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富说完就回到了位置上。他高傲的看了一眼呼延庆,哼笑一声。
樱富与呼延庆之间因为女儿之死互相都看不上眼,即便樱富说的是事实,也让大家更倾向于他是感情用事,带有偏心。
呼延庆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所以并没有主动开口。
岳千烛跪在地上双腿发麻,长时间的跪立让她腰上的伤口慢慢撕裂开来。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几分,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好哪里不太对劲儿。
安和王夏恪信被圣上点名。其实他自始至终都是与岳家案无关,唯一有涉及的便是关押岳千炀的书南院就在萍地地界。
而夏恪信正是因为岳千炀逃跑,看管书南院不利被叫到上京城的,所以他不得不参加此次重审岳家案的考量中。
夏恪信只是说了他该说,他知道的事情不多,所以说的也不多。但是岳千烛明显感觉到夏恪信的视线一直在紧盯着自己。
他是安顺军的主帅,阅人无数,没有人能够逃脱他的鹰眼。岳千烛有种不好的预感,别是自己曾经是钱三两的事被他发现了。
好在夏恪信将视线转了过去,继续看着殿上的一举一动。
初仁皇帝开口:“岳家小姐的状纸你们都看过了?”
“是。”众人皆答。
在今天的殿堂争议之前,初仁皇帝特意让人将岳千烛的状纸抄写多份,送到各位大臣的桌前,让他们看看岳千烛的心声。
“清平啊。”初仁皇帝看向薛清平说:“你说说你的想法。”
一直没有表态的薛清平慢慢起身,用旁边的拐杖支撑自己的身体,刚准备走到殿中就被初仁皇帝喊停:“罢了,你这腿脚还是坐下说。”
薛清平前两天因为走路匆忙不相信从阶上摔下,差点摔断了腿。在家卧床几天始终不能出门,这次因为被圣上口谕传来,才不得不拄着拐杖出现在这里。
真是巧合。
前脚他频频去庆华殿被拒,后脚就失足摔下不再出现。这种巧合,还真是巧合。
薛清平谢过初仁皇帝好意,再次坐下来,向着初仁皇帝方向拱手行礼。
“老臣已经看过岳小姐的状纸,内容很是真诚。”
岳千烛的状纸里丝毫没有提到薛清平任何不是,在薛清平眼中自然是真诚。相比刚刚樱富的针对,岳千烛的态度可就十分的温和。
当然,这也是因为岳千烛实事求是写状纸的原因。
“那状纸中的内容你可有想法?”初仁皇帝继续问。
薛清平回答:“其实老臣是可以回答苏世子的问题。”
“国公大人说说看?”苏惟又一时没控制住,就差拍桌而起了。
薛清平微笑着向苏惟说道:“在岳凌叛国的证据中已经明确表明岳凌与鲁朝之间的通国内容。岳凌答应为鲁朝军队打开由州为首的三座州府大门,前提是助他稳住他在淮州府的势力进一步以点化面。”
“照国公大人这么说,岳凌不仅是叛国还有自立为王的意思?”苏惟的话虽说严重,但他确实点到了薛清平的话中深意。
薛清平书:“当时沐王爷重伤,凰城空虚,岳凌选择此时打开大门,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岳千烛心里对薛清平咒骂!她之所以没有在状纸中写上自己对主审薛清平的怀疑,目的就是按下心中的怀疑,不打草惊蛇。
可是现在薛清平不仅诬陷岳家叛国,还妄图给岳家扣上谋反的帽子。
这岳千烛不能忍。
“国公大人,你何出此言?”岳千烛第一次在殿上开口反对。她不允许有人再次污蔑自己的父亲。
薛清平看向岳千烛,微笑着:“岳小姐莫要生气,这也只是老臣的猜测。做为当时案件的主审,老臣自然是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才是。”
“猜测之言就可随便说,国公大人还真是想的面面俱到。”岳千烛反对的说。
