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搞砸了!要怎样才能不会搞砸?
岳千烛看着夏沐濋无比认真的眼神,第一次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逃婚、重归,这两个选择只是下决心很难,但做起来终究是有方法。
但是夏沐濋的话让岳千烛无法做到。
什么叫要承认他们之间有情?什么叫承认他们之间不可磨灭的现实?
岳千烛下意识的摇头,她向初仁皇帝承认自己勾引夏沐濋,不就是为了不连累他吗?她化名钱三两待在沐王府中,否认与夏沐濋相认,不就是为了不让“窝藏罪犯”的罪名扣在他头上吗?
岳千烛已经欠夏沐濋太多了,不能再欠了!
夏沐濋看清岳千烛摇头的姿势,双手穿过围栏,握着她的肩头,不可思议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这是保住你性命的唯一办法!”
岳千烛的双臂被捏的疼痛,想必夏沐濋对自己的反应十分的失望。
她说:“我不能将你拖下水。”
夏沐濋觉得好笑,双手慢慢松开,重新拢回自己的衣袖中,轻笑着:“你觉得你有能力将本王拖下水?”
夏沐濋继续说:“从你入凰城那天起,本王就一直知道你的踪迹。为了调查你的目的,本王几次都装糊涂被你利用。你第一次入宫申冤,第一次刻意提起淮州侯府,第一次向苏惟讲述以前,包括与宫林的联系,暗自寻找岳千炀。还有你做沐王府管家时,用你的身份去四处打听之时,你当真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你一直在慢慢引导着局势,从本王口中套出当年朝中隐情,加以利用!还有呼延婉,你是为她的死不甘,但是你最终的目的不就是向呼延庆报仇!”
“本王若要是深陷泥沼早就寸步难行了,你还以为本王这么轻易的被你拉下水?”夏沐濋请笑:“岳千烛,你足够坚强,但尚未足够强大。到头来,你只能依靠我。”
岳千烛此时终于可以承认自己心中的一直所想,既然夏沐濋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肯定知道自己的目。她自以为什么都在自己的考量当中,却忽略了世事皆在变化。
夏沐濋变的更攻于心计,在他面前,岳千烛则越来越简单,越来越被猜的透。
岳千烛释然,为这样的夏沐濋感到高兴。
“既然沐王爷已经知道我利用过你,又何必要帮我呢?”
夏沐濋微微一顿,说:“本王再说一次,本王要的结果从不是你!”
岳千烛等的就是这句话,五年前她绝情,五年后他断念。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彼此做彼此自己的事。从曾经的恋人,变成现在的同盟,至少在最后的分道扬镳,谁也不挂念谁。
“好!”岳千烛微微笑道:“我听你的。”
回去忘月轩的夏沐濋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烦躁!
“她说她说我的!但她从来没有听过!”夏沐濋在厅堂来回踱步,试图压制自己的燥意,可是他越想控制自己就越控制不住自己,不禁将话喊了出来。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夏沐濋突然发现岳千烛还是能够轻易挑动自己的情绪。
“你冷静一点。”夏念华淡淡的喝着茶:“我怎么感觉你与岳千烛相认之后,脾气突然暴躁起来了。”
“兴许王爷终于敢表露情绪了吧。”陈致在一旁淡淡的说着。
夏念华冲着陈致点头:“有理!”
夏沐濋懒得理他们,做回垫子上,一言不发,脑子里不断想象岳千烛到底是不是真心听自己的。
夏念华对陈致说:“陈领军,你对岳千烛恨意不少,怎么这次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夏念华的问话同时也让夏沐濋抬头看过去。
陈致认真的回答:“五年前末将面临凝儿的死失了魂魄丢了心智,才让沐王爷深受重伤,继而黔地州府失手。如今旧事重提,依旧会引起惊涛骇浪,末将吸取教训,断然不能再次慌乱,保持理智才是。”
所以,现在的夏沐濋是不理智的。
夏念华若有所思的的笑着。
“沐王爷。”夏念华重新看向夏沐濋说:“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忘不了。”夏沐濋单手撑着头,翻着案几上的苏惟送来的岳家案遗漏之处,继续说:“不出意外,这两天就到了。”
本来还是笑意满满的夏念华突然收起笑容。对于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很久。某人总是躲着自己,这次看看他还怎么躲。
自古情伤最难愈,这屋子的三人,皆有自己的情伤未愈。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谁能够独善其身静心疗伤呢?
