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睁眼,头顶是晃眼的白炽灯。
萧靖浑身僵硬,转了转脖子,见自己身上插满了管子,各种数不清的仪器在运转,不时发出「嘀嘀」声。
这是哪里?
记忆中,他被一辆车撞飞,理应死了,怎么还活着?
萧靖双唇发干,扯掉身上的管子,拖着沉重的身子挪下床,往窗外看了一眼,竟是波涛汹涛的大海,顿时更慌。
出门后,长长的走廊中空无一人。
“有人吗?”
萧靖走了几步,不免有些惧怕,又喊:“有人吗?”
忽然,沉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萧靖转头一看,还是熟人呢。
李助理惊喜万分,由于走的急,脸色都涨红了,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激动的。
“萧少爷,你终于醒了?!”
萧靖满头黑线,这是哪门子的称呼?
“你别叫我萧少爷……”他好意思,萧靖还不好意思呢。
不料,李助理猛地摇头,急声说:“应该的应该的。”
开玩笑,以江总对他的重视,别说是萧少爷,就是萧大爷也叫得。
萧靖不多计较,疑惑问:“这不是医院吗,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话音未落,三四名佣人小跑而来,她们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担心的,都哭出来了。
“李助理,我……我我我们不是故意的……”
这位少爷昏迷了这么久,她们不过偷懒了一小会儿,怎么就醒了?
醒了,却没人伺候着,还让他独自下床,瘦骨嶙嶙的手背上还溢出了血珠。
这下子,江总一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想起那位煞神的手段,她们恨不得投身大海,也能留个全尸。
李助理也气炸了,跳脚道:“你们跟我说也没用!”
你们怕,他更怕呢!
倘若被殃及池鱼,连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萧靖左看看右瞧瞧,暗暗问:“系统,他们在唱大戏呢?”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见鬼了,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系统顿了顿,无奈极了:“宿主,她们没痛哭流涕,已经很不错了。”
萧靖:“??”怎么回事,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随机,系统扔给他一份报道。
【震惊!江氏总裁一掷万金,秘密招揽全球顶尖医学人才,竟是为了?】
嗯?为了什么?
这是哪来的标题党,这吊人胃口的技术是钓鱼学来的吧?
萧靖不解,“什么事?”
“我不敢说,怕你无法接受……”
萧靖心头一跳,顺势道:“那你别说了!”
系统:“……”话说到这份上了,怎么能停下。
此时,系统像是没听到,语速极快道:“你车祸后,江元化就疯了,招来全国顶尖的医学专家,日夜救你,虽堪堪保住一条命,却昏迷不醒,随时可能一死。”
“随后,江元化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救活你。”
“医届巨擘使出浑身解数,竟发现,你虽活着,可意识全无。”
在萧靖日复一日的昏迷中,江元化心神大乱,被对手有机可趁。
然而,世人远远低估了江元化。
不管是对手、浑水摸鱼者,甚至是观望中的家族,都被他以雷霆手段击溃了。
刁家更是首当其冲,连皮都被扒了一层。
那段时间,商届风声鹤唳,每天都有公司倒闭,也有人破产,尽管联手,他们也不堪一击。
只是冰山一角,他的实力远不止如此,有人不甘心,去调查他,却查越心惊,若不是及时收手,恐怕是查无此人。
在他出车祸的那一天,各项仪器发出警告,医生们忙做一团,只为救活一人。
江元化站在一旁,足足有二十小时不吃不喝也不睡,在萧靖转危为安后,他早已熬得两眼通红。
“宿主,你迟迟不醒,主角攻都准备研究t病毒了。”
萧靖:“……”
t病毒?江元化疯到要毁灭世界?
系统暮气沉沉,说话都有气无力的:“这个背景,是无法承载t病毒的,可人一旦疯起来,就会丧心病狂。”
若江元化发疯,又将如何?
数据模拟中,世界将会崩溃,唯有让主角攻受回归正轨,尚有回旋的余地。
系统:“宿主,靠你了。”
萧靖满头黑线,呐呐说:“靠……靠什么?我不靠谱的……”
“你行的!”
