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激的反应证实了丰鸾羽的想法,他们这几人都对靳夜阑很是上心,准确来说是对那个逝去的女子上心。
丰鸾羽心中既对那个叫清池的女子好奇,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一时半会儿她也找不到千头万绪的出口。
靳夜阑到底是有多爱那个女子,才会频频激发出内心的情感,一次又一次的冲击被封存的记忆。
丰琳琅没等到她的回答,面露忧色问:“靳夜阑到底为什么会受伤,你快告诉我?”
丰鸾羽故作奇怪反问:“你为何这般紧张他,今早不是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吗?如今他快死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谁说我想让他死了,我只是心里不舒坦,凭什么清池付出了生命,他却连她都忘了,可是他是清池喜欢的人,我不希望他死。”丰琳琅急得要哭了。
丰鸾羽暗自叹息,每个人内心表达情感的方式都不一样,可是那个叫清池的女子却是极为幸福的,这么多人为了她能做到爱屋及乌,肯为她流泪。
她劝道:“琳琅,你此刻能理解你兄长心里的苦了吧,他当时的心情便是与你此时一样,他怕你忽然挑起靳夜阑的记忆,会害了靳夜阑,情急之下才会打了你,可是他当时就后悔了,你设身处地为他想想,他也是为了清池的遗愿,你想想自己要不要原谅你兄长,他就在外面,明日他还可以带你去见靳夜阑。”
丰琳琅趴回**上,低声哭泣。
此时丰宇轩出现在门前,丰鸾羽起身走出去,与他擦肩时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丰宇轩在**边坐下,将埋头抽泣的丰琳琅拉了起来,给她擦泪,心疼轻哄道:“别哭,为兄向你道歉,你若是不解气,我让你打几下可好?”
“哥,对不起,我没想过要靳夜阑死的。”丰琳琅抽泣着,一下一下打着嗝,眼眶通红。
方才丰宇轩在门前已将丰鸾羽的话全听了进去,明白此时该装傻才能求得妹妹的谅解。
“九王他如今只是昏迷不醒,具体情况还未知晓,不能下定论,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方才靳太子也将惊鸿公子找了去,有他在,九王或许还有救。”
丰琳琅揪着他的衣袖,期冀问:“玉惊鸿真的可以救他吗?”
丰宇轩点头:“惊鸿公子妙手回春,想来应该可以救他的。”
“靳夜阑为何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武功那么厉害,一般人根本无法近他的身,当初祭主那个不可一世的老家伙不也是栽在他的手上,今日他为何会这般不经打?”丰琳琅没再哭泣,只是红着眼看着他。
丰宇轩皱眉叹道:“据惊鸿公子所说,九王体内的情灭似乎有失效的迹象才导致他心痛难忍,才会毫无还手之力被轩辕君临所伤。”
“又是这个叛贼,他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皇族后裔,说到底也不过是前朝余孽,熙帝无德才会导致大宇覆灭,他如今也好意思打着大宇的旗号复国。”她不忿地咬牙,若是轩辕君临在眼前,她估计就得拔刀向前了。
见她又恢复到以往,丰宇轩心中终于安定,也更加感激丰鸾羽,不自觉地朝着早已空空如也的房门口看去。
“哥,早上是我不对,我不该耍性子的。”丰琳琅羞愧垂首。
丰宇轩怜惜地摸摸她的头,笑道:“是为兄该向你道歉,不该一时冲动便伤了你,以后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让我瞧瞧你的脸,还疼吗?”
“不疼了,你都没用力。”丰琳琅破涕为笑扑到他怀里。
丰宇轩轻轻揽住她,轻拍着她的脑袋。
“为兄还得感谢靳太子,一直护着你回到府中,若是你独自在**到二皇子丰明轩,后果会更严重,今日还好九王是与八公主在一起,八公主聪慧过人,不仅将九王安全救出,还狠狠教训了一番轩辕君临,当真是女中豪杰。”
丰琳琅仰头古怪地看着他,疑惑问:“哥,你是不是喜欢上公主了?”
