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是片小树林，两人走进去大概百米开外，古雪柔才停下来。
“你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老师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陵碧落散开神识向后方袭过去，才这么远点距离，若是陵夜辰有心要偷听，这些话会一字不漏地被他听到，不过袭过去的神识一路畅通，并没有碰到别的神识跟来。
看来陵夜辰还是挺尊重她的，没有想要插手到这种程度。
古雪柔不理会她的装蒜，气急败坏地看着她。
“陵碧落！从你叫陵碧落那一刻起，陵惊月就死了不是吗？既然你都有新的身份新的人生了，还有必要揪着千年前的事不放吗？你不是说他不是楚剑寒吗？那你报复他有意思吗？”
不得不说，古雪柔是这世上最了解陵碧落的人，也许，比井歆都还要了解。
也许一刚开始她想不明白，陵碧落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当发现陵夜辰看向陵碧落时眼中漫起的变化，她就明白了。
为了报复，她居然罔顾他们兄妹血亲的事实，不惜舍弃自己的清誉去他，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将他罩进她用仇恨编织成的陷井里，一旦有一天，他离不开她了，他的生死，就都在她手里了。
“怎么？心疼了？”
陵碧落讽刺地勾起唇，声音轻幽幽地，带着笑意。
“他跟楚剑寒没关系的话，你这么在意他做什么？既然是我跟我哥的事，你一个外人干嘛这么关心？他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你，相反，还讨厌你讨厌得很，你这么帮他着想，你说，他会感激你吗？”
“陵碧落，你以为恨就是你心狠的理由吗？就算你把他当楚剑寒，你可以恨他，但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伤他的，就是你！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为你做过什么！”
凭什么好像全世界就只有她受了委屈一样！
凭什么她就可以抓着那些仇恨狠到丧心病狂！
楚剑寒不过是欠她一碗血，可还了她多少！
他为她放弃了她，放弃了皇位，放弃了兵权，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就为了那份亏欠，他拿了整个余生做弥补，还要怎样？
陵碧落垂着眼脸，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绪，只听得到她如从地狱十八层传出来的声音。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审判我？这个世界上最没资格指责我的，就是你古雪柔，若我屠了天下所有人，也有你一半的罪孽！因为我这个杀戮机器，就是你和他共同制造出来的。”
古雪柔脸色一变，随即她恨叫道。
“陵惊月，我古雪柔就算欠你的，也还清了！你找人把我！把我囚禁在陵皇域一千年，我受的苦难道不比你多？难道不够还你？难道就你金贵，你就受不得一点伤，我们就可以任你践踏报复！”
自从皇帝楚箫与陵惊月达成协议，封她为贵妃那一刻起，她在她手里受的苦何其多！
每次只要有楚剑寒帮她求情，她就变本加厉，甚至狠心到找人轮流将她，就只是为了满足她暴嗜的变态心理！
“当然不够，够的话，为什么现在调换角色，才一个开始，你就痛苦成这样？”
古雪柔一怔，像陡然发现惊人的事实。
千年前，被他放在心上的是与他青梅竹马的她，千年后，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是与他有着兄妹之缘的她，千年前，她因为一丝妒忌，装病让他取了她一碗血，千年后，她因为心存报复，阴谋算计让他厌她如斯。
角色倒转，所以她要承受千年前陵惊月所受的一切苦痛吗？
陵碧落流转的眼波中刻下道道封尘千年的恨与狠。
“怎么？这就怕了？不是说我受的那些苦不算什么吗？就算调换角色，你也比我幸运太多了，至少，现在的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不会给你希望，也不会给你假象，不会前一天给你承诺，隔天就将你取血弃尸荒山，不会赐你一个孩子却又将他扼杀在你肚子里，他于你，至少永远没有背叛，不过是承受我十分之一的苦，你有什么好怕的？”
“你说什么？！”
古雪柔脸色大变，“你当时……怀了他的孩子？”
难道当时，她装病要取她血的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楚剑寒的孩子？
