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黑色大地和隆起的山脉全都四分五裂,血红的岩浆四处喷涌,化作火焰长河逶迤流淌,雷霆之声震耳欲聋,粗壮的紫色闪电在远空频繁闪现,一次次撕裂着天空。
存在于国人想象中龙族被具现于眼前,正在闪电中穿梭,身躯硕大,高贵和凶悍的气质溶于一身,让人感觉某种无法言喻的强烈美感,具有极强说服力的神话生物造型。
位于地面下方的则是有着人类上半身和蛇类下半身的生物,他们的相貌都很美丽,但对待敌人的举动,则让观者充分体会到了这种生物的噬血和凶残。
是的,这是一个战场,蛇与龙是同盟,它们与兽族和羽族对垒。
画面迅速切换,战场的惨烈被观众尽收眼底后,立马紧接着由上帝视角切换为个体视角,展现了两起死亡事件。
首先是一条鳞片闪着幽微蓝光的巨龙从天空中坠落,发出悲壮的龙吟,在一处盆地里瑟瑟发抖的人类长者目睹了这一幕,整个人惊讶到忘记了恐惧。
接下来则是一个披甲佩刀,手中携弓的美丽蛇女被一柄剑自背后捅穿了心肺,蛇女回头去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却什么都没来及说,就倒下了。
战争结束,各族返回了领地。
蛇女的尸体连同其他在战争中死去蛇族被运往一座大山,山顶有湖,尸体尽弃于湖中。
血气与怨气交织,将湖泊化作了一片凶地,有个弱小的人族部落居于此山,族中长者每日都望着山顶叹气。
可有一天,笼罩山顶的红色凶气突然消失了。
勇敢的部落少年登山探查,只见湖中央被皑皑白骨积出了一座白骨为地的湖心岛,少年下水游向骨岛,却不想刚把手搭向岸边,抬头就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蛇头,两只眼睛呈现出赤红色,正朝他吐着蛇信子。
少年大惊,失手落水。
慌忙之下,猛灌了几口湖水,拼命向外游去。
他当然不会成功,只见那黑蛇尾巴一卷,就将人卷到了湖心岛上。
少年瑟瑟发抖,心想吾命休矣,怕是要做这凶蛇饱腹的口粮。
可事情发展再次超出他的预料。
黑蛇将他卷到岸上后,就不再管他,而是游动着离开了。
少年这时才注意到,他被岸边的巨大骨刺划破了胸腔,大滩血液染红了衣裳。
就在少年以为自己将要流血而亡的时候,那黑蛇又回来了,口中含着一团光晕,少年失血过多,朦胧恍惚中,只能猜测那团光晕应是一枚宝珠。
昏迷之前,少年只记得蛇将宝珠置于他的胸口之上。
再醒来时,胸口的伤居然不见了。
只有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大小的小姑娘坐在岸边玩水,脖子上挂着一枚珠子。
少年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当即朝小姑娘所在的方向跪下,叩拜三次,并献出了自己身上最贵重的铜刀。
又一幕神迹出现在少年眼前,那铜刀自己飞了起来,奔往小姑娘手中。
小姑娘拿着刀端详了几下,看起来不太满意,可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然后她摆了摆手,向少年示意他该离开了。
自此,少年所在的部落换掉了他们的图腾,改祭黑蛇为神。
时光倏忽而过,三百年只够让黑蛇的人形化为青春女子,却也足以让偏居山中的一个小部落发展成为一方霸主。
他们为自己的神修建了华丽宣敞的宫殿作为居所,又精心挑选了美丽的女子和健壮的男子的作为侍奉者。
迟念着蛇女装扮甫一出场,就又引发了观众的一阵惊叹。
她着一身明丽的朱色裙衫,用了深艳的紫色披帛来压,雪白的赤足踏在宫殿内黑色的地砖上,显得格外诱人。
没有复杂的发饰,只用一枚玉环松松挽了鬓边的两股头发梳于脑后,剩下的如瀑长发顺其自然地披着。
额间点了梅花妆,细细看去却是由非常小的金色鳞片组成,生出几分妖异来。
迟念扮演的蛇女赤着脚向殿外走去,年轻的祭祀弓腰低头跟着她的身后,只能看见朱色的裙尾划过地面,他语气恭敬地向自己的神讲述着最近山下所发生的事。
蛇女只是听着,并不讲话。
直到她听说北海少君下界求亲之事。
“哦?”
