳千烛问:“你与二皇子又通信了?”
“嗯。”
“为什么与他联系?”
夏沐濋抱紧岳千烛,缓缓的说:“我想去一次上京城。”
解除软禁,恢复自由,申请前往上京城。查十年前淮州府的帐,查六年前薛党执意联姻岳千烛的目的。他必须要纵容夏恪勤的人在凰城的行径,帮他这个忙,让夏恪勤去解除他的软禁。
岳千烛再次坐直身体,双手抱着肚子,心慌道:“你要去干嘛?”
夏沐濋看着岳千烛,扑哧一声笑了,刮了一下岳千烛的鼻尖:“母亲忌日,我想回去看看。告诉她我有了夫人和孩子。”
“······”
岳千烛竟然有点被说服的感觉。
“话说回来。刺杀陈茹的过程,你怎么那么清楚?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了?”
“没有!”夏沐濋坚定的摇头:“我给夏恪勤回信,告诉他可以默认他的行为。没有我的阻挠,夏恪勤异地行事就会很方便,并且把他的计划告诉了我。我想他应该是联系了纳兰薰,开始采取行动。”
“而且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东院的动静,纳兰薰和陈茹的踪迹一直在我的跟踪范围。所以猜测出了戏园子和济堂。”夏沐濋说:“我要做的就是不干预夏恪勤的行动,同时不让他的行动伤害到凰城的人。”
“我也会依法办案,参与刺杀的人大部分的都抓回来,正常审问,正常处刑,只要相信人证物证是真实的就行。”
“你这是在做伪证!”岳千烛打断他说。
夏沐濋笑了一下说:“我正常办案,只是装作不知道某人的熊心豹子胆而已。”
岳千烛:“······”
夏沐濋看到岳千烛无语的表情,问道:“不信我?”
“我信你。”岳千烛重新依偎在夏沐濋的怀里:“只是不信二皇子。”
这个戏园子其实是沐映竹推荐给纳兰薰的,纳兰薰又将戏园子和济堂作为刺杀陈茹的选择地点。沐映竹自从来到沐王府后十分的安静,几乎不怎么出东院,更是不出府门。对外宣称说要享受沐王府的生活,但是实际上是什么原因,都无法知晓了。
岳千烛不得不怀疑,单凭纳兰薰的个性和想法怕是做不成一步一个蹲点,一步一个计划出来的。除非背后有高人指点,而这位高人很有可能就是鲜有出门的贤妃娘娘。
岳千烛抬头看了一眼夏沐濋,将心里的话咽了下去。在事情不开朗之前,她还是不要揣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