她居然……让楚剑寒造了那样的孽？
陵碧落斜斜挑起眼角，“怎么，你也有罪恶感了吗？新鲜了，是岁月将你黑暗的良心洗干净了吗？谋害人子嗣的事，难道在大承后宫稳坐三年皇妃的你，做得少？”
古雪柔震惊不已地消化着这时隔千年的事实，良久，她才吐出虚弱的声音。
“陵碧落……那都是我的错，你冲着我来吧，楚剑寒，他是负过你，可他的一生，都对得起你，就算陵夜辰是他的转世，你也不应该伤害他，不应该。”
“有意思了，以前我打你罚你，他总是要求情，现在，我算计他害他，你却来求情，你是在向我秀你们是天定的苦命鸳鸯，不管怎么变，千年万年，你们都是情深义重是吗？我若不好好折磨你们一番，岂不是愧对了你心中刽子手的罪名！”
陵碧落呵呵笑出声，眼中聚起寒意，没察觉垂在身侧扣成拳头的手指，已经扎破了掌心。
鲜血顺着指缝流出也毫不自知。
古雪柔深吸一口气，那渐渐凝聚起寒霜冷意的眼神，她最是了解不过，这是陵碧落大怒的征兆。
“你疯了！陵碧落，你瞪大眼睛看看，他现在是你哥，你亲兄长！当年害你的还有楚承翼那个狗皇帝，是他算计得你整个红颜宫覆灭，是他让你千年不死，你怎么就不去报复他，怎么不把他陵墓挖出来挫骨扬灰！”
“哼！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楚承翼不是个好东西，这种人有什么值得我恨的？”
她和楚承翼本来就是互相利用，他骗了她，她也骗了他，他给她喂下长生不老药，她杀了他将皇位传给旁嗣，他击她以齿，她还他以牙，已经两清，她才没心情去惦记那种阴险小人。
不再与她多说，她转身，嘴角的弧度冷冷的，没有一点笑意。
“想要他死得更惨的话，就多关心他一点吧，就像当年他关心你一样。”
“陵碧落，你会后悔的！”
古雪柔无力地跌坐到地上，眼泪滑落下来。
陵碧落出来时，几个人在外面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知道她们讲什么悄悄话要聊个半小时。
当看到陵碧落走出来时一点也不好的脸色，陵夜辰剑眉拧起，狭长的眼眸眯成一条线，寒光乍现，那个女人，果然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受伤了？”
走近后，陵夜辰一眼发现她渗到指缝背上的鲜血。
将她手掌摊开，被指尖抠破的五个血洞都还在往外渗血，白嫩的手掌上一片鲜红，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她对你做了什么？！”
“不关你的事！”
陵碧落将手从他手中抽开，理也不理他，转身走开。
陵夜辰怔怔然地看着她浸着狠决悲恨的背影，拳头紧握起，转身，他目光落到刚从林子里出来的古雪柔身上，正好捕捉到她盯着陵碧落背影，那隐忍着恨意的目光。
眼底陡然窜起危险的阴森寒意。
“你对她做了什么？”
低沉的嗓音骇人，古雪柔抬眼，如杀神附身般的男人已经走到她跟前。
她仰起头，对上他森冷又炙毒的目光，她仿佛看到自己在他瞳孔中化成脚下蝼蚁一般的存在，不知死活地挑战着他的威严，她心一揪，痛得无法呼吸。
“我只是……只是想帮你……”
哪怕知道他不是楚剑寒，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陵碧落报复他，孽，都是她造的，不应该他来替她承受。
陵夜辰定定看着她，目光没有一点变化。
“你似乎很喜欢挑战我的耐性。”
古雪柔一震，那声音中泄出来的杀意，从她的皮肤钻进四肢百骸，叫她浑身激起一阵寒颤，直到人已经走远，那股寒意还浸在她骨子里良久无法散去。
她绝对没有感觉错，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我说你跟那两个人到底什么关系啊？怎么感觉有仇似的？”
等陵夜辰完全走远看不到人影，鎏伊和风晨依才敢走近。
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陵夜辰身上刚刚那股煞气，他们站在几十米远外都感觉到了。
古雪柔无力地看她一眼，平复好心情，表情转为凝重。
“鎏伊，你再去开一个房间，等会不要回406了，直接去你新开的房间睡，开好后我把行李给你拿过去，这几天你们两个都不要来406。”
她做为鎏伊的助理，很多时候都是步步跟随着鎏伊的，这次三个人来度假，她就和鎏伊开的一个房间。
如果她没有感觉错的话，陵夜辰，也许是打算要向她动手了。
她倒不怕死在陵夜辰手里，以她的身手，恐怕整个天下，也就井歆和凤凰能让她绕道而走了，就算是陵碧落，换了身体的她，哪怕脑中有积累千年的招式和经验，但筋骨和内力却比她这个活了千年的人差远了。
“干嘛呀？好好的分什么房间啊，你晚上还要教我书法呢，怎么这是不再见面的意思不成？”
鎏伊当然不明白古雪柔的用意，对待不理解的指令，她一向很排斥，再说了，古雪柔只是她的助理，不是能给她下达指令的人。
