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寒地冻。一位武将打扮的人,只带着一名随从骑马来到了成都坊。
走到书院门口的时候,王忠嗣竟然觉得自己那颗心砰砰跳的厉害,有点激动。
他看看书院大门,好像没什么两样。再看看高出院墙一大截的那颗柿子树,顶端的树梢上还留着几个火红色的柿子。再听听院内,朗朗的读书声传来,竟然听上去如仙乐一般悦耳。
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就像是他昨天来过一样。
就在王忠嗣站在外面感叹的时候,书院大门却“咿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老者来。
老者出来看到王忠嗣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几步跑下台阶,抱拳说道:“可是忠嗣将军?”
王忠嗣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抱拳说道:“张老将军,我正是王忠嗣啊!”
话音刚落,两人的手就紧紧握在一起了。王忠嗣上次离开书院时,不过刚刚三十岁,现在,他已经三十八岁了。
因为久在边关饱受风霜,再加上常年出战,王忠嗣比较显老,而且还留了两撇胡须,让他看上去更老了。
张忠亮握着他的手一个劲的摇着,王忠嗣看上去也很激动。就在这两位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欣喜中的时候,书院里突然鼓乐齐奏,还伴随着读书声。
张忠亮一听赶紧说道:“王将军请,小先生等人已经等待多时了。”
王忠嗣踏进院内后,就听鼓乐声小了许多,而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接着,众多学子同声吟道:“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这时,鼓乐声停息,学子们也不再吟诵。从他们后面慢慢走出一个人来,左手后背,右手拿着一卷书,沉声吟道:“戍边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末应闲。”
看着这位青年郎君,王忠嗣早已是泪眼婆娑,就见他朝前紧走几步,对着那人喊道:“小先生,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李泌泪眼相对,声音哽咽道:“八年了……”
声音过于凄惨,王忠嗣顿时就跪了下来。李泌也跪在他面前,两个人就抱头大哭起来。
有心软些的,看到他二人这样,也是暗暗垂泪。可接下来,让众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就见这两位抱头哭着哭着,最后竟然抱在一起打起滚来。
众人顿时傻眼了,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武明娘明白,只见她拎着戒尺说道:“时隔八年,两人总要试一试对方厉害了没有。”
武明娘没有说错,李泌和王忠嗣在信中常常说自己现在有多厉害。比如,王忠嗣说自己可以开弓连发三十支箭,李泌就说自己已经可以一刀断石。
说到最后,两人都有点夸大,就相约见面时比一比气力。这不,两人哭着哭着就越抱越紧,最后就开始比试气力了。
听了武明娘的话后,众人释然。可就在这时,在地上打滚的这二人却突然分开了,都坐在地上看着对方哈哈大笑着------
八年,王忠嗣已经成了一位真正的将军。他此时不但是河西节度使,还在一年前兼任了朔方节度使。照李泌的话来说,王忠嗣,大唐第一名将。
李泌可不是瞎说,也不是因为他和王忠嗣交情甚厚就抬举他。而是王忠嗣确实是称得上这一称号。
开元二十五年,玄宗派往河西的宦官假传诏书,命当是的河西节度使出击吐蕃,最后虽是获胜,但是给吐蕃落下一个“大唐无信用”的口实。
当时的节度使心存内疚,回到洛阳后没多久就抑郁而终。接任河西节度使的是杜希望,到任后,就起用在东阳府练兵的王忠嗣。
事实证明,王忠嗣不负众望,一战将唐军久攻不下的新城攻克。两个多月以后,又以少量兵力再次击溃来抢占新城的吐蕃大队人马。
最后,吐蕃人只要知道对手是王忠嗣,皆望风远遁,不与他交战。
吐蕃人暂时消停后,突厥余部又开始闹事。玄宗下令,命王忠嗣兼任朔方节度使,与突厥余部决一死战。
此次王忠嗣回长安述职,就是汇报与突厥人作战的情况的。
“小先生,早年间突厥人屡屡受我唐军打击,早已是日落西山,自身不保。只是,这次闹事的是乌苏米施所部,他们早已归顺我大唐,但是怀有二心。
这次,他们趁着朔方军北上围堵吐蕃人,再加上他们内部失和,乌苏米施便率部闹事,想趁机崛起------”
茶室内,王忠嗣说着战事,李泌坐在他对面静静听着。
“小先生送我的《平吐蕃八策》,我早已是倒背如流。与吐蕃作战时,我便活学活用,让吐蕃人输的心服口服。
这次与乌苏米施交战,我依然采用书上的计策,乌苏米施果然中计,我部并没有派出一兵一卒,自然有人追杀乌苏米施。”
“离间计。”
王忠嗣笑了,说道:“对,正是离间计。只是,小先生的这离间计,也过于------”
王忠嗣没有说下去,只是呵呵乐着。
“我这离间计也过于缺德了是吗?”
“我可没这么说,都是你自己说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
笑过后,李泌说道:“真的那么缺德吗?西域一地本来就部族众多,虽然都是喝奶吃肉的,哪里会那么团结。你只要找出他们的矛盾之处,然后加以点化,他们必然会自相残杀。”
“点化?小先生说的好听了些,我觉得我那不是点化,是挑拨离间。”
“对啊,这就是离间计。王忠嗣,你出徒了。”
王忠嗣却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看着李泌说道:“小先生这样说,忠嗣有点内疚。”
李泌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有什么内疚的?这仗打的不错,又做到了爱惜军力,怎么就内疚了?”
王忠嗣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小先生,既然说到这军力,我内疚之处正是在这里。”
李泌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也用将士的性命为你换取加官进爵的资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