齐越的秋雨最先在上京城中落下。
苏逢磊带着苏惟站在皇宫拱门处,看着雨帘落下溅到青石板上。
“父亲,一会儿可就要定案了。”苏惟虽说一直充满自信,可是一会想到庆华殿里将要发生的事,他还有点小紧张。
苏逢磊伸手接着落下的雨水说:“不觉得这场秋雨很符合今天吗?”
苏惟拉紧身上的世子朝服,他才没有父亲那么喜欢研究雨,他只知道要是再没有人过来送伞,自己就要冻死在这了。
“惟儿。”
“嗯?”
“记住今天。”苏逢磊收起手,看向苏惟,脸色严谨的说:“不管今日结果如何,这都是齐越和你的人生中非比寻常的一刻。我和你母亲从不奢求你功成名就,但你一定要清楚,人的一生总要为某种执念活着。你的执念是追求一生的公正和善良,我们希望你能永远追求下去。”
苏惟收起刚才的玩乐,认真的说:“那齐越的执念呢?”
“齐越的执念就是圣上的执念。”苏逢磊拍着自己儿子的肩膀,欣慰道:“你也要相信,圣上的执念值得期待。”
苏惟重重的点头,他回头透过雨帘看着不远处的庆华殿。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会上朝为臣,辅佐另一位代表齐越执念的君主。也许未来他长大了些发现这座皇宫的执念并非自己所想,选择离开。
可是他绝对不会改变自己心中的执着,他的公正和善良,是爹娘教给他的道理,是他行走在是世间的法则。
初仁皇帝这次召集了当年与岳家叛国案有关的所有人齐聚庆华殿。
主审琛国公薛清平,监审成益侯苏逢磊和代替平莱亲王的郡主夏念华。
武将统御的呼延庆,善后处理的樱富。
接管书南院的夏恪信,还有因病尚未参与但不可避免的黔地之主夏沐濋。
纵观到场的人,可见当年岳家叛国案多么受初仁皇帝的重视。
岳千烛被带到庆华殿前,在来之前她特意在万里公公嘱咐下整理了一下宜容,虽然妆发未变,衣着未变,可是此时的她充满的希望和自信。
天上下着雨,但是庆华殿前等着结果的人不少。
岳千烛目光所及之处就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大皇子夏恪群、二皇子夏恪勤,还有听到关乎岳家案而赶来的严易。
岳千烛这次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面见父亲以前一直欣赏的严易,向他微微一笑。
严易一愣,看着岳千烛似曾相识的脸突然联想到什么,他向前微微欠身向她行礼。
大理寺卿向一个逃犯行礼,看着荒唐。可是严易清楚,如果去年此时没有岳千烛的帮助,恐怕此时的自己已经冤死狱中。
人群里的陌生人初衷不一,薛党一行人肯定反对案件重启,而与他作对的其他官员巴不得看一场好戏。可是这些已经不是岳千烛能想的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迈进这道门槛,坚信可能性。
“听说沐王爷的管家死了?”问这话的是呼延庆。
不用说,也是薛清平让他问的。自从呼延家出了事,薛清平是一点也没有帮他的忙,也不知道呼延庆我什么还心甘情愿的站在薛清这边。
苏逢磊接话道:“这件事本侯知道。沐王府的钱管家到本侯府里说私事,因为身上重伤复发就死在了外面的客栈。这件事呼延大人应该知道才是。”
“下官为何要知道?”