“我不行。”
系统笑了笑,支招说:“让主角攻对你死心,再次爱上主角受,差不多就行了。”
当个任务者,真难啊……
愣愣地侧头,萧靖哑着嗓子问:“李助理,我在哪里?”
“这……”李助理支支吾吾,谨慎道:“江总回来后,他会向您解释的。”
正要开口,肚子传来了「叽里咕噜」的响声。
萧靖揉了揉肚子,无力说:“我饿了。”
言罢,一佣人伶俐说:“午饭准备好了!”
“啊?”萧靖一脸茫然,诧异问:“这么快?”
佣人们默默叹气,能不快嘛,别墅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准备着吃食,就怕他醒来后饿了。
没想到啊,准备一年,终于派上用场了。
坐在餐桌前,看着玲琅满目的吃食,萧靖惊呆了,夹了一筷子,手一抖,肉丸子掉在桌上。
“哎呀……”
佣人们见状,不约而同抖了抖,紧张地看着他,唯恐他哪里不舒服。
人人都在看他,萧靖手一顿,不太好意思去加菜了。
不料,他不用筷子,佣人们更惶恐了,七嘴八舌劝了起来。
“萧少爷,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如果不爱吃,请您一定要告知我们!”
“萧少爷,您昏迷了这么久,多多少少吃一些吧。”
“这道清粥很可口,您要尝尝吗?”
她们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萧靖不明所以,狐疑问:“你们怕什么?”
佣人们一愣,纷纷摇头。
“如果有难处,你们尽管说。”
萧靖想了想,试探问:“是江元化对你们太苛刻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仿佛被一只大手掐住咽喉,双眼都瞪得大大的。
这种话都敢说,他是不知者无畏,还是有恃无恐?
若被江总知道了,他们会遭殃吗?
萧靖还想再问,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行。”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萧靖不由得心头一紧,前尘往事如针尖,根根刺在心上,疼得微微发抖。
一时间,原主的悲戚和苦恨席卷而来,不经意间,红了双眸。
萧靖垂首,用力掐住手心,让自己保持平静。
最起码,不能在他的面前落泪。
同时,江元化大步走来,眼中唯有他的身影,不禁放缓了呼吸,唯恐这只是一场梦,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
这一年来,江元化厌倦了等待,不止一次想,若他能醒来,失去一切也愿意。
这一刻,他的美梦成真了?
江元化两眼痴痴,见他脸色苍白,不言不语的样子,急声问:“萧靖,你不舒服吗?”
萧靖低头不语。
“嗯?”江元化蹙了蹙眉,问其他人:“他怎么了?”
佣人们惶恐不安,对视一眼,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元化怒气腾腾,发狂道:“废物,连个人都照顾不好!”
他一动怒,气氛更紧张。
李助理缩着肩膀,虽未抬头,也敏锐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正死死盯着他,顿时咽了口唾沫:“江总,萧少爷刚才还好好的……”
话未说完,他就后悔了。
完了,他胡说八道些什么?!
果然啊,江总的气势太骇人,他一紧张,就说错话了。
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却不开心了,摆明是在说,罪魁祸首就是江总嘛。
这不,江元化听到他的话,冷笑一声:“李助理,在萧靖醒来后,你为何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
李非心头一跳,谨慎道:“我当时很惊喜,耽误了一点时间。”
“也是,你当然是万分惊喜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走廊里,跟他说了那么多话。”
说着,江元化寒了脸色,质问:“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直到这时,李助理才惊觉,原来江总是吃醋了,生气萧少爷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他。
也气萧少爷和自己说了这么多话,却对他不闻不问。
李助理有苦难言,心想说,他是无辜的,却顶着重重压力,没敢开口。
“江总,我很抱歉,日后定当改正。”
“哼,你还想有日后?”