薛清平没有想到岳千烛敢直接在庆华殿上对自己冷嘲热讽。不过他也并不惊奇,全然当做一个自认为冤枉而得不到释放的普通女子,断然没有想到此时的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岳小姐,老臣一心为君为国,不面面俱到如何成泽的起圣上之恩。”薛清平这借机拍马屁的功力是无人能及了。
夏恪信实在听不下去,轻咳一声后说:“薛国公还没与苏世子解释完呢。”
夏恪信只听重点,将事情的发展拉回核心。
薛清平说了一声是,继续面向苏惟说:“苏世子说案宗里发现了一个秘密盒子。其实这个盒子是不是秘密要从从各自的角度来看。苏世子还小并未经历过抄家。”
“废话,我苏家从未犯错,哪来的抄家!”苏惟不喜欢听薛清平说话。事实上今天他见到薛清平不知怎么地就十分的烦躁,总想与他对着干。谁让当时他官考选题的时候,薛党一行人总是针对自己。
薛清平笑着:“成益侯府忠心护君自然不会饭错。”
这话苏逢磊爱听,虽然他不喜欢拍马屁,不过听别人拍自己的马屁他还是很喜欢的。
薛清平继续说:“抄家要没收家财、严惩主犯、祸及家人、宗族为奴为婢。卷宗上会写上所有的家财详细,别说是一个盒子,就连井边上长几块青苔也要详细记录。”
苏惟哼了一声:“国公大人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不知道抄家为何?论起抄家来,我跟着安和王爷没少去现场。国公大人认为抄家就要仔细不遗漏,那盒子里的东西呢?丢了东西可就是国公大人的不是。”
薛清平面对苏惟的咄咄逼人,依旧是面不改色,道:“苏世子怎知盒子里有东西?”
苏惟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因为我看到过。”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苏惟的言词,就连他一旁的老父亲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宝贝儿子莫不是疯了吧。
苏惟走到大殿前向圣上行礼说:“卷宗抄家明细册第三册第五页,详细记录着岳家所有盒子类别,其中有图文花样的为十五个。这十五个盒子皆是较为名贵的木雕盒子。外甥曾经到文尚院查过,证实这些盒子的来历。其中有三个是先皇赐予岳家的宝贝,有两个是圣上您所赐,一个雕着白鹤,一个刻着牡丹。”
“几年前岳家公子岳千炀入京与上京城官家子弟一起学习,这两个盒子就是当年圣上赐下打算由岳千炀带回。当时外甥顽劣并不知道这两个盒子是御赐,不小心将牡丹盒子划坏,为此母亲骂了我一顿并且亲自向圣上请罚,当时圣上您惩罚外甥向岳凌侯爷致信道歉呢。”
初仁皇帝记不清盒子,不过记得清这事,因为这是第一次自己的妹妹带着她的孩子来请罪,他觉得好玩,就罚苏惟向淮州侯夜道歉。
苏惟继续说:“刚刚樱大人说岳千炀曾经说过他能找到岳凌清白的证据,这句话也同样出现在岳千炀的口供里。卷宗口供名册岳千炀名册第二册第十二页,岳千烛第三次口供内容里写着‘破旧的牡丹盒里可以证实其中有假’。破旧的牡丹盒就是是外甥当时造成的。可是卷宗上写牡丹盒没有东西,岳千炀为证清白不可能说谎。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牡丹盒里的东西丢了。”
众人哗然,谁也没想到苏惟其实一直隐藏着这么大的疑点。薛清平抄家时并没有将神秘盒子记录在案,樱富在关押岳千炀的时候并没有在意他说什么,直接写在了口供里。看似不相干的两件事中竟然有着某种联系。
而这个联系来自苏惟的胆心细、来自苏惟的追根问底、来自对好友的支持和对好友的无限自信,更主要的是来自苏惟追公正的执念。
薛清平此时开始面露难色,他小看眼前的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年,竟然查出了连他自己都忽略掉的细节。
苏惟向圣上行礼:“外甥斗胆再次向圣上请命,疑点颇大,需要案件重启!”
