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苏渠毕竟是皇帝疼爱的长子,这件事风过无痕,连秀妃都打听不来任何消息。唯一的变化就是,历届的一甲都会作为重点栽培对象被留在京中任职一年,之后再安排到外地历练。但这次的状元郎则是不声不响的在见过皇帝一面之后便被放到南方的一个小县去当县官去了。另外的刘长安和探花被授予了官职,但是却沿袭传统留在了京中。
知道围场事的人除了在场的几个侍卫,再无别人,他们是万万不敢向外透露一个字的。皇帝迅速的给大皇子赐了封号,号陈王,赐了王爷府着他立刻出宫。二皇子同样如此,赐号英王,赐府邸。
苏洇听到消息,兴冲冲的回去跟齐泽分享,道:“三哥这步走得妙,若不是我提前知道,也会觉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还是多亏了王将军。”齐泽说道。
没想到第二日朝堂上,竟然有大臣出来奏禀皇帝,说现下除去已经亡故的三皇子,其余三个皇子都已成年,是时候册立太子,为国家培养储君了。这位大臣平素和大皇子走得近些,理所应当的早已被划分为大皇子一党,这次出来说话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他一说出来,朝堂内静寂无声,皇帝沉默半晌,道:“看来列位诸君都觉得朕已经老了,难以担负国之大任了?”
吓得一众臣子冷汗涔涔。
齐泽收到消息,再次笑了。离他的计划越来越近了,也幸而是他遇见了王将军这个贵人,才能进展得如此顺利。王将军晚上便来了苏洇府上找齐泽共饮。齐泽敬了王将军一杯,以示感谢之情。王将军毕竟曾是朝中一位名将,在朝中根基不浅,人脉也广,所以动用几个人来帮他办事,并不难。状元如此,那名禀奏要求册立太子的官员亦如此。
“却不知状元是何许人也?肯舍去前程来诚心帮忙。”齐泽问道。
王将军笑道:“乃是我从前军中的一员大将。他随军打仗时便文采了得,那时就有人说他来打仗,把命系在裤腰带上过活,还不如去考个功名当官来的稳当。这次我便请他来帮忙。身份户籍已经重新编造过了,殿下放心,查不出什么问题。”
齐泽点点头,喝了一杯酒。
天上银月如钩,洒下满院清辉。王将军说道:“宜王殿下儒雅,也有爱民之心,但是缺点就是有时太重情义。你的软肋太多了。”他笑着看向齐泽,脸上些许皱纹,眼里带着些意有所指。
齐泽酒在唇边,没有说话。
一夜酣畅过后,便闻得宫中急报,说琴妃身体欠安,要宜王殿下进宫示侍疾。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齐泽匆忙出去,府外已经有一辆马车等在门口了。走的却不是上次的暗道。大太监见齐泽面有疑色,道:“皇上吩咐了,宜王殿下进宫要正大光明的进来。”
齐泽便知道,皇帝是准备恢复他的身份了。衣袖下的手已经紧紧的握成拳头,面色却还是波澜不惊,对着大太监道谢道:“多谢公公提点。”
自上次遭难,已是许久没这样坦然自若的行走在宫内。巍峨的宫殿在眼前,也变得熟悉起来。他眼眶略微的潮湿,跟在大太监身后,脚步不急不缓。只是母妃的病?上次见到琴妃,又听闻太医的诊断,他身份没恢复前不能入宫,难以常常见到琴妃,只能着苏洇时时打听琴妃的病情,在外搜集一些好的药材送进去。
“这、这是三皇子?”齐泽闻声驻足,走了这么久好歹遇见一个熟人。他微微一笑,行了一礼道:“秀妃娘娘,多日不见,安否?”