风晨依没她那么话多，只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男人是什么人？你是不是……打了刚刚那个女生？”他刚看到了陵碧落流血的手。
“你们不要多问，照办就是了。”
古雪柔没耐心跟他们解释，她心情本就很糟糕，之所以提醒这些，只是好心不想让他们受到波及，她动起手来，绝对是能要人命的。
看着她甩身走人的背影，鎏伊瞪大眼指着她。
“哎，我说！这女人是反了天不成，她是我助理还是我是她助理啊！居然还敢使唤起我来了！”
“按她说的做吧。”
风晨依手插裤兜懒得看她一眼。
真怀疑鎏伊这种没眼色的人，怎么爬到天域一姐这个位置上来的。
古雪柔虽然只是她一个小小助理，但以他所见，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池中物，现在要不是有她相助，鎏伊这个没脑子还管不牢嘴巴的蠢货，早就在众怒之下给算计到死了。
风晨依之所以接近她们，就是奔着古雪柔来的。
他看得出，这个女人很聪明。
以他的条件，如果有她相助，必然能受到公司器重，打出名气！
亏得鎏伊这没眼色的女人，还以为他是想要抱住她这个，呵！她还真以为她这一姐的名头坐得有多实呢，要是没了古雪柔，她迟早在天域活不下去。
晚上，陵碧落又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
陵夜辰看着她紧闭的房门，剑眉下，星眸里闪烁着寒光。
入夜，古雪柔把鎏伊的衣服行李拿过去，坐回客厅里，她没有开灯，这样方便她看清楚周围的一切，也能更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异常波动。
当感受到杀意接近时，她转身，落地窗前已然站了一樽人影。
若不是古雪柔感受到杀意，她差点都没有发现房间里站着这么个人。
他一身黑衣就像是为黑夜而定制，整个人融进里，远处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打在他背后，明明看不清他的眼，可就是能感觉他看着她的样子，就像高处看下来的天神，无温度地睥睨着。
无声的威严仿佛要爆裂她的血管。
“你终于来了。”
她深吸口气，站起身，与他面对面站着。
陵夜辰挑挑眉，黑暗中只看得出光线打在他脸上的阴影弧度上翘了一点。
“古小姐果然不简单，还猜到我会来。”
“我还猜到你想杀我。”
“古小姐的聪慧我很欣赏，只可惜，你动了不该动的人，没办法让你去实现你的野心了。”
让陵夜辰起杀意的，不是陵碧落手上来厉不明的伤，而是她看向他的那眼神，仿佛藏着千年不足消弭的仇恨，狠决地要将他划成陌生人一样的疏离。
他不想去知道这个女人跟陵碧落说了什么，他只知道，不能再让这个女人出现在小落面前了。
“不该动的人，呵……陵夜辰，我可以死在陵碧落手上，但你，却是这个世上最没有资格伤我的。”
你用整个余生还了陵惊月，却没有还过她！
“我取人情债，只论能力，不论资格。”
王者的残暴与冷漠在这一刻尽显。
挥手，他直接就朝她袭了过来。
没打算跟她废时间，瞬间的功夫，他就到了她眼前，出手即是致命的一招。
然而就在他刚碰触到她衣服的瞬间，只见室内白影一闪，陵夜辰只见到从手边滑过的白色衣角，眼前的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转身，就见落地窗外，她的身影在夜空中飘荡着。
她足下虚空，完全没有借力，整个人却像轻飘飘的衣服一样浮在夜空中。
好惊人的轻功！
陵夜辰波澜不惊的面容上终于浮现一抹惊异。
他跟爷爷学了这么多年的轻功，也不过只能飞檐走壁，但凡想人飞到空中，脚下必须借力，一次借力顶多维持两三秒就需要找下一个借力点，不然受重力影响，人就会落地。
然而这个人，居然能毫无借力点地飘在空中几秒之久！
果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冲出落地窗，站到阳台上朝她挥出右手，三枚钢制飞镖朝着她急速而无声地飞了过去。
却又见古雪柔在空中原地一个空翻，躲过那三枚飞镖。
下一瞬，她的身影陡地闪了回来，落到陵夜辰身后，后者立时弯腰躲过她无声袭来的一击，顺势蹲用脚往后一扫，古雪柔整个人往前一个空翻，又轻飘飘落到了阳台以外一颗树上。
以陵夜辰的轻功，是飞不过去的。
“别费力气了，你是抓不到我的。天底下能抓住我的三个人都不在你所控制之内。不管你信不信，我才是想帮你的那个，虽然……”她顿了许久，才道，“你欠我的，一直没还。”
说罢，她纵身一跃，白衣消失在了漆黑一片的树林里。
陵夜辰剑眉缓缓拧起，星眸内的星光晦隐晦现。
天底下唯一能抓住她的三个人？
难道将安市搅乱局面的那个神秘人，跟她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