这正是苏惟敢挑战大案的根本。他有足够的理由去质疑岳家案的疑惑。消失的关键证据还有被忽略的岳千炀的证词,就是苏惟的底气。
案件重启又被直接提到了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将视线从圣上移到岳千烛身上,夏沐濋亦如此。
岳千烛依旧是笔直的跪在大殿之上,任尖锐目光留在自己的身上,她依旧是将坚定和坚持写在脸上。她不语,不回应,她只是盯着眼前的圣上,那个掌握自己命运的九五之尊,他的动摇才是她最想要的。
初仁皇帝没有对苏惟做出任何的回应,他侧目到一边的薛清平、呼延庆和樱富身上。他们的表情倒是都十分平稳。
就在初仁皇帝准备看向另一处的时候,薛清平却是开口:“老臣认同苏世子的怀疑。”
这种认同还真是让人惊喜。
薛清平继续说:“只是老臣不知,苏世子的出发点是什么?是对岳家案的不解?还是对岳家罪人的庇护?”
从案件的本身讨论到提出案件人的初衷!苏惟有些不理解薛清平所言,他真是在针对自己?
苏逢磊微眯双眼。苏惟年纪小不懂朝中水深,但是他明白。薛清平表面上认同现在提出的所有讨论并不是真的认同,而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让苏惟站准立场,最后将源头指向苏惟。
岳家案本来是定案,要不是苏惟官考选题就不会出现这么一系列的事,而且苏惟是岳家公子岳千炀的朋友,里面带着私情。
薛清平这是要给苏惟一击的意思。
“惟儿。”苏惟刚想与薛清平对质,就听到自己的父亲叫着自己。
苏惟看向自己的父亲,看他表情严肃就知道里面出了什么岔子。好在苏惟本来就是个小孩即使做些无礼的举动也无伤大雅。
苏惟向薛清平撇了撇嘴,向圣上行礼后就气鼓鼓的坐到父亲身边。
岳千烛听出了薛清平的目的,好一个老狐狸,连一个孩子他都不遗余力的重击,要不是苏逢磊察觉的早,一腔热血的苏惟可就要掉入薛清平挖好的坑里了。
庆华殿上响起悦耳的大笑声,夏念华拿着手帕掩在自己的鼻下,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初仁皇帝并没有受到刚刚情势影响,看向下面的红衣女子,问到:“我朝郡主这是又听出什么好笑的事了?”
夏念华勉强收起笑声,向初仁皇帝说:“臣女的反应有些慢,刚明白这个抄家的意思。”
“怎么说?”
夏念华说:“民女刚刚听国公大人讲了抄家含义,是要抓主犯,祸及家族是吧。”
“正是。”薛清平回应。
夏念华疑惑的嗯了一声,道:“臣女突然搞不清楚了。岳凌夫妇已亡故,岳家公子遣送上京,圣上念其年幼网开一面。岳家小姐逃婚之前与岳凌脱离父女关系人尽皆知。这从哪方面讲都不算苏世子庇佑罪人啊。”
收起笑声的夏念华让人胆寒。
岳千烛终于可以轻松一口气。五年前她为了逃婚不牵连家族,所以与父母割让亲情。可现在她才发现冥冥之中,天上的父母是在保护她,让她可以免受打击。
薛清平顿了一下,微笑着说:“断亲情可以,但是血缘之事怕是断不得!不管岳家姐弟如何,他们逃走禁闭,逃走皇姻,这是不争的事实。”
岳千烛的浑身一颤,她最害怕的就是被薛清平提起此事。先是岳家小姐逃婚,后岳家二老自裁,这两者的顺序是不能颠倒的。岳千烛在岳家案爆发之前就是个抗旨的罪人,这是她的死穴,是薛清平不会轻易松口的关键。
夏念华的表情比刚才更冷,看来自己还是斗不过薛清平,真是没意思!
食指敲桌的声音渐起,众人将视线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夏沐濋。他的案几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很多茶壶,他这是当热闹看了?
夏沐濋停下敲桌的手指,抬眸看向薛清平,缓缓道:“看来薛国公对宗族大事很重视。”
薛清平:“自古之礼,自当遵守。”
夏沐濋:“所以岳千烛是叛国罪臣?”
薛清平:“叛国罪臣之女也是罪臣?”
夏沐濋:“应该受到牵连?”
薛清平:“应该受到牵连!”
“那好!”夏沐濋伸出双臂露出自己的手腕:“将本王也抓了吧。”
岳千烛缓缓闭上眼睛,这个夏沐濋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