李助理喉头一紧,定神道:“不想。”
萧靖不愿搭理他,也不想看到他为难人,不耐烦地扔下勺子,嘈杂声引起了江元化的注意力。
男人轻轻一笑,坐在他的右手边,捡过勺子,温柔问:“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说完,舀起一勺鸡蛋羹,喂到他的嘴边:“你尝尝?”
鸡蛋鲜嫩可口,可萧靖太久没进食,闻到食物的气味,又开始反胃,猛地撇过头,用力推开他的手,满眼都是嫌弃。
顿时,鸡蛋羹掉落在桌上。
一时间,在场之人都不由得屏气凝神,生怕江总发飙。
李助理离得最近,更是恨不得钻进洞里。
不料,江元化笑了笑,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又盛来一碗粥,好言相劝:“你睡了这么久,吃点东西对身体好。”
萧靖呆呆坐着,仍是不为所动。
江元化心头苦涩,舀起一勺粥,近乎低声下气:“你尝一口吧?”
不吃,就是不吃。
萧靖对他心怀怨恨,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抛过去,只是愣愣坐着,像一根木头。
“也是,粥有点热,我先吹一吹。”江元化笑容勉强,偷偷靠近了一分。
他的脚,微微碰到了萧靖的腿。
就像干柴碰到烈火,触电般的酥酥麻麻自两人肌肤相贴处传来,江元化心头微热,暗自窃喜。
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萧靖愈发不耐烦,拍了拍腿,将凳子挪到了一边,发出刺耳的响声,摆出一副不愿与他过多接触的样子。
看了看满桌的食物,萧靖饿得慌,却一点儿也吃不下,在江元化的注视中,豁然起身,佝偻着腰,慢吞吞往楼上走。
刚醒来不觉得,坐久了,他浑身疼痛,仿佛骨头都被重组过,不时头晕眼花。
江元化跟着起身,连声说:“你累了吗,我陪你上去吧?”
萧靖不点头,也不摇头,晃悠悠地上楼。
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江元化的心疼到了极点,悔恨如影随形,像一块沉沉的大石头,压得心慌。
躺在床上,听着澎湃的海浪声,萧靖头晕目眩,却迟迟不能睡着。
“系统,你能不能毒哑他?”
“不。”
很好,多说一个字都费劲,系统也很无语吧?
此时,江元化厚着脸皮,也躺在床上,止不住地说话。
“萧靖,你睡了这么久,很害怕吧?”
“是我不好,我没有时刻陪着你,才让你醒来时,没有第一眼看到我。”
“往后,我定会改的,你别生气了,也别不跟我说话。”
江元化越说越低落,一想到,他从今往后都不理自己了,竟比死了还难受。
“你不吃东西,是胃还不舒服吗?”
“手凉凉的,我给你暖一下?”
说着,江元化有意试探,悄悄碰了碰他的手。
萧靖缩回手,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指尖冰冷,江元化心痛难耐,想与他说话,又怕被嫌弃,唯有一眨不眨看着他,贪恋他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江元化不死心,微微动了动手,不着痕迹地挪了一下。
就一下,他不敢再妄动。
等了等,竟然没有被推开,心里万分窃喜,如偷吃了糖的婴孩。
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幽香,是……他的体香。
江元化嘴角含笑,每呼吸一下,都小心翼翼的,唯恐被发现。
在这场爱情战争中,他输得一败涂地,也悔恨交加,若时间能回溯,他定不负心。
偏偏,错过了就难以回头。
在萧靖生命垂危时,江元化不仅一次在想,他真是狠心啊,竟一次次伤他的心、辜负他的感情。
如今,也算是报应不爽。
呼!只要他还活着,能哭能笑,付出一切也愿意。
江元化深深看着他的背影,自顾自说:“刁家垮了,那对狗男女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闻言,萧靖浑身一僵。
垮了?那刁吉呢,他们闹掰了?
难不成,剧情就是从主角攻受决裂,才开始崩溃的?
在胡思乱想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萧靖很想问一句,又怕一开口,泪水就再也忍不住了。
原主的情绪是如此剧烈,竟难以压制。
江元化勾唇一笑,心知他起了好奇心,得寸进尺般,又偷偷靠近了一分,柔声说:“想知道吗?你可以问我啊。”
完全不想知道!