“这事已经传开了,北海欲娶蛇族公主为正妃。”
蛇女与祭祀此时已走出了宫殿,沿着长长的回廊走向某个地方。
蛇女停下脚步,将手搭在额头上,眺望远处,只见远天呈玉色,云气绵绵不绝,缭绕诸峰。
“又要开战了么?”
蛇女喃喃自语,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间的配饰,细细的金绳中央坠着一枚杏子大小的珠子,光泽温和。
看到此处,陈曼依已然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发展必定与影片开头所引述的那篇志怪故事不同。
龙子与蛇女的婚姻不是一出灰姑娘式的爱情故事,而是一次毫不掩饰的两族联姻。
至于蛇女一直带在身边的珠子,想必就是北海龙君的龙珠。
就在蛇女思索之际,山间气象突变,起了大风,隐隐有雷鸣声轰隆作响。
蛇女盯住雷鸣声传来的方向,问祭祀道:“今日的酒备好了么?”
“已收拾妥当。”
“下去吧,北海少君下界,灵力激荡,凡人是受不住的。”
“是。”
龙为天之眷族,生来就灵力丰沛,又秉水运,所以龙族下界,总是引动当地水汽。
淵来邾山这次,也不例外。
甫一下界,邾山之侧,妧水之岸便瓢泼一场大雨。
电光撕裂天空,雷鸣震动疆域,雨势磅礴浩大,不管是凡人还是妖族,抬眼望去,只有白茫茫一片。
这位北海少君的灵力真是叫人惊叹,居然引动如此强烈的天地感应。
对着浩大雨势,蛇女却无动于衷,她独自沿着回廊走动,来到湖边,昔日的血湖已不见踪影,碧水澄澈,植了满湖莲花。
蛇女一处廊下停住脚步,一张小几被被摆在此处,上面放了一枚小巧的金盏和三只白瓷酒壶。
因为生来独居的缘故,蛇女性子养得古怪,竟丝毫不怕得罪龙族,见湖景被大雨折腾得不成样子,便不高兴地蹙眉抿唇,从几上拿起金盏,对着天空挥了挥手。
那漫天水汽化竟化作一股长虹,被吸入盏中。
刹那间,云收雨歇,电消雷止,天地一片清明。
唯有荷叶上的盈盈水珠证明刚刚下过一场大雨。
蛇女慵懒地打个哈欠,正待入水采莲,却见湖对岸的朱桥上站了个人。
说人也不对,来者只是有个人形罢了,并不能确定来者就是人族。
那人背后是望不到边际的竹海,苍翠欲滴,望之悦目。
蛇女的寝殿被湖水环绕,九曲回廊玲珑蜿蜒,一座座朱红色拱桥连接寝殿和对岸陆地。
蛇女此时就斜坐的回廊檐下,是她平日里醒着又无事的时候,打发时间的去处,常常对着夕阳,饮几杯清酒,然后看日影西斜,月照东山。
未曾见过的来人站在桥边一动不动,蛇女也不好奇,拿起酒壶给盏中倒酒,饶有兴味地自斟自饮,饮罢酒,便以手支颐,敛目闭唇,好似睡着一般。
静山修竹,流水朱桥,一时间,世界只剩下鸟叫虫鸣,风吹水流。
山间傍晚的夕照笼罩在蛇女身上,望之确有几分神女模样。
最终还是来人没熬住,先开了口,“吾名淵。”
蛇女闭着眼道:“你就是族中传言说要来求亲的北海少君?”
