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天空飘下几片雪花。
啪、啪…
此时正值辰时，监司驻地内几名兵士用手中鞭子狠狠抽打着被吊起来的程心衡，嘴里还不停念道叛徒，快快招来，免得受皮肉苦等话语。
程心衡死死咬着牙，只字未言。不一会儿，在旁边漠然看其受刑的黄玄尊走上来，问道：“你还不想说吗？”
“黄玄尊大人，你要我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做出违逆长生门、监司的事情，定是有人诽谤我呀…”程心衡声音嘶哑低沉。
“你发现凌靖萧那天，不仅没有将他引到监司驻地，反倒是逃去没有监司监视的神农庙。而后又杀死被凌靖萧放生的监司卫士。凌靖萧自大，以为能对付我长生门，就没有痛下杀手。你替他除去这几名卫士，不是刚好替他遮掩行迹吗？”
“玄尊大人，当时凤栖楼民众太多，断不敢与他硬拼啊。若是当时就与他打起来，那必然会影响到长生门。十年间凌靖萧一身御火术练得出神入化，他步步紧追，将我们逼到人烟稀少之地，我们实在逃不了才与他打起来。是我…我没能学到传音术，否则那天就以传音术通知二位玄尊大人了。”
“继续打。”黄玄尊说罢便举步离开。
程心衡凄惨叫道：“玄尊大人！你用探心术也看到了，若不是监司卫士无用，我就能杀死凌靖萧啊！他们险些把我害死，这无用之人不杀留着何用那？”
黄玄尊不为所动，迎上刚奔回的玄风。
“师尊，我与玄灰子师叔没能在居溪找到凌天，恐这小孩不在邑里。邑府之外已被我们控制住，乾成乾渚在演武场的地牢中被我找到。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就能立刻控制姜王，并将其兵士全部押回驻地。”
黄玄尊大喝一声“好”，当即动身同玄风走出驻地。行至驻地门前忽是想起什么，就招来乾渊。命其去杀死关在马房的丘林再去邑府寻他们后，方才同玄风离去。
乾渊来到马房中找到被蒙住双眼的丘林，他嘴角上扬，嗤笑着挥刀砍下，只见鲜血四溅，头颅落地。
在他离开后，那颗滚落的头颅变成了一块木头。
——
邑府院中，一名女子与姜王席地交谈。
女子秀眸惺忪，红唇皓齿，虽说脸上有些麻斑，但丝毫没有影响那股威中带温的气势。
数根红麻条穿梭在乌黑发丝中，她身着皮骨缝制的衣甲，衣甲之下是麻皮衣裳，长麻布条从葛履缠至膝下。
可谓黎肤白骨衬红巾，朱颜厉色铸坚心。
“姊夫，你说晓蝶在狩猎会上失踪了？”
“兽潮之后，一直寻不见她。为保居溪秩序，我已是派出所有人，不想又闹出什么丢失孩子的事情。还好你及时赶来，这两日我常伴在湘王、螭王身边脱不开身，言兄长对晓蝶的事也无头绪，所以还得拜托你。晓蝶一日无音讯，我就坐立不安，夜夜难眠。”
“放心吧，晓蝶有姊在天之灵护佑，不会有事。我回去便命手下多多留意。姊夫，我劝你最好离那螭王远些，当初的传言你不是不知道。我甚至怀疑蛮黎大乱就跟南海境有关。”
“我不会跟他们扯上关系。但毕竟远来是客，待客之道不能少，否则令我明阳面上无光啊。对了，我从明阳出发之前不是派去一人通知你不用来居溪吗？你怎又来了？比起居溪祭礼，你更应该把心思放在蛮黎。”
女子压低声音：“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此次监司与长生门一同来居溪，你就不觉得奇怪？”
“我道是你想多了。长生门此前路经水杉时刚好遇到水患爆发，他们留下解决水患、救助民众可帮了明阳大忙。之后要回长生门，便是与我们一路过来，听说祭礼，这些羽士有意想要看看才又是在居溪停留。前几日兽潮来袭也是多亏他们在前方抵抗，居溪才得以避免这一大劫。”
女子不可置否耸耸肩，站起身准备要离去：“反正你自己多些心眼。”
一名兵士与一苗民装扮的人急忙奔入院中。