萧靖烦躁地捂住耳朵,将被子蒙过头,又往旁边挪了挪。
江元化扯了扯被子,见萧靖卷成一团,虽不理人,可是鲜活的,比起他了无声息的躺在床上,已心满意足了。
“刁年过得很惨,他该啊……”
江元化语气淡淡,虽说得轻飘飘,可萧靖心知,刁年怕是倒大霉了。
“系统,刁家那边如何了?”
查询后,系统连连叹息:“刁氏破产,刁年欠了一身债,整日酗酒,对刁母非打即骂。”
“刁吉不甘落魄,偷偷傍上了大款,虽不足以翻身,好歹保住了安身之所。”
“他的潇洒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全看江元化何时算旧账。”
忽然,刺耳的警告声在脑海中回荡:
【请注意!主角受有生命危险,剧情线即将溃败,请及时处理,请及时处理!】
萧靖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系统也是一头雾水,慌乱说:“数据分析,主角受想自尽!”
不会吧!
刁吉阴险狡诈,但凡有一口气,都会想方设法翻身的,岂会想不开?
“宿主,情况紧急,你快去处理吧!”
主角受要真死了,这个世界就玩完了。
萧靖蓦然起身,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跑,却刚走两步,双脚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幸好被男人一把楼主了。
江元化皱眉,生气问:“你跑什么?”
他躺了这么久,又不肯好好吃饭,身体极其虚弱,若突然起身,可能会晕倒的。
萧靖连连挣扎,终于开口了:“你放开,我要回家。”
江元化松了口气,竟没拒绝:“可以可以,你先别动,当心又昏倒。”
直到坐在车上,萧靖都云里雾里的,他真答应了?
车停在刁家别墅外,他仍难以置信。
江狗转性了?
很快,一对中年男女手舞足蹈地跑出来,在车窗外点头哈腰的,比一条狗更会摇尾巴。
萧靖下车后,两人直冲而来,吓了他一跳。
刁年搓了搓手,笑容讨好:“我的乖儿子啊,你总算醒了,身体好些了吧?”
刁母笑容谄媚,点头说:“是啊是啊,我们都想死你了。”说着,她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演技依旧拙劣。
萧靖一心惦记着刁吉,只觉得他们很吵闹,几次想进去,却被挡住去路。
“我的乖儿子啊,得知你要回来,我亲自煮了一顿大餐,就等你一起吃了。”
刁年被整怕了,他过惯了奢侈的日子,哪能吃苦呢?
倘若他的便宜儿子能美言几句,从江总指缝里漏出的蝇头小利,都足以让他衣食无忧了。
说到底,还是他看走眼。
万万没想到,一心栽培的亲儿子,竟被厌弃。
反而是这个便宜儿子,让江总记挂在心,为了他,都不知砸了多少钱,真是出乎意料啊。
刁年一心想,他翻身之日到了,对付一个毛头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忽然,他暼到了江元化的视线,阴冷又残酷,比毒蛇猛兽还骇人。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惨死的一幕,吓得瞪大双眸,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
江元化微微勾唇,似笑非笑,只一眼,就让刁年吓得双腿发软。
刁年很清楚,若萧靖在这里出了问题,或者不开心了,他会很惨很惨。
这一刻,他什么心思都歇了,就像头顶悬着一把大刀,稍有不慎,将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刁年擦了把冷汗,笑得有几分心虚:“我的乖儿子啊,你难得回家,一定要吃好喝好,有需求的尽管吩咐我!”
刁母听了这么久,见他还没有进入正题,有些急了:“老公,他……”
“闭嘴!”刁年一声爆喝,竟狠狠扇了一巴掌,心有余悸道:“你少说话!”
在江总面前乱说话,会死的。
刁母捂着脸,眼泪都流了下来,不时用眼神瞥向萧靖,见他看也不看自己,更别说求情,顿时委屈极了。
萧靖心急如焚,一把推开他们:“你们慢慢吵吧,我先进去了。”
刁母生气,指了指他的背影,不满道:“老公,你看看他!”