“正是,汝名?”
“名字?”,蛇女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她想了想才道:“你可唤我……妧”
又听蛇女讲道:“我天生地养,又一直住在此处,其实本不必有名字,凡人因我能引动妧水,便唤我为妧水之主,可你是龙族少君,地位尊贵,所以叫我妧就可以了。”
淵听了,以微微赞叹的语气道:“妧……真是婀娜。”
“龙,你为何来此?”
“求亲。”
“那你该去珏山,那里才有你要的蛇族公主。”
“你不也不是蛇皇血脉?”
“血脉?”
蛇女大笑起来,随着她的笑声,整座岛震颤起来,平静下来的湖水再度掀起滚滚波涛。
淵看见了湖底的情形,虚幻的蛇魂被一把剑钉在湖心岛下方的中央位置,无数铭文环绕蛇魂,显然是极强的禁制。
“为何如此?”
“这你就得去问给了我一半血脉的蛇皇了,问他为什么要以圣剑诛杀妻子,连她的尸骨都不放过。”
“可被禁锢于此的分明是你。”
“我倒是能告诉你为什么,可我怕吓着少君,区区蛇女,担待不起。
少君,该去珏山了,您下界动静太大,我想那边如今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蛇女说罢,整座湖心岛便被笼罩在一团雾气中。
显然是不欲于龙子多谈,要送客了。
淵站在朱桥之上,隔着重重雾气,问道:“过两日,可否再来见君?”
蛇女声音遥遥传来:“看我心情。”
淵听了不由失笑,化作龙身飞向珏山。
在珏山,淵受到了蛇族的盛情款待,蛇皇养在身边的女儿们各个都是美人。
淵却偏要打听妧的事。
换了是别人,蛇皇大概会直接与其翻脸,可无奈淵是北海少君,北海龙君死于三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淵成亲后便可继位,成为新的龙君,所以他的面子不可轻拂。
于是只得向淵讲述了蛇族的诅咒。
黑蛇不祥,每有黑蛇降世,便是天地将有大变的凶兆。
妧的母亲正是应命而生的黑蛇,蛇皇那时爱上了妧的母亲,对族中长老的警告不屑一顾,娶她为后。
可后来果然有大战,蛇后在战争初期还好,有一天却突然疯了,只会呓语,也分辨不出敌友。
因为是黑蛇,所以蛇后战力非凡,蛇皇不得不忍痛亲自将其诛杀于蛇族圣剑之下。
本以为此事已了,却没想到蛇后在大战前已孕一枚蛇蛋。
蛋中正是妧,她也是一条黑蛇,而且是在尸山血海之中破壳。
蛇皇用混杂着惊恐和厌恶的语气说:“那湖心岛是蛇族尸体堆出来的,除了蛇尸什么都没有,她却没有被饿死,反而……唉,我当年真是一时糊涂,铸下如此大错。”
淵当然听懂了蛇皇的话,那就是妧不仅生来不祥,而且是靠吞吃母亲和同族的尸体长大的。
“为何不诛她?”
“如何没有想过呢?可还不到时候,未应劫前,黑蛇不死,她如今是谁也杀不死的,吾只能将她困在邾山,要不是她吞吃了她母亲的遗骨,我怕是还困她不住,才三百年,已成了气候,以后怕是要惹出大祸的。”
淵听了却没有像蛇皇那样对妧产生反感,他神情里反而有种兴味。
在珏山待了不久,淵便婉拒了蛇皇留他多住几日的邀请,只说要去寻找龙君遗珠,七日后来珏山选妃。
他辞别蛇皇,便直奔邾山。
已是月到中天,有缥缈轻灵的歌声在山间回荡。
淵一时听得入了迷,虽然他听不懂歌者所唱为何,但他从歌声里听见了山川湖海,风霜雨雪,草木花树,鸟兽鱼虫,这是纯然属于天地的歌声。
顺着歌声传来的声音一路飞行,淵在一座山峰的峰顶寻见了歌者。
妧伏在一块大石上,长长的蛇身盘起,吸收着月华。
她眼尾染着血色,面容看起来妖气十足,可那双眼睛却纯洁清澈,没有沾染半分尘世污浊。
见淵到来,蛇女打个哈欠,收起了蛇身,以人身伏在青石上,身姿妖娆婀娜。
“居然又来了,问出缘由了么?”