“禀姜王，监司带兵包围了邑府。”
“黎王、姜王，他们来势汹汹，恐怕不怀好意呀。”
“黎朱，你快与伊耆①笠从后门离开。”姜王说罢，立即与兵士前去迎监司。
黎朱叹道还是她蛮黎没有监司势力存在好，便同伊耆笠去赶往后门。
来到门边，从门缝往外看去，只见外面皆是被布下兵士看守。
“看来我的担心没错，这种阵势必然是有大事发生。阿笠，我们带来的兵伍可有受到牵连？”黎王轻声低喃。
“黎王，早些时候我派去帮助姜王值守居溪的兵士皆是换上了明阳行装，若是重彦之前说得没错，那么此时监司就是来控制姜王与其势力的，我派去的兵士恐也被一同抓了。”
“斗篷你带来了吗？”
伊耆笠点头，立马从腰间摸出一张手掌大小的皮毛斗篷。掷出斗篷，只见其倏然变大罩住二人。
之后，斗篷与两人一同消失在院里。
姜王出门见到四名统监变得不安。他迎上几人行礼，几人却视而不见张口就问凤栖楼的事情。
姜王心中自是有底气，便也说道此事虚实不合，多半是流言，有人闹事是真，凤栖楼损坏是假，并邀几人前往凤栖楼一看究竟。
几名统监相视一笑问其为何不将此事说来，又问可有抓到凶徒。
姜王想到在凤栖楼一事后，曾与黑玄尊见过面。就回答说此事与长生门羽士有关，他们让自己不要理会凶徒之事，由他们出手擒住凶徒后，自会给居溪一个交代。
黑玄尊确也说过这些事情，他心中情绪开始慢慢平复。
统监们不可置否，带他去到演武场，说出他与乾成乾渚私下会面的事情，并从地牢中放出二人，二人出来就做了指证。
姜王如遭雷击，万念俱灰瘫坐在地，如同枯木死灰。
此时，玄风等人忽然出现，说到狩猎会时他们瞧见凤栖楼紧闭大门，并且遮上黑布，定是在修复凤栖楼。
不管事实如何，姜王都已是被监司以私通乱党、欺世害民之罪囚禁于邑府，不得出入。
黄玄尊暗中命四名统监将姜王兵士押回监司驻地。这一众身着单薄布制衣裳的兵士被押走后，玄阴子与其手下兵伍换上被卸下的明阳衣装就匆匆赶往天青山。而后他对玄风等人道：“凌天必然是在邑外，总会进到居溪，你们多多留意，见到就将他擒了。”
思考一番之后，他命几人入夜再来刺杀奚岩，就转身离去。
雷守心见到黄玄尊离开，赶忙来到玄风面前恳求道：“雪气寒凉，家中长子、长孙倒无碍，但家父年迈，老人家身子骨受不住，还望能放出老父。”
玄风无奈叹气安慰了雷守心几句，并让其忘记方才所见到的事情，即动身离开。
与此同时，古树另一旁的院落中。
“平海，这些事决不能插手，否则会惹祸上身。”
“螭王，我们来与姜王商议建市，本就是为造福我南海境之民。姜王乃仁义之君，这些罪名定是有人无中生有用来陷害姜王。”
“我知道你心中系民，但我们管不了这么多。”
平海暗自哀叹一声，起身离去。
其人离开后，螭王眼睛变得血红，低喃道：“自大的家伙，要不是你有安民心之能，我早就杀你了。”
古树下。
“右监王，你对此作何想法？”
“湘王，左监王如此统领左右监司，确不合规矩。不过，我们还是不好插手的好。等形势逐渐明朗，我们再动也不迟。”
“有理。”
市集外的坊道。
伊耆笠扯下斗篷收进腰间。
“重彦迟迟未归，监司此时又来找姊夫问罪。看来长生门是与监司脱不开关系了。”黎王向着邑外行去，忽问道：“阿笠，你确定方才监司众人中有一人是南海境大统监？”
“我曾见过那人。绝对是哩。”
“看来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呢。”两人掠出邑外，一只精巧木鸟迎面飞来。
黎王将其接下，继而拧断鸟头从鸟身中取出一张书契。
伊耆笠道：“是不是我安排在东边山野中的人传来消息？”
“没错，那伙人有动静。也正好，多亏我们留了一手，今夜就让居溪变得更乱些吧。”黎王装好鸟头，放飞手中木鸟。
“黎王，真要这么做吗？”
“这也是没办法。自从阿姊去世，姜王就变得优柔寡断。若不这样，阿姊为明阳所付出的一切只会付之东流，是时候让姊夫醒醒了。况且凌靖萧在这里藏了十年，我就不信他会心甘情愿做个隐士。”
