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1 / 1)

从县上信用社回来,黄明玉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菜地,他断定母亲一定在菜地里。这么些天,他也看出母亲是铁了心的要陪他走下去的,每当看着母亲那臃肿的身体忙里忙外,他的心里真不好受,嗓子里就像堵了带刺的东西咳不上来咽不下去。屎一把尿一把拉扯大了孩子们,如今还得跟着遭这份罪,他觉得自己有愧于爹娘的天地良心。

土地已经耕完了,黑黝黝的摊晒在阳光下,母亲在收拾房子周围的断砖碎瓦,见黄明玉推着车子走过来,她慢慢的从地上直起了腰,把一只手支撑在腰间,胖脸露出了一丝微笑。

“娘,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让你过来,你怎么就不听呢?”黄明玉扔出这句怨气话后,把车子平放在了地上,他把疼爱母亲的话说得很气愤很幽怨。多少年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自己双鬓斑白的母亲,是嫌弃还是疼爱,连他自己反而弄不清了。

“闲着也是闲着,多少做点活筋骨活泛。取上钱啦?”张金娥善良的目光很温顺的落在儿子身上,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很高大,带着一种农村人少有的成熟气质,这使她在儿子成家立业的希望破灭后又看到了新的希望,就像纤弱的小草刚转出地面就遇到了阳光沾沾自喜的样子。

“取到了。娘,给!这个你还保存起吧!”

“咋?你不用啦?”张金娥不解的问,微笑僵在胖脸上。

“暂时不用了,日后用得着再拿。”黄明玉走进了新落成的房子里,屋里已被母亲的一双胖手收拾得干干净净。

“也好,今天吃早饭的时候,你老子还问起存折的事儿呢,一会儿回去我掏给他看看,省的他心里犯疑。”张金娥跟了进去,立在门口的地方,射进屋里温暖的阳光刚好打在她的胖脸,微笑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一辈子没瞒着丈夫做事的张金娥把压心底的钱全拿给儿子后,心里也抱了个团,别说丈夫问询此事了,就是丈夫瞪着眼珠多看她一眼,她的心里都会发虚。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他说,就算他真知晓了,她也得毫不犹豫地揽到自己头上。自己横竖是挨过丈夫揍的人了,为了儿子她可以再挨一次。

她知道丈夫的心思,丈夫是不愿看到儿子重蹈他的旧路。年轻的时候丈夫也像现在倔强的儿子一样,有着天不怕地不怕干劲儿,可到头来还不是折腾上了一身病,伤失了后半辈子的劳动能力。

每当听说村里人出外大把大把的赚钱回来,丈夫也眼热,可是苦于不争气的双腿,他只能在家里时不时发点脾气,或是抽几支闷烟,让小屋里多淤积些烟草气味,好沉淀他心里还想是个男子汉的积怨。

“怎么?我爹他知道此事啦?”黄明玉迅速的扭过脸来急问,由于昨天醉酒,今天的眼睛还是红得厉害。

“他还不知道这事儿,我也没说,先瞒着他吧!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爹那臭脾气。要娘说,你不能老不跟他说话,他毕竟是你爹,你们老这样僵持着,整天扭头瘪脸的娘心里也不好受,亲亲父子俩跟个仇人似的,能叫人看着舒心吗?听娘的话,说上几句好话,哄哄他,他就是那要面子的人。”

“我爹也是,非得顺着他的心思来,我也是二十大几的人了,总不能老受他的摆布吧?要那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够有自力更生?总不能······”黄明玉眉头挽起了疙瘩,抱怨父亲的话没说完就被母亲打断了。

“从今往后你干你的,但是得跟你爹有个过来过去的话说,娘怕你们这样下去伤了父子感情。”张金娥双眼温顺地打量着儿子,等待着儿子能够理解她的一番苦心,因为那个穷家太需要温馨了。

“娘,我听你的。”黄明玉乐呵呵地笑了。

在得到儿子满意的答复后,张金娥喜出望外的要赶快回家做一顿好饭去,为了父子两言归于好她想做点奉献。黄明玉留了下来,他要把母亲做剩下的活干完,望着母亲一闪一闪离开的背影,他才觉得母亲浑身都是力量,仿佛她又年轻了几岁。

走出了老远,张金娥又折了回来。黄明玉以为母亲忘记了什么东西,他环顾了一眼四周,然后向正在一步步逼近的母亲高吼:“娘--怎么啦?”

张金娥像没听见似的,只顾低着头跋涉在松软粘湿的泥土里,来到黄明玉近前说:“才刚那阵儿李如来过了,说他明天要搬进城了打工去了,那城市叫什么名来--”她的两颗小眼珠再向上转,想了想,接着继续说:“嗨!想不起了,他呜呜囔囔的也没说清,我也没听了耳朵里,问他找你做什么,他好像又不大愿意说出来,还说要你回来去他家一趟,你去吗?唉--现在的年轻人······”没等儿子回答她的问话,便扭转身又走了,匆匆忙忙的。黄明玉望着眼前这一大片黑黝黝的土地,忘了自己该做些什么。

晌午过后,西半边天空压过一团墨黑的乌云,烈焰似的闪电如同一条条赤练的白蛇在阴云里穿行,隆隆雷声来势凶猛震耳欲聋。天地之间骤然间狂风大作,翠绿色的杨树叶子随着柔软的枝条狂摆,哗哗啦啦地响。

狂风犹如一个暴脾气人发火,喧闹了一阵子,瞬间又静了下来。几颗豆大的雨点撒了下来,劈哩啪啦打在地上,干燥的尘土扬起一股股青烟。地皮稍有微湿的时候,强被阴云遮住的夕阳又冲了出来,黄晕晕的光亮投射到万物之上。

吃晌午饭时,黄明玉在饭桌上主动跟父亲说过几句话,黄长海只是哼哼哈哈的应了几声,他那冷漠的面孔一样绷得很紧。他仍然喝了几盅白酒,那浓香的醇酿并没让他有多兴奋,而是在吃过饭之后,他把实在灌不进肚里的半盅酒又重新归到了酒瓶里,然后在炕上挪着身子离开了饭桌。

黄明玉没顾上休息,撂下饭碗的同时他从炕上跳到地下准备穿鞋出去。张金娥端着饭碗还在细嚼慢咽,对着欲要出去的儿子,她没有去理会,而黄长海倒像似睁大了些眼睛,但是半仰躺的身体没能让他说出话来。黄明玉心里装着支付耕地钱的事情,从家里出来就径直去了雇主家。

没有下雨,老天爷只是空打了些响亮的喷嚏,墨黑的阴云已翻滚着朝东南方向去了。前两天下过一场漂泊大雨,村子里大街小巷还有一片片未干固的泥浆,地势十分低缓的地方,甚至还存有发了毛的绿水,浓浓的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臭气。

重跳出阴云的太阳好像拉长了白天的时间,黄明玉本打算晚上去瞭李如的,可是他还是没能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他推门进屋时,堂屋地乱堆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包裹和几个用胶带纸封得很严实的纸箱,引起了他的注意。李如轻轻推开了里屋的门,面色有点儿难看,无精打采的样子像几天没睡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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