刁年眼角一扫,她顿时低下头,噤若寒蝉。
下一刻,刁年又成了狗腿子,舔着脸说:“江总,您里边请。”
“不了,我不进去。”江元化心知,他进去了,也是惹人不快。
刁年颇为诧异,点头哈腰说:“好的好的,请江总放心,有我在,一定将我的好儿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江元化斜了他一眼,冷笑道:“最好如此,否则……”
刁年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再保证,定会有眼力劲儿,不干糊涂事。
进入别墅后,刁年才呼出一口浊气,心仍怦怦直跳。
好险好险,江总的气势越来越可怕,他差点就说错话,倒大霉了。
看了一圈,刁年皱眉问:“人呢?”
一煮饭阿姨说:“去找刁少爷了。”
两人狐疑,他是冲着刁吉来的?
另一边,萧靖站在刁吉的房间里,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心里有些怪异。
他们一别没多久,却已过去一年。
这一年里,刁吉怕是过得不太如意,一张小脸瘦得凹陷,凸出高高的颧骨,眼底下泛着淤青,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毫无精气神。
可他的底子摆在那里,虽瘦骨嶙峋,仍美得很,由内而外透着病态的美感。
一只白皙的手臂裸露在外,伤痕交错,似是遭到了非人的对待。
听说,有些人有特殊的癖好,难不成,刁吉的金主也是……
书中的主角受混成了这惨样,有些微妙啊。
刁吉微微睁眼,有气无力说:“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来看我笑话的?”
得,看这说话的风格,还是熟悉的那个人啊。
走到床边,萧靖轻声问:“你怎么了?”
“嗤,还能怎么,不舒服呗。”刁吉慢吞吞地坐起身,不时扯到伤口,疼得直抽气。
一时间,两个曾经的宿敌相看无言。
很难想象,他们能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没有吵闹、没有嘲讽,却也不热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萧靖腹诽,他这样子,像想不开吗?
随即,看了看他泛着鞭痕的手臂,又觉得有可能。
刁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苦笑说:“被打,很痛呢。”
想了想,萧靖疑惑问:“你和江元化……”
“是怎么回事?”
刁吉一顿,瞪大泛着红血丝的眼眸,神似癫狂:“他疯了。”
萧靖:“……”又是这一句话,怎么人人都说他疯了?
见他不信,刁吉情绪激动,大吼:“他疯了,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就是疯了!”
萧靖不禁后退一步,只觉得,他更像疯子。
刁吉攥紧拳头,发泄一通后,心底的压抑稍稍缓解了些,喘气说:“你不信?呵,呵呵……”
“所以,他到底做了什么?”
刁吉一顿,似想到了极其可怕的一幕,满眼恐慌,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他……他时不时把我抓过去,绑在实验里……”
说到这里,刁吉闭起双眸,小脸一片惨白,胸膛起伏不定,情绪几近崩溃。
这一年来,江元化始终不愿接受萧靖昏迷不醒一事,一边让人研究t病毒,一边起了更疯狂的想法。
他——
打定主意,倘若萧靖真死了,就将他的大脑移植到刁吉的头颅中,妄想他的意识能延续。
为了那一天,一批顶尖医学专家竭力专研,不时以刁吉做实验。
在实验室中的日日夜夜,唯有头顶的白炽灯与之相伴,耳边是机器的嘀嘀声。
实验室里,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更没有时钟,他常常精神恍惚,无聊时,数秒度日。
虽身体没有遭到折磨,可精神在极度压抑中,几近崩溃。
在漫长的孤独中,他情绪紧绷,场常难以入眠,就算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
多少次,刁吉哭声哀求,却连江元化的面都见不到。
偏偏,江元化不想要他的命,每做完一次实验,就会让他回去,过一段时间,又抓过去。
算一算,距离下一次被带走,只有几天了。
与其遭到非人的折磨,不如死了。
今晚,刁吉想着一死百了的,他却来了。
他们毕竟是一母同胞,难不成真有感应?