她的直白让丰宇轩一愣,随即又摇头:“瞎想些什么呢,为兄不过是欣赏公主的胆魄与智慧,她确实与一般的金枝玉叶不同。”
“你骗人,你明明就是喜欢上她了还不敢承认。”丰琳琅揪住他的把柄不放,小声嘀咕道:“其实我觉得公主就是清池,只是面貌不同了而已,可是她好像不记得我们了,你要是喜欢她,那就赶紧把她娶进门,要是再被靳夜阑抢了先,你可就太失败了。”
她的声音虽然小,丰宇轩还是听清了,不过却是让他哭笑不得,关于清池离去的事他不愿再提,后半句话,他倒是可以解释一二。
“感情之事哪里有什么先来后到,有缘之人,无论多久相遇都会相互吸引,若是无缘,即使是从小青梅竹马也注定要分开,哪能容得我们随心而为。”
丰琳琅反驳道:“你尚未试过又怎会知晓有没有缘呢,你没看见从前靳夜阑是如何对清池的吗?清池那么冷清的一个人也会为他心动,不就是他脸皮厚么,你可得学着点儿。”
“呵呵,好,都听你的。”丰宇轩点头应承。
“你少敷衍我,和你说正经的呢,你要是再不抓紧,公主可就被靳夜阑给拐走了。”
“……”
兄妹二人和好如初,如同以往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直未曾走远的钰王夫妇在窗外听了半晌后才相携离去。
“王爷,我瞧着八公主倒是极好的,与琳琅又很是投缘,而且宇轩似乎也对她有意,你看要不要成全了他们?”钰王妃佟映灵秀美的脸上满是欣慰,侧头看着身侧的丈夫。
钰王丰淮安脸上也有松动,侧头看向妻子,露出柔情一笑:“你若是喜欢八公主给咱们当儿媳,待到半月后宇轩从东凌回来,我便进宫去让陛下赐婚,他盘算这么久,就是想让他膝下的某一位公主嫁进王府里,只是宇轩一直不松口,他才将主意打到大皇子的胞妹身上,我们这位陛下,真是机关算尽,连儿女都不放过。”
“谁说不是,天子寡恩少情,可怜了棠云在那冰冷的宫中孤寂了几十年,看似有着尊贵的荣耀,心底的苦又有几日能见到,若非早些年为了沈家一门的前程,她也不会将自己的一生的幸福都埋在了深宫之中。”钰王妃怅然为好友惋惜。
当年尚在闺中时,两人是情同姐妹的手帕交,心底的话都会说给对方听,少女怀春的纯情烂漫也不例外。
数十载匆匆而过,曾经的美好终成了镜花水月。
还好,她是幸运的,她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
“瞧了这么多年,今日才发现我的夫君是这世上最英俊的男子。”佟映灵似乎回到了年少时的俏皮,对身侧的丰淮安眨眨眼。
丰淮安微怔,随即笑道:“我的夫人一直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还是当年那个在浣溪边赤脚吟唱的仙女,只一眼便让我入了魔。”
枕边人一直是个内敛的性子,情绪很少外露,虽然情浓时也少不得也会说几句体己的话,但也是很少听到,难得老夫老妻了,他还能有这么肉麻的时候,钰王妃竟觉得老脸发烫,仿若又回到那时总被他强势堵住去路,二话不说往她手中塞东西的时候。
那些小玩意儿都是他出征时在路上,或是边关寻到的,连奇形怪状的石头都有,当时就是这么脸颊发烫,又忍不住动心,才被他给骗到手的。
“安哥哥,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回想当年的趣事,末了,佟映灵又忍不住感怀,这一路走来还真是好久了呢。
已经许久没听她这么唤他,丰淮安心里也是一阵悸动,握住她的手,摇头道:“不老,咱们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如今你倒是开窍了,那时候你不是整天臭着一张脸,走到哪儿里都是生人勿近的样子,那时候棠云还被你吓哭过呢,记得当时棠奇哥哥还和你打了一架,被你给揍惨了。”想到往事,自然会想到故人,说完她的眼眸暗了下来。
“你说棠奇哥哥他真的死了吗?”
丰淮安淡淡道:“或许还活着吧,只是厌倦了朝堂后宫的明争暗斗,不想再回来了,当年他外出时曾与我谈过,他讨厌沈家女求荣,更讨厌自己连妹妹都护不住,当时废后派出去追杀他的人一个都没回来,想必他应该是被人就走了。”
故人若是安好,自然是令人宽慰,佟映灵想到那时在深宫中的沈棠云听闻兄长出事时动了胎气差点儿一尸两命,还好福大命大早产生下了丰明祁,母子均安。
丰鸾羽在钰王府住下,倒也自在,不像在宫里那般受规矩束缚,她忽然有些羡慕丰琳琅,也不由得抱怨老天,让她穿越也不找一个自由点儿的身份,害得她如鸟被关在金丝笼中,失去乐趣。
不行,一定想法子脱困。
但唯一可行的法子只有……
可是要做到那样的事还得丰明祁配合才行,若是等到顺其自然,那得需要多少年,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莫不说这中间的变故还很大,毕竟孝帝又不止丰明祁、丰明轩两个儿子,皇位传给谁都还是未知数,如今是丰明祁风光无限,可保不准也会是下一个丰明轩,曾经的二皇子丰明轩又何尝不是光鲜亮丽。
不行,此事不能再等,沈棠云在宫中如履薄冰,沈家虽然没有了嫡子继承,但有野心的庶子却不少,若是中间谁出了错,丰明祁与沈棠云必定会受诛连,他们可没有废后与二皇子那样的荣**。
废后与孝帝是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孝帝多次对二皇子手下留情,就因还念着结发之情,但他对沈棠云母子可没这么多感情。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我到底该如何才能让事情变得顺其自然呢。”丰鸾羽躺在**榻上望着帐顶喃喃自语。
少顷,她觉得眼皮沉重,渐渐睡了过去。
奔波劳碌一整天,又历经生死之险,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放松,但梦里的她并不踏实。
金戈铁马,厮杀声震响天际,城墙下手执长剑的披散着头发瞧不清面貌的领头男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这是她从小到大经时常出现的梦境,她知自己置身梦中却无法挣脱,男子在她眼前倒下那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她经历了一遍又一遍。
她来到忘川河旁,一个绝世秀雅的青衣女子含笑望着她,心跳的频率加快,莫名熟悉感从心间涌上,澎湃而出。
“你是谁?”丰鸾羽启口问。
女子笑意不变看着她道,“我就是你,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就是你。”
丰鸾羽疑惑:“你到底是谁?”