若不是身后的丫鬟扶着,秀妃险些要稳不住身子了,她伸出一根手指,嘴里却说不出话来,指着齐泽道:“你,你……”
“改日再来拜会秀妃娘娘,现下母妃身体欠安,我得立刻赶去她身边侍疾。”
来到琴妃殿内,即可便是一股沉闷的气息。齐泽低头走入殿内,见琴妃面色苍白,唇色乌黑,躺坐在床上,见是大太监带着齐泽过来的,面色显露出一丝微笑,到:“阿泽,快坐下。”又着人拿了东西打赏大太监。
“阿泽,你坐过来些。”琴妃屏退左右,朝着齐泽挥挥手。齐泽上前去,坐在琴妃床前,便闻到了一股药味,大约是多日喝药,留在身上的味道。琴妃拉着齐泽的手,道:“我的病,好不了了。”
她说出这句话,齐泽抬头去瞧她,只见琴妃眼底蕴着一股悲哀之意。他平素不爱和琴妃说话,但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又有了歉疚。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琴妃的手,道:“不会的,娘,你会好起来的。”从前住在润心园时,他常常唤她娘,母子之前极为亲近,直到柔羚死后。琴妃怨怪他,皇帝冷落他,叫他长成一个沉默的性子,仿佛一座冰冷的玉雕。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太医不告诉我,我也知道。”琴妃的言语间有些得意,为着自己识破了他们的小小把戏。她说道:“夜里常常觉得一座大山压在我胸口。令我喘不过气来。有时心痛的难受,像是有人在拿着一把刀在剜我的肉。”
“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不要胡思乱想了。”
“阿泽,从你妹妹走后,你便不同我亲近了。我也知道,早年间是我错待了你。现在想来,那时候你也不过是个孩子,能知道什么?我一直怨你、怪你,想想其实是自己的责任更多我不肯面对,便把错误都强加给你。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她的手抓着齐泽的手,越握越紧,大约是想到了柔羚,自己脸上也垮下泪来。
“都是过去的事了。”齐泽拿过一旁的绢帕,轻轻替琴妃拭干净眼泪。听见琴妃说道:“如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我向皇上求了恩典,要他替你恢复身份,他同意了。”
齐泽道:“今日见了大太监,我就知道了。”应该是皇帝对大皇子的怀疑和琴妃的病一起促成了这件事。他本来还有下步计划,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我已经求了皇上,赐婚的圣旨明日便应该到了。”
齐泽也是吃了一惊,忽然提起赐婚这事,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反问了一句,道:“赐什么婚?”
“阿泽,你已经成年了。娘不在了,你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身边。你同萧莲儿的感情,我早就知道了,你也不必再瞒。早先我也向莲儿提过这事儿了,看得出来她也心悦于你。我只盼望着在我走之前,能够看到你们俩拜堂成亲,也算是上天厚待我了。”
齐泽道:“娘,我与莲儿只是兄妹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说,我已有了心爱之人了。”
想起阿淳,他的内心一阵柔软。
“是谁?”琴妃一直以为他与萧莲儿合该是一对,没想到齐泽竟然会反对。
“她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姑娘,但是我真心喜爱她,想娶她做我的妻子。父皇那边,还请娘…..”
“不行,我不同意。你必须娶萧莲儿为妻。既然你说她只是个平凡女子,那就纳她为妾,这个我不会阻拦你。但是你正妻的位置,必须是莲儿的。”琴妃说着,忽然蹙着眉头捂住自己的心口。
齐泽知道她是犯病了,连忙起身替她抚背顺气。琴妃扯住他的袖子,强忍住心口难忍的疼痛,厉声说道:“你听见了吗?必须要娶莲儿为妻。”
“娘,你这是何苦?你方才说的那番话,我真的觉得这些年来受的苦都值得,因为你终于懂得了我的苦。如今我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只想这一辈子都要同她在一起。”
“一个人,首先得活得有尊严,才会有快乐。娘在这深宫几十年,快乐的时候寥寥。被打入冷宫的那几年,我守着你,还得护着柔羚,那样艰难的日子就是所谓的快乐吗?”
齐泽张了张嘴,没说出口,在润心园的那几年却是他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他恢复身份了,唯一想求的是让皇上快些把阿淳的爹娘释放回来。他没死,便不存在什么犯人了。
琴妃又接着说道:“其他的事,你就别想了。我向你父亲求的恩典,是同你与莲儿的婚事一起的。如果你不承认与莲儿的婚事,那么,你就永远别恢复身份。你自己权衡一下吧,明日圣旨就会下来,如果你甘心当一个没用的懦弱王爷,我也无话可说。你以为你自己不去争,便逃得了吗?阿泽,你到底天真了些。到时候你就会如同我当年一般,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了,即使她死了,却连凶手都追查不出来。只有宰相家的权势才可以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