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到底出了何种差错,她醒来之时便成了丰国八公主丰鸾羽,但丰琳琅却能肯定她就是清池,还有方才的梦境。
此时她的眼前就是一团迷雾,什么也看不清。
难道是自己真的忘记了什么?
“你还不承认么?”丰琳琅拿回铜钱吊坠挂回脖颈,从衣领内放下藏好,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看得出她很是珍惜它。
丰鸾羽摇头致歉:“琳琅,对不起,我什么也记不起来。”
“清池,你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每次回来都是不同的面貌,上一回我是最后一个知晓你身份的,但这一回我是第一个,我只想知晓原因。”丰琳琅抓着她的手摇晃,想要让她记起更多的事情来。
“你是说清池曾经也用别的面貌回来过?”丰鸾羽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丰琳琅点头后又问:“你难道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锦山的石室里躺着的是你,天霞山下朝阳坡上那座孤坟下也是你,你能从锦山的石室里以另一副面貌走出来,就一定能从朝阳坡的坟茔下爬出来不是吗?”
如此严肃的时刻,丰鸾羽却是想笑,而她也真的笑了,是被丰琳琅的话给逗乐了。
从坟墓里爬出来,也就她琳琅郡主敢想。
“你还笑,我都快被你急死了。”丰琳琅噘嘴轻捶了一下她的肩。
“好啦,郡主消消气,我是真的想不起来,或许是你认错了人也不一定,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听起来就已经够惊悚的了,要是真的发生,你还敢靠近我么?”丰鸾羽说着违心的话,想着先蒙混过关再说,许多事她还需要时间去搞明白。
丰琳琅瞪眼道:“你就算真成了鬼,我也不怕你。”
说完,又使劲给自己掌嘴。
“呸呸呸,我的清池才不是鬼,是活生生的人。”
见她纯真的模样,丰鸾羽心中微暖,握住她的手,轻声问:“你说上一回清池以另一副面容回归,那最先认出她的人是谁?”
丰琳琅想了想,惊喜道:“对啊,只要让最先认出你的人来辨认你,就一定可以确定我没有认错人。”
丰鸾羽扶额,她很确定自己的表述没有问题,可为何总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难不成是这些古代人都喜欢迂回说话和做事么。
“最先认出的人是谁?”她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丰琳琅为难地咬牙:“这个我得问过我哥才知道,但不出意料就是那几个人,最有可能的是靳夜阑,可是如今他已经记不得你是谁了,就只有青鸢与暖君,他们二人也是熟悉你之人,一定能都认出来的,可是他们如今远在华朝,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
绕了半天还是没有答案,丰鸾羽决定保持沉默就好。
“对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丰琳琅忽然想起什么,拍掌站了起来。
还没等丰鸾羽问,她便惊喜道:“如今还有一个人能认出你来。”
“谁啊?”丰鸾羽也好奇。
“也不对,应该是两个,除了靳寒笙那个讨厌鬼外,还有玉惊鸿也能认出来,你和他自小便有婚约在身,他又是你的表兄,脑袋也比靳寒笙好使,一定能认出你来的。”丰琳琅火急火燎拖着丰鸾羽便往外走。
而他却忽略一个最近的人,做了舍近求远之事。
丰鸾羽也想知晓最终的答案,便随着丰琳琅一起出了钰王府上了马车,赶往靳寒笙提过的那个客栈。
今日她哭着跑开以后,靳寒笙追了上来,耐心安慰开解,他们在城中的湖边坐了半个时辰后,靳寒笙便送她回府,路上他说了他们如今的住址,让她有事可以去寻他。
看来这个讨厌鬼也没那么讨厌,至少很多时候还很贴心,她难过的时候会一言不发地陪着她,即使无辜挨骂,他也骂不还口。
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丰琳琅却一直出神。
“琳琅,想什么呢?”丰鸾羽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丰琳琅回神,诚实道:“如今细想,靳寒笙也没那么讨厌,不过就是第一次碰面时同是为了给你买礼物起了冲突,先入为主一直不怎么待见他,可是后来我偷偷从王府跑出去,要去锦山时,给他送信,他很快就来指定的地点接我,一路上对我也很照顾,我在想自己以往对他是不是过分了。”
原来是良心发现了呀,丰鸾羽似笑非笑看着她。
丰琳琅俏脸一红,瞪眼道:“瞎想什么呀,我只是想说我和他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友好相处。”
丰鸾羽无辜摊手,打趣道:“我可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不打自招的,我瞧着靳太子也不错,虽然还年轻,但模样倒是不错,挺俊的,与你倒是般配,对你又那么体贴,忽略他的身份的话,倒也不失为一桩良缘。”
“都说了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丰琳琅咬牙抬手戳她的脑袋。
丰鸾羽刚要说什么,脑中却闪过一个画面,却又模糊不清。
“师姐……”她无意识低唤出声。
丰琳琅的手僵住,喜出望外看着她。
“你……你记起来了?”