“因为呼延大人的眼线就在本侯的庭院外啊。”苏逢磊理所当然的说:“还有国公大人,樱大人,你们的人也不少。不过放心,本侯都将他们照顾的妥帖。”
苏逢磊笑着,说的话刀刀见血。
一直喝茶的夏恪信意味深长的啊了一声。
“还是萍地地方小,想象不到各家门口这么热闹。”
“同意。”夏念华抬手表示认同。
夏沐濋吃着案几上的茶点,漫不经心的说:“看来各位很是关心本王的生活,死了一个管家就让各位这么担心。本王作为晚辈,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关心归关心,区区臣子也敢打探王爷的生活,他们还真把自己当做长辈了。
众人只是尴尬一笑,不做声。
“圣上到。”万里公公传令。
庆华殿众人起身,见初仁皇帝走来,纷纷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微臣拜见圣上。”
初仁皇帝只是点头,略过他们抬手让他们免礼。他走到前面最中央的位置,坐下。
“都坐都坐。”初仁皇帝也不啰嗦:“传岳千烛。”
在庆华殿门口等候的岳千烛听到传令,迈进殿中。大殿两侧坐着的皆是与岳家案相关的人等,但是岳千烛一路走来,余光中只有那抹玄衣男子,摇着他的黑骨红扇,漫不经心。
“民女岳千烛。”她跪下来:“拜见圣上。”
圣上让她抬起头,双手互相搓着,看着底下的人,道:“今天的事情,朕就不多说,全权交由各位爱卿讨论。你们谁先说啊?”
圣上不参与,众臣不言语,这等安静的朝堂让人心里瘆得慌。
尤其是跪在中间的岳千烛,此刻的心如紧绷的线,放松不下来。
无人主动,苏逢磊开口说:“既然对岳家案有疑是从惟儿开始,那就惟儿先说吧。”
苏惟似乎已经料到自己会是第一个开口的人,十分坦荡的来到大殿中央,站在岳千烛旁边,向初仁皇帝行礼:“这件事要从官考开始说起。”
苏小话痨开口就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从自己接到官考讲到选择考题,又将自己整理案宗的经过和去莱地的情况一一向圣上和众人秉明。
这些人其实已经听苏惟说过一次,有些厌倦。可是圣上却是听的津津有味,偶尔还会与苏惟讨论上两句。而且涉及到莱地的时候,郡主夏念华也不得不站出来补充,整个场面十分的热闹。所以众人是有苦难言,耐着性子继续向下听。
“所以。”苏惟开始总结:“如果岳凌叛国为何沦陷的不是淮州侯府?卷宗上说抄家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秘密盒子,可是盒子里的东西呢?岳家二老死亡原因是畏罪自杀,可是当时圣上并没有对此案下任何命令,他们为何要自杀?”
苏惟扬着自己骄傲的小脑袋,向初仁皇帝行礼:“圣上,此三点就足以成为疑惑。更不要提其他旁支末节的小问题了。”
初仁皇帝很满意苏惟的讲述,让他回到座位上。
苏惟看了一眼旁边的岳千烛,拱手告退。
岳千烛心中感激苏惟,他所提几点正是最大的问题所在,也正是她可以提出翻案的理由。
初仁皇帝说:“你们继续,自由谈论。”
樱富率先起身道:“微臣是负责案后的整理工作。微臣记得当时收到主审的命令关押岳家公子岳千炀时,岳家小公子曾经与微臣说,让他回去淮州侯府,他能找到证据证明岳家的清白。只是当时催促的紧,微臣只当岳千炀在拖延时间,并没有同意。如今想想,岳公子的话应该有些道理。”
岳千烛心中一惊!莫不是岳千炀知道些什么?
“樱大人为何不汇报?”涉及到好友,苏惟直接反问道。问完才意识到这是庆华殿,不甘心的坐下来。
樱富向苏惟说:“苏世子有所不知,当时主审结案结的非常痛快,作为下臣只能从令。”
夏念华笑着:“不听圣上听主审的,樱大人还真是会听话。”
这话在平时背后说说也就是酸上几句,现在在圣上面前说,夏念华是不打算给樱富留情面了。
樱富不急不躁,继续平静的说:“郡主言重,下官一直谨听圣命从不懈怠。只是当时岳家案爆发之时,我等皆是朝中小官吏,自然是要服从的。”
好一个转换,这是全把责任推给了当时的主审薛清平。
反观薛清平,面不改色,从容面对,并没有被樱富的针对而产生心虚。
岳千烛心里衡量着。夏沐濋曾经与岳千炀说过,朝中会有人为重申此案说话。且不说苏逢磊为了保护苏惟,所以偏向自己的儿子。
那樱富和夏念华看似在针对,但都将责任扔到了薛清平身上。莫不是他们就是夏沐濋安排的人?
岳千烛依旧跪在地上,斜眼看一眼夏沐濋,云淡风轻,似乎一切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