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看他一脸心里也跟着难受,将药碗放到一边,过去扶他,温声道:“公子,记不起来就不用想了,伤口都裂开了,让秀儿帮你重新换药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易寒逐渐安静下来。
秀儿哪来伤药和干净的纱布,打算给他重新包扎。
原来的纱布一点点拆开,露出新鲜的伤口,皮肉外翻,伤口呈现一种不正常的乌青色,隐约有黑气萦绕,新冒出的血色竟然也是诡异的黑红色。
离上次包扎,也有好些时辰了,这伤口反倒恶化了似地,可怖得紧。
易寒这一伤口,从前胸穿透后背,换做普通人,早就没命了,他只是昏迷了一天就醒来了,虽然失去了记忆,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有些的面相,看起来就像好人,何况是易寒这样的相貌,一身是血,倒在荒山野岭,还跟谪仙似地。换做寻常人,秀儿肯定不敢往家里带,只是在山脚看到昏迷的易寒,她却不忍心这么好看的公子死在野外,觉得他可能是遭遇了什么歹人。
此刻,自然也不会去想,他受了这致命的伤,还能好好地躺在这里,更别说,这明显就不一般的伤口了。
她只为他恶化的伤口,感到心惊肉跳,慌忙道:“公子,你先不要动,我去请大夫。”
这样的伤口,根本不是她一个村姑可以处理的,好在村里有个赤脚大夫,医术还不错。刚将易寒弄回来那会儿,秀儿也是找大夫给看的伤。那时候,伤口还没有恶化。
说罢,也不等易寒反应,秀儿就跑了出去。
易寒坐在原地,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皱眉望着自己的伤口,若有所思。
等秀儿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
老者一看伤口,大吃一惊,连连摇头,“这伤,我治不了!”
秀儿一听就慌了,扯着老大夫的袖子求道:“张爷爷,你可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呀!”
他可是村里唯一的大夫,他都治不了,她上哪儿求医去。
伤成这样,眼下没事,以后也会留下病根的吧!
这样好看的人,她不忍心。
老者叹了一口气,见秀儿两眼泪汪汪的,心里也不好受,无奈地说道:“这伤一看就不是寻常兵器伤的,怕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位公子一看也不是平常人,寻常人一剑穿胸,早就没命啦!”
秀儿还想再求来着,易寒却缓缓开了口,“大夫说的对,这伤确实不一般,他也治不了。你送大夫回去吧,这伤我自己想办法。”
他神色平静,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可是——”秀儿还想再说些什么,触及他的眼神,才讪讪地闭了嘴,苦着一张脸,将大夫送走了。
秀儿回来后,端起桌上凉了的药汁,道:“公子,秀儿给您去热热药。”
虽然大夫说不能治,可也不能什么努力都不做。
易寒道:“不用,你出去把门带上,我要运功疗伤。”
秀儿一听,眼里反倒溢出几分欣喜安慰来,心里想,这位公子中的是刀伤,或许是会武功的,能将伤口里的东西逼出来也不一定呢?
想到此,她连忙出去了,还乖乖地将门带好了。
这一刀实在砍得狠,易寒忍着痛楚,盘膝坐好了。
之所以说大夫治不好,主要是伤口外的黑气在作祟,不断撕裂着伤口,让它无法愈合,更会不断腐蚀着他的肉身。
想要痊愈,唯有将这邪气的东西逼出来。
他虽然失去了记忆,修道的本能却没有忘记。
虽然体内空空如也,一点法力也无,但他却隐约记得自己修炼的主要功法。
他有一种直觉,只要继续修炼这套功法,对自己的伤势和记忆的恢复都很有好处。
除了刚起来的激动,易寒又恢复了原本温润的模样,只是这温和之中,却带了一种若有似无的疏离,这倒与他往常的作风没有两样。
易寒,看似柔和,其实也是个冷清之人。
他对师门忠诚,对师长尊敬,对天下仁慈,都是出于大义,大仁,却没有存多少私心。这样的人,是救世的人,或许可以是个好朋友,好师长,却难以成为一个好丈夫,甚至是好父亲。
或许,对于卫瞳这个唯一的徒弟,是不同的吧,但这种不同,也被他牢牢框在师徒的定义之中,不越雷池半步。
但是,秀儿看着这样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却无法不心动。
自幼生长在乡野的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等风华的人物,容颜如仙,气质出尘,一举一动都可如画,跟那些乡村野夫简直是天壤之别。