青衣女子的身影变得飘忽,只留下余音,久久回荡。
“我就是你……”
“这一世,你要好好……”
“你一定要好好待他……”
“你别走,告诉我是谁。”丰鸾羽奋力去抓她,却什么也抓不住。
四周忽然暗下,越来越暗,如同黑夜,她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又渐渐变亮,眼前雾气缭绕,她睁眼看脚下竟然是悬崖,惶恐往后一退,她打量着四周,寻找出路。
“丫头,你别怕。”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丰鸾羽惊恐回头,一个仙风道骨的素衣道人凌空而立在悬崖之上,以仁爱而歉疚的目光看着她。
“你是谁?”她问。
老道微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怎么不记得,曾经我是玉鸾语,如今我是丰鸾羽。”丰鸾羽脱口而出。
老道摇头叹息:“你将最重要的那个自己给忘了,你恐怕连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都忘了,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却由你二人来承担。”
莫名其妙的话让丰鸾羽心慌,她惊问:“我来到这里是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老道怜悯地看着她。
“三世还情,我以为能为你们铺一条路,最终还是拧不过天意,巫师为了与我一争高下,害得你们如此凄苦,如今这样已是你们最好的造化,却因解除最后一道巫咒让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
似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击打在她的心上,丰鸾羽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压抑问:“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老道飘忽上前,抬手放到她的头顶。
“丫头你可还记得自己固执不肯离去,非要留下的原因是什么?”
丰鸾羽闭眼细想,脑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闪过,非常熟悉,她却不知他是谁,但她知晓自己留下是为他。
“是为了一个人。”她闭眼回答。
“可是你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是吗?”老道的手收回,依旧含笑问她。
丰鸾羽警惕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缠着我究竟有何目的?”
老道欣慰一笑:“小丫头还是如同百年前一眼聪明机灵,警惕性这么高,百年前你们本是一桩良缘却因我而毁,不仅害了你死于非命,也害得我的宝贝徒儿惨死城下,这是我欠你们的,自当还给你们。”
“你说话能不能捡重点说。”丰鸾羽怒了,说了半天,这牛鼻子老道却一直在绕弯,根本就是不知所云。
“你只要记住,所有的答案会在你找到你弟弟之时解开,届时你会明白一切的。”老道又飘然离去。
丰鸾羽惊问:“亭煜在何处?”
“有缘自会相见……”
老道的声音在崖上回荡。
丰鸾羽跺脚,愤愤转身时却瞧见崖边渐渐盛开的紫色月宴。
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捂着头,越想就越痛。
‘午夜月宴’四个字在脑海中闪现时,她睁开了眼。
叩门声响起,丰琳琅的声音传来。
“公主,你在吗?”
丰鸾羽扶着昏沉的头,翻身坐起。
“琳琅,你进来吧。”
丰琳琅推门进去,见她额头冒着细汗,担忧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适,竟出了这么多汗。”
丰鸾羽摇头:“我无事,方才歇息时做了个噩梦,被吓到了。”
丰琳琅拿出锦帕给她擦拭,轻声道:“方才都听我哥说了,你和靳夜阑碰上轩辕君临与丰明轩那两条恶狗,还好你没事,但一定是受到了惊吓。”
“我还好,就是九王伤的不轻。”丰鸾羽安静地让她擦脸。
丰琳琅却愣住了,就这么看着她。
“怎么了?”丰鸾羽睁开眼不解看她。
“你分明就是清池,说话的语气还有动作都一模一样,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丰琳琅气哼将手收回,脸也撇从一边。
丰鸾羽傻眼,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很快她又从方才的话中明白过来。
“我真的不是你师妹,你想想看,我自小生长在宫中,根本无法外出,如何能跑到朝华庵那样的地方与你相遇,人有相似,语气和动作相像也可能只是碰巧,我若真的是她,不会不认你的。”
丰琳琅从脖颈上将铜钱吊坠取下,在她眼前晃着,质问:“好,那你又该如何解释会编织这种东西的?清池曾说过,这是她的独门绝技,外人不可能会。”
丰鸾羽将吊坠接住,再次细看之后,她确定它是出自自己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