“黎王，你这位朋友神通广大，何不请他来帮助我们？”
二人看着木鸟消失，便也动身没入溪林。
“明阳更适合他。”
——
“芸儿…”凌天在床榻上一阵嘟囔。
躺在床榻边的二鱼大叹一声，道：“这恶猪怎么还不醒来？我们都照顾他几日了。可恶！可恨！”
躺在中间的姜枫抿嘴一笑，盯着突然暴躁的二鱼问道：“莫不是你也喜欢他口中所念的芸儿姑娘？”
见二鱼不吭声，他又道：“那这芸儿姑娘对你俩谁好一些？”
“别提啦。他也就是住的近，占了先机，她俩自幼相伴，自然是亲如兄妹。”
“既然情如兄妹，那不是还有机会吗？”姜枫不解。
“你没听说过‘眼中情郎如哥哥’这句话吗？哼，一看你就与我一样，也没女孩子喜欢。”
姜枫忽是想到伯兄姜炎，兄长姜炎自小眉清目秀，又从小习武，十分招女孩子喜爱。
确实不知受女孩子欢迎是何感觉的他，亦是变得愁眉苦脸。
“唉。”
两人同叹一口气，这时凌天的手忽然伸出紧紧抱住姜枫。姜枫一惊，只听其大叫一声：“芸芸！”
这一声叫得怪里怪气，惊魂酥骨。姜枫推下二鱼，急忙挣脱开，啐道：“这家伙怎么这么不老实，还动手动脚，过分。”
二鱼摆摆手，从榻下摸出一袋果干，两人分食之际，凌天缓缓睁开眼看到二人。
他弹坐起来：“你们怎么在这？居然还偷吃我果干！”
凌天伸手去夺，二人一闪，就扑了个空。
“凌叔有事，托我二人来照顾你。我们辛苦了几日，吃点怎么了？”
姜枫嬉笑将一片果干塞入嘴里，吧唧嘴道：“就是，就是。”
凌天懒得理会二人，穿好衣物出门走向水池边。
姜枫跟上他，低声问：“你不会生气了吧？”
“我是斗箕之人吗？”凌天捧水洗面，擦干水渍后，他盯着右眼下倒映在水中伤疤一阵分神。
“这才是潇洒的凌天侠士嘛。那果干要是你藏下给他人吃的，等我回居溪再还你就是啦。”
凌天不解，转头看向二人。
二人怪里怪气一同道了一声：“芸儿。”便是拔身就跑。
凌天羞红脸，气得砸起一片水花，立马追了上去。
三人戏闹着来到邑外，姜枫、二鱼停下脚步躬身喘息，凌天赶到，姜枫当即抱手求饶：“凌大侠好体力。我等自愧不如，高抬贵手呀。”
三人休息片刻，二鱼问道：“咱们现在干什么去呀？”
“眼下闲来无事，闲逛呗。”姜枫抱手于胸前迈步走往居溪。
“我爹有没有说他干吗去了？他可答应要传我几招。”
姜枫惊呼：“凌叔本领高强，不行，我也要学。”
二鱼摊手道：“如果你们要找凌叔，那咱们就去忘饥楼吧。”
“嗯。老爹多半在那，我许久没见元方了。咱们走吧。”想到元方或许知道何芸芸的消息，凌天当即朝着忘饥楼方向行去。
……
“这元方可是咱们居溪最会玩的人，平时他鬼点子也多。”
“那我可要认识认识啊。”
姜枫与二鱼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玩。
凌天对这两个没出息的家伙直摇头，而后迈步入忘饥楼。
忘饥楼今日十分宁静，憔悴的姜晴瘫坐在院中，神思游离。
“姜婶婶，我爹和元方在这里吗？”
只见姜晴眼中一亮，跑过来抱住凌天：“我的孩儿，你终于回来了。”
“姜婶，你这是怎么啦？”凌天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姜枫二鱼同样看呆了。
“傻孩子，你胡说什么呀。我就是你娘呀，待我叫你爹来。”
“元昊，你快出来呀。咱们的孩子回来啦。”
元昊奔过来拉开姜晴，温柔道：“小晴，那是凌天呀，你认错啦。咱们还未结姻，哪来的孩子呢。”
只见姜晴哇哇哇大哭起来，元昊示意凌天离开，然后就这么拥抱着眼前伤心欲绝的女子。
凌天当然是被吓得不轻，立即就与姜枫二人跑出忘饥楼。
（by：树下日月）
ps：
①伊耆：炎帝神农氏世系姓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