丰鸾羽拍着昏沉的头,闷声道:“只是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关键的地方总是想不起来,头疼得厉害。”
“好了好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到了该想起的时候就会想起的。”丰琳琅也是一阵后怕,赶忙将她抱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丰鸾羽揉着眉心,抬眸问:“若是我不是你的师妹,你会如何?”
“不可能,你就是她,我敢肯定。”丰琳琅很肯定地回答她。
“我是说如果,万一只是巧合呢?”丰鸾羽自己也不确定,脑中这些奇怪的画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真正的丰鸾羽确实是撞伤了脑袋。
丰琳琅沉寂下来,垂眸道:“我不管你是谁,但你一定是清池,她曾说过会回来的,她虽然总是说谎骗我,但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办到,归尘道长也说过清池是我的福星,如今我虚弱的身子已经痊愈,就说明她也活得好好的,所以你就是她。”
归尘道长?难道是自己梦中的道士,但也不对,那个道士说的话里表明他是活在几百年前,那就是说早就已经坐化成仙了,如今丰琳琅口中的归尘道长就不可能与梦里是同一人。
为了让丰琳琅转移注意力,丰鸾羽笑言:“这个归尘或许是个专门骗人的神棍,所有的一切都是信口胡诌的,或许只是为了骗取钱财罢了。”
听完后,丰琳琅忍俊不禁。
“哈哈,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后来听说,归尘道长还是靳夜阑的师父,我瞧靳夜阑也挺有本事的,特别是最会骗人,不是连你也被他拐跑了吗,后来我想想,若是归尘真是个骗子,那也是个有本事的骗子,连教出来的徒儿也不比他逊色。”
丰鸾羽也跟着笑起来,这话似乎也有些道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靳夜阑算是个合格的徒弟。
只是他真的是将清池骗到手了吗?也不尽然吧,最后或许所有人都被那个女子算计了,明知被算计,还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想到靳夜阑,丰鸾羽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他只要与她接触便会心绞痛到吐血,面对敌人时竟毫无还手之力,这也太巧合了。
她无意识摸着手腕上的玲珑玉锁。
“噫?这个东西又回到你手上了,那根本就无需确认,它就比任何人都可靠,此物最具灵性,它只认你一人的。”眼尖的丰琳琅发现了她手腕上的手链,已经能肯定她的身份。
丰鸾羽不解问:“此话从何说起?”
“曾经靳夜阑将它戴在了清池的手上,而它也只认一个主子,此物据说是百年前玉荏苒留下的遗物,百年来一直未有人能将它戴上,直到清池出现,如今它在你手上同样闪着光,你就是清池没错。”丰琳琅喜极而泣,抓着丰鸾羽的手腕不肯松开。
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丰鸾羽忽觉心里酸涩,不知是可怜靳夜阑还是可怜自己。
若一切都是真的,那失去记忆后,相逢不相识对刻骨相爱的来说该有多残忍,她忽然有些胆怯,不知该如何面对。
“琳琅,我看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声张,此事就只有你知我知,若我真的是她,总有一日会想起来的,你看如今没有清池的日子,大家不都过得挺好吗,而当初她如此安排,对靳夜阑也太过残酷,若是他恢复了记忆,那他该有多恨清池,又或是说该有多恨我,还是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丰琳琅犹豫许久,终于还是点头:“好,都听你的。”
“嗯,那我们现在先去看看靳夜阑的情况,你记住别再靳太子面前说漏了嘴,这件事牵涉太广,若是传了出去,我们就没安生日子可过了。”丰鸾羽压低声音嘱咐。
经历那么多事,丰琳琅已能明白事情的轻重,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了然地点头应她。
两人来到客栈内,靳寒笙不见踪影,而靳夜阑已经醒来,因着后背上有伤,他不便躺着,只着了单衣便立在窗前。
在丰鸾羽与丰琳琅的马车停下时,久风便已来禀报,他一直含笑站在窗前,直到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他才转过身去。
“来了。”
丰鸾羽说不清楚见到他的感受,或许真的是用五味杂陈来形容。
丰琳琅轻哼一声后撇开眼,就是一副不待见靳夜阑的样子。
“不是说你活不成了吗?果然是千年王八万年龟,祸害遗千年,想死都死不了。”
靳夜阑疑惑,又深刻自我审视一番,依旧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得罪过她,不明白为何这回见面竟会被丰琳琅厌恶成这样。
“小叔……”靳寒笙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二话不说便拽着丰琳琅往外面走。
“我找郡主有些事,小叔与公主先聊着。”
他生怕丰琳琅再说出什么话刺激到靳夜阑,也不管丰琳琅愿不愿意便将她拉走了。
“你干嘛?”丰琳琅不情愿地挣扎着,却被靳寒笙抓着不能挣脱。
靳寒笙笑道:“我有些事要与你谈,我们到外面去说。”
丰琳琅半信半疑随着他走了出去。