不,不可能的。
他们比仇人更像仇人,萧靖见他落魄,心里很开心吧?
然而,事到如今,他早就怕了,生不起一丁点的坏心眼。
一年来,刁吉在无尽的绝望中,感到恐慌,他不止一次在想,早知如此,就不该处处欺侮他、命人绑架他,也不觊觎他的肾脏。
早知道……
可惜,没有早知道,他干的坏事,天理难容,一旦爆出,也难逃千夫所指。
一时间,前尘往事,像一根刺,狠狠扎在刁吉的心头。
想着,他竟哭了,“我不想死,可我更怕生不如死……”
江元化不是人,他真的是疯子!
萧靖欲言又止,含糊说:“他那般喜欢你,也等了你几年,不会轻易死心吧。”
“如果你们之间存在误会,可以解决的,只要你……”
“还爱他,他也爱你。”
萧靖一心想让他们复合,试探道:“不如,你耍些手段,让他对你欲罢不能?”
刁吉凄惨一笑,“你以为,他对我还有感情?”
“应该吧……”
“呵,不可能了。”
刁吉干的事,江元化全都知道了,他暴怒时,太过可怕,不敢再回想。
随即,刁吉直勾勾看着萧靖,幸灾乐祸道:“不过,他对我死心了也好,被一个疯子惦记着,是很可怕的。”
“哥哥,我真同情你啊,他对你越在意,你就越逃不了。”
萧靖摆摆手,语气坚决:“别叫哥哥,我瘆得慌。”
其实,他也不知因何瘆得慌,只觉得心里都发毛了。
想了想,他自我安慰:“我跟了他几年,都没得到过一个眼神,怎么无缘无故的,就让他另眼相看了?”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见他不信,刁吉走到窗边,朝他招手:“你过来。”
刁吉悄悄将窗帘拉开了一条缝,两人头挨着头,往下一瞧。
窗外,狂风大作,乌云遮天蔽日,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寒风中,江元化神色阴沉,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阴鸷的眼神明明灭灭,抬头看时,比夜鬼还可怕。
一丝光亮逃出窗外,江元化瞳孔骤缩,隔着不远的距离,直直看向两人。
泛红的双眸,倾泻出一腔的阴邪,冰冷又残酷。
他嘴角泛笑,似吃人的魔鬼,在一瞬间捕捉到猎物的踪迹,无声做了个嘴型。
他说什么?
两人手脚冰冷,只觉得被毒蛇盯上,后背泛起薄薄的冷汗,在男人往前踏出一步后,惊叫一声,瞬间关紧窗帘。
蹲在窗帘下,两人挨得极近,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刁吉咽了口唾沫,不安说:“他要上来了。”
不多时,闷雷声轰隆,大雨倾盆,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大地上。
萧靖坐在刁吉的房间里,与他大眼瞪小眼,这奇葩的行径,让人无奈。
刁吉满头黑线,幽幽说:“我累了,要睡了。”
“你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刁吉:“……”原以为他变了,不料更神经质了。
萧靖笑了笑,语出惊人:“我怕你又想害我,得时刻看着你,才能安心。”
“呵……呵呵……”
害他?刁吉是落魄了,不是傻了,害谁都不敢再害他了。
“罢了,你……”
“砰!”
话未说完,门被重重地打开,吓了两人一跳。
刁年伸进头,笑嘻嘻说:“我的乖儿子啊,下大雨了,江总还在外面呢,你看要不要请他进来?”
“下雨了,他为什么不躲雨?”萧靖面色不改,以最冷漠的语调,说着最冷漠的话:“他是傻子吗,不会躲雨吗?”
刁年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见身后空无一人,不禁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别胡说,当心被听到。”
随即,刁年搓了搓手,硬挤进房间里,叹气说:“以前,你还是江总的情人,他对你可算不错吧?”
“你倒好,怎么不知道感恩呢?”
萧靖一听,顿时气笑了:“对我好?怎么好了,什么时候对我好了?”
