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显得很空，已经不像原来那样温馨了。吃饭的桌子立在了一边，一些小圆凳子东倒西歪地叠在一起，立柜和梳妆台被几块颜色不一的炕单蒙上了，五颜六色怪刺眼的。沙发上也蒙着一块褪掉色的褥单子，有人在上面坐过或者干脆是在上面躺过了，单子从靠背上脱落了下来皱巴巴地揉在沙发里。
炕上躺着两个人，一边是朱蓉蓉，被子蒙了头，长长的黑发露在外面。另一边躺着个男子，身子侧卧着，一条花里花哨的毛毯横在腰间，他的半边脸颊很白净细腻。黄明玉心想，这可能就是李如的姑舅二哥庞星明了。
两人躺在一条大炕上，相隔甚远。黄明玉进屋，李如只是迎面苦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朱蓉蓉的身体还动了动，庞星明没有动弹，现在两人好像都睡着了。李如把沙发里揉作一团的单子拿开，示意要黄明玉坐下。
“怎么？当真要出去？”黄明玉并没有及时坐下，而是将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睛盯在李如身上，直立着身体问。
李如看了看黄明玉，一屁股先坐进了沙发里，小圆脸很囧，他想要给黄明玉一个笑脸，可是又强忍着没笑出来，一只手指向朱蓉蓉睡觉的地方戳了戳。随后掏出一支烟递到黄明玉面前，黄明玉没接，但他坐进了沙发里，眼睛还盯着李如看，仿佛非要他亲口说出拿定主意出外的主使。
两人都点着了烟，李如一口接一口地抽，沉默了良久，他才慢吞吞地开口：“二哥说他在那个厂子里缺人手，要我们跟着过去，活苦也不重，上一天休一天······。”李如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看到黄明玉冷炯的双眼，他软软地把头低下了，又一口接一口地抽起了闷烟。
墙上的一张结婚照歪了些，可能是匆忙收拾东西的时候碰歪了，照片拍的极为清晰，两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黄明玉的目光从照片上再次移到李如小干脸上时，心里做了一番比较，李如比照片上的自己显得苍老了许多。
凭着他出外多年的经历，外头的辛酸苦辣他想想都怵头。他的家庭远比不了李如的家庭，有的时候他很羡慕李如的家境，甚至羡慕李如有那么个能干的父亲。
李如从来没出过外，他也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世界，黄明玉想到李如已有了妻子，两个人互相依偎，出去的日子或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过，随后他长长喷出一股烟气。
“能有人帮衬，出去也好，见见世面。再说你的‘片烫嘴’也该换个版本了，也叨念叨念城里人的趣闻轶事，老叨念些农村人的鸡毛蒜皮事情，腻烦！”黄明玉眼见李如不大开心，扭转了话题，开起了玩笑话。
李如马上活泛了起来，小圆眼睛里闪出了亮光，随即应道：“腻烦？有不让你腻烦的，你那一本我还没往外宣扬呢！”
“哼哼，不怕你宣扬，谁会信你的鬼话。”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惊动了炕上睡觉的人，朱蓉蓉先是扭了扭胖身躯，一只手撑在炕上使得上身半仰起来，另一只白胖胖的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不冷不热地笑了一面说：“你两个说啥呢？还值得笑成这个样子？”
“笑你呗！明天就进城做城里人了！请问此时此刻你有何感想？”
“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损我？”
庞星明也被嚷闹醒了，他一囫囵坐起了身子，在分辨清来人的时，他冲黄明玉轻微的点了下头，又抿起嘴笑了笑，算是跟黄明玉打了个不高不低的招呼。
屋子里所有的人又沉默下来，朱蓉蓉不好意思地直埋怨自己先睡着了，庞星明睡的时候没给他身上盖点保暖的东西，怕遭了凉，冷落了二哥。她的一双俊眼盯着庞星明，圆盘大脸满是的微笑。
盘腿坐在炕上的庞星明躲闪着朱蓉蓉的眼睛，一直十分秀气的手在后脑勺挠了挠，脸颊有了一点点绯红，开口说话的时候故意瞟了一眼黄明玉：“大夏天的，不凉，用不着。”
“二哥在南方待惯了不知，我们这里风头大。气温当然比不得城市里暖和，别再闹起不适来，倒显得我们怠慢了。”朱蓉蓉依旧是一副媚笑的面孔，庞星明反倒有些不适的挪着身子来到了炕沿边的地方，李如顺手扔给了他一支烟，他接在手里没抽，拿在手心里把玩起来。
“怎么？明天就准备走？”黄明玉问了一句，又把话题扯在了搬家上，他的心里很压抑，像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
“二哥厂子里活急，不能多耽搁。再说，农村也待了这些个念头啦，没个起色，收拾妥了，我倒想着赶紧离开，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这次朱蓉蓉的圆盘大脸没有了笑容，她在看庞星明的时候多了一种疑问的口气，仿佛等着庞星明赶快拿出个离开的注意，好让她痛痛快快的离开这里。庞星明没话说，两道浓黑的剑眉向上挑了挑，再次舒展开后，表现出极为秀气的一面。
大家又都沉默了下来，庞明星翘着二郎腿在炕沿边抽起了烟，他脸颊上的绯红已经退去，现在是一张白净极了的面孔。李如低着头，一只手耍着脑门上的一撮长发，长发黑亮亮地发着油腻。张金娥慌里慌张的推门进来，她也顾不得细瞅，就冲着沙发里的黄明玉嚷嚷：“快回家，马桂莲非说你多占了她家的菜地，和你爹打吵吵呢？”
“在哪儿？”黄明玉倏地从沙发里站起身。
“咱家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