两人一走,屋中就只剩下丰鸾羽与靳夜阑相对。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微愣之后,相视而笑。
靳夜阑抬手请道:“公主先说。”
丰鸾羽也不矫情,总要有个人先开口,让来让去,只是在浪费时间。
“你的伤怎么样?”她指指他的后背。
靳夜阑淡笑摇头:“并无大碍,说到底还是要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危急时刻又是你不畏生死护住了我。”
“这话就见外了,你我也算相识一场,况且在这之前,你还送了我价值千金的东西,不说别的,看在这礼物的份上,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丰鸾羽不以为意摆手,随即又抬起手腕摇晃,手链与玉锁碰撞发出细微的轻响。
靳夜阑勾唇不语,只是盯着她。
一双凤眸直勾勾看着她,丰鸾羽不知为何竟感觉到心虚,暗骂自己真是入戏了,还真把自己当成清池,对靳夜阑产生了愧疚。
她掩饰下情绪,抬眸回望。
“你盯着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薄唇轻启,靳夜阑笑道:“世间百花不如你。”
“切,惯会花言巧语哄骗女子,真当我是无知少女,任你撩拨。”丰鸾羽白他一眼,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她的随性又让靳夜阑的笑意增了几分,也随着她一同坐下,还体贴地给她倒茶。
望着递到眼前的茶杯,丰鸾羽又是一阵恍惚,这种亲切的动作在两人之间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他很熟练,她也不觉得别扭。
她蹙眉凝思忘了接茶杯,靳夜阑偏头问:“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丰鸾羽接过茶杯,送到嘴边轻抿一口,连道谢都省了。
二人之间忽然静默下来,丰鸾羽在想着梦里的事和丰琳琅的话,而靳夜阑则是一直看着她发愣,想到早上在山上发生的事,不免有些疑问想要向她求证。
“当时你是如何在轩辕君临身上做手脚的?”他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却未饮下,而是放在手中把玩。
丰鸾羽侧目望去,入眼的便是修长好看的指节在杯壁上摩挲,她回道:“那种药粉是我出宫前特意找御医要来防身的,就放在袖中,我趁轩辕君临不注意,就弄在衣袖上,挥手给他闻了。”
“原来如此。”回想起当时她的动作和语态,靳夜阑了然。
丰鸾羽有些愤然:“早知道就该再给他一刀的,如今想来着实后悔当时不该心软,那张俊脸长在他身上却是浪费了,就应物尽其用,给我练手的。”
正要喝茶的靳夜阑忽觉得面颊发疼,不由得想到那匕首锋刃贴在面颊上的冰冷,手一抖,杯中的茶差点儿就晃了出来。
他掩住失态,淡笑:“你若不解气,下回我再带你去报仇,再划上几刀。”
“你说的倒轻巧,你是无所谓,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却不同,出宫比登天还难,就是一直被豢养的金丝雀,根本没有自由。”丰鸾羽斜眼看他,眼露羡慕,怅然叹息。
“下回还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呢,或许也快了,瞧着老皇帝那意思,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给我与宇轩指婚,到时候进了钰王府,我就自由了。”
靳夜阑拿着杯子的手一顿,这一回水真洒在了他的掌心和衣袖上。
“你想出宫,所以不介意随便找个人托付终身?”他不明深意问她。
丰鸾羽点头后又摇头。
“想出宫不假,但也不是随便找个人托付,细细想了想,觉得宇轩确实不错,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儿,而且钰王府与别的高门贵族不同,钰王与钰王妃也待我很好,琳琅与我也投缘,日后也不用为婆媳之战担忧。”
“就因这个原因,你就将自己随意嫁了?”靳夜阑压抑着情绪,手上的动作却不轻,手中的杯子‘砰’的与桌面相撞。
丰鸾羽不明所以,怎么好端端地就生起气来了呢。
“你干嘛,心情不好?”她疑惑问。
靳夜阑觉得烦躁,暗暗吸了口气后才摇头:“方才是手滑。”
她这才瞧见他棉白袖口上水渍,便也不再作多想,只是注意到他只着单衣时,忍不住打趣道:“你都不冷么?虽已到了春夏交替之时,但也不至于像你这般穿着凉快。”
“羽儿是在关心我么?”他挑眉看她,愉悦勾唇。
丰鸾羽撇嘴:“当我什么都没说,像你这种皮厚的,别说是春夏,估计秋冬也能做到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别人呐都是自作多情,杞人忧天。”
“你可不是自作多情,或许你我是两情相悦也不一定。”凤眸中别有深意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
丰鸾羽瞪眼道:“就知你居心不良,本公主可不是随便之人,你一个有妇之夫还是别打我主意的好,小心后院起火。”
靳夜阑受教点头:“确实,家有悍妻,防火是必然的。”
口头便宜都让他占了,丰鸾羽气哼哼起身离去。
“我会想法子让你能随意出宫的,而且是一劳永逸,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嫁给别人。”
靳夜阑的话让走到门前的丰鸾羽顿住脚,回头讶异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