虽说他的笑容没有多少实质的温度,但是秀儿,还是会不可抑制地沉迷在他的笑容里,哪里还会去想些别的。心思单纯的她,也无法看透易寒笑容背后的疏离。
只觉得这人万般好,真想天天看着他。
易寒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这丫头太单纯了,什么都写在脸上。
不过,却没心思处理,疗伤的进程实在缓慢,照这个情况下,估计得好几个月。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不能以这种状态走出去,若是碰到伤他的仇家,未必能这么好运地活下来。此处,倒是个很好的临时落脚点。
对于秀儿,人家女孩子都没说什么,他要是贸然拒绝,反而显得自作多情。他所能做的,就是保持一颗平常心,不至于让她误会。
这个时候,卫瞳也心急火燎地赶到了铜陵山,这一代有好几个村庄。
易寒没有留下任何讯息,卫瞳只有逐个村子去找,挨家挨户地去问。
她忧心易寒,并没有觉得辛苦,只怕找不到,累他受苦,更怕他真的遭遇了不测。
就是这种担忧,没日没夜地折磨着她,尽管有法力傍身,几天下来,卫瞳还是憔悴了容颜。
因为是在凡间,卫瞳不好将赤翎和灵枭放出来,那一看就是妖怪的特征,保准会吓到人。至于小八,果然是个修炼狂人,一旦有了宛若实质的身体,这人便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了。他现在只能显形,并非真正的血肉之躯。不过,灵台的那里金丹,就好像是胞衣种子,通过修炼,据说最终可以凝聚血肉,这也是小八修炼的动力之一吧!
他有这样的际遇,卫瞳着实替他高兴,高兴之余,也有些小小的失落和恐慌。
是不是有了血肉之躯,就是他离开的时刻了,这么一想,还真有点舍不得。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卫瞳忽然意识到,这个在身体里的人,是不能陪着她一辈子的。以往口口声声要为他凝形聚体,到底逃过遥远,她有时候,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已经过去好几百年,兴许走过了半个人生,哪料到会这么快呢。
看来,她不能放任自己,再对这个人依赖下去了。
给他自由,就是自己对他的回报。
这段日子难得得清静,倒是让卫瞳想了很多,连带着这些有的没的。她的头脑从未如此理智地分析过自己的处境,以往有小八,这些是不需多想的。
终于,找到最后一个村子,这个村落只有几十户人家。卫瞳很幸运,才找了三家,便找到了那个赤脚大夫,一形容易寒的容貌,老者立即有了反应,“原来是找那位公子的!我看姑娘也非寻常人,或许会救治那位公子。”
卫瞳一听易寒还活着,先是松了口气,又听他受了伤,心又悬了起来,紧张道:“他伤的很重吗?”
老者看她急的眼睛都红了,宽慰一笑道:“姑娘不用担心,那位公子也非寻常人,似乎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那伤……姑娘看看便知,老夫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说罢,便为卫瞳指了秀儿家的方向。
卫瞳得了指点,风一般地掠去了,老者看着她的背影,连连惊叹。
这等气质身手,莫非真是仙道中人?
秀儿一人独居一间小院儿,跟其他住户隔了一小段距离,非常好找。
因为急着看易寒,卫瞳直接跃进了院子,还未进屋,便听得屋里头传来一个少女温婉关切的声音,“不知这饭菜可合公子口味。”
“很好!”
易寒的回答,言简意赅,却让少女展了欢颜。
卫瞳在屋里的动静,身体僵了僵。
不管易寒如何看她,她心里是极其仰慕易寒,因为小八开惯了玩笑,或许还有一点儿别的心思?
少女情怀总是春,她虽活了两辈子,感情经历也只有过暗恋这一遭,倒是没有本领理清这纷乱的情思。
就算寻常父母夸赞别人家的孩子,都会让自家孩子心生不悦,何况是她仰慕的师父?
总之,眼下这情景让她十分不喜。
他的师父,从来只会夸她的,如今,却也会夸另一个女孩子了!
只是,她并未看到,屋里的易寒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他本想说不需要吃东西,但见少女拿出这个并不丰裕的家庭里储存的好材料,精心准备了菜肴,他便有些不忍心,权当是陪恩人用饭,体谅她一片苦心吧!
本也是客气的话,哪晓得让少女误会了。
这一幕看在卫瞳眼里,颇有些眉来眼去了,忽然有些委屈,她不眠不休地找了他许久,他却在这里和人说说笑笑。
于是,卫瞳门也不敲,直接便推开了虚掩的门扉,清亮的嗓音掷地有声,仿若在宣告着某种特权一般,“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