说是情人,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不能穿自己喜欢的衣服,连一言一行都得刻意模仿他人,若学得不像了,还会有冷嘲热讽。
记忆中,那些苦痛并不能抹去。
萧靖变了脸色,边走边说:“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刁年急忙跟上去,讨好说:“我已经让人给你准备了新房间,就……”
“不用了,我去阁楼就行。”
从小到大,他都挤在那一方小小的阁楼里,也习惯了。
刁年面色尴尬,支支吾吾说:“这……不好吧?”
萧靖嗤笑一声,玩味地看着他。
“嗯……好吧……”刁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由他去了。
“轰隆——”
雷声震天,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闹之极。
寒风拂过,刁年打了个喷嚏,见窗帘被吹得乱飞,抱怨说:“下雨了也不会关窗,还要老子伺候你。”
刁吉躺在床上,对他置之不理。
“哼,老子上辈子欠了你的!”刁年有气无处撒,为他关上窗户,一晃眼,见到了一抹身影。
嗯?
刁年揉了揉眼,似是眼花了,定睛一瞧,不禁骇然失色,猛地关上窗户,背靠在窗帘后,脸色大变:“有……屋外有人……”
“江元化呗,你看到了?”
刁年急得直跺脚,怒斥:“你看到了,那你为什么不说!”
江总是何等人物,要惹恼了他,后果将不堪设想。
完了,这下子完了。
刁年急得团团转,挺着大肚子,往门外跑去:“不行,我得赶紧请他进来……”
其实,不待他跑下楼,已经有人先一步了。
李助理撑着一把伞,为他遮风挡雨,轻声说:“江总,你要不要进去?”
江元化浑身湿透了,雨水拍打在脸上,虽狼狈不堪,仍抬头看向那一扇窗户。
此时此刻,那个人在干什么呢?
明明才分别一会儿,却像过了千百年,他在等待中,渐渐耐心全无,脑海里浮想联翩,既怕他受了欺负,也怕他偷偷逃跑吧。
一想到,他会和别人说说笑笑,却连多看自己一眼也不愿意,心里就沉痛无比。
思念是如此磨人,令人几近发疯。
然而,他好不容易才醒来,不能吓到他。
江元化忍了又忍,在焦急等待中,竟用一把小刀划手臂,一下又一下。
每当他难以忍受时,就割一下,尽管鲜血淋漓,却不觉得疼痛般,固执地折磨自己。
或者,他的确是疯了。
在萧靖昏迷不醒的日日夜夜,他在漫长的等待中,早已疯魔。
倘若这个世界没有萧靖,那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助理看着他的伤痕,暗暗心惊,提议说:“萧少爷进去这么久,还没有出来,不会是被欺负了吧?”
闻言,江元化顿住了。
李助理见有戏,叹气说:“他那么柔弱,若真被欺负,该怎么办啊?”
“江总,不如你去看一看吧,有你在,刁年也能收敛些。”
在李助理的怂恿下,江元化终于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不待他跟上,立刻往别墅而去。
正此时,刁年跑出来,见到江元化后,哎哟一声:“江总,您怎么在外面淋雨啊,快快进来吧。”
进去后,江元化直奔二楼,猛地打开一扇门,皱眉问:“萧靖呢?”
刁吉刚闭眼,就被惊醒,卷了卷被子,发抖说:“他……他在四楼的阁楼里……”
阁楼?
江元化眉头紧皱,没再多看他一眼,就往四楼飞奔而去。
空荡荡的楼梯,越往上,空间越狭小。
很快,他停在了一间窄窄的阁楼前。
门狠矮,刚到他的小腹处,住在里面,怕是连腰都直不起来。
江元化眼皮一跳,心里无端端恐慌,看了一圈,也没见着别的房间,视线落在门把手上。
“咔嚓!”门开了。
只一扫,阁楼里的一切都纳入眼中。
这阁楼,就是萧靖自小居住的地方?!
这一刻,江元化如坠冰窟,仿佛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恐慌如洪水泛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