“问到了。”
“那你还回来干嘛?”
“我此番下界,除了娶亲,还要办一件事。”
“何事?”
“寻回君父的龙珠。”
淵说完便微笑着看向妧的脖间。
妧脸上的慵懒消失了,她摁住脖间的珠子,“你是说这颗珠子是北海龙君陨落后遗失在凡间的龙珠?”
“然也。”
妧听完,将珠子护得更紧了,警惕道:“拿出证据来!”
淵划破手指,逼了一滴血出来,黄豆大小的血珠径直飞向妧,那血珠一接触妧脖颈上所佩戴的宝珠便不见了。
“只有北海血脉才可化血入珠。而且以妧主之聪慧,应该早已猜到此珠与龙族有些关系了吧,控水是龙族才有的权柄,你能引动妧水,又能止住我下界引发的水汽泄露,不正是因了这珠子的缘故。”
妧听完,哀怨地将她自己瘫在了青石上,半点也不顾忌这会破坏掉她白日里初见淵时所树立的高大形象。
“那你要怎样?现在就要把这珠子要回去么?反正你也要做我们蛇族的女婿了,不管娶了我哪个妹妹,你都是要喊我一句大姐的,不如归天之前,将龙珠暂存我这里好不好?”
龙子被逗乐了,逗弄蛇女道:“你天生灵力强横,以蛇族强者为尊的习惯,我还以为要与你打一架才行。”
蛇女踢腾了两下脚,两腿交缠在一起,自暴自弃道:“我叫你去问老蛇,就是想让他收拾你,有关我的事,在珏山是禁忌,没蛇敢提,可既然你能让老蛇开口,那多半是他忌惮北海和你的实力,我连老蛇都没能打得过,那还是不要自不量力招惹你了。”
“你倒是很会审时度势,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见龙子挺好说话的,蛇女看到了一丢丢希望,眼睛也亮了,积极答话道:“你说你说。”
“你允我在邾山住几日,我便不急着收回珠子。”
蛇女听了很喜悦,“你想住多久都行,下界也是很好玩的,三天后凡人要给我办祭典,我领你去看。”
龙子似乎挺满意龙女的态度和提议,点头道:“那就多谢收留了。”
淵就这样留了下来。
蛇女所居之地,是此间凡人聚落积数代之力为其营造的,气象堂皇,既有精致繁复的亭台楼馆,飞檐重阁,又有华美庄严的祭坛神庙,琉璃金顶。
龙子被蛇女安排在了离她寝殿极近的一座宫殿内。
第二日,他陪她在湖边饮酒,蛇女将双脚放入湖中,晃荡几下,波光荡漾,湖中养着的红鱼被主人扰动,纷纷游动起来,绿荷掩映间,雪足红鲤在水下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龙,我想听曲子,你会吹曲子么?我的神官们都会吹,可很少有人能吹的好。”
蛇女一直龙呀龙呀的喊龙子,使得龙子忍不住抗议道:“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龙有很多,你该叫我淵。”
蛇女满不在乎道:“可我心里只有你一条龙呀。”
龙子听了蛇女的话,有些傻了。
他试探着纠正她“应该是‘我眼前只有你一条龙吧’?”
蛇女被他搞得也疑惑起来,“是这样么?眼睛看到的东西必须存进心里啊,没有心去辨认,眼睛看到的东西是不作数的,所以眼前和心里应该是同一个意思吧。”
龙子被蛇女搞得有些崩溃,坚决地否认道:“不一样,眼前只有你一条龙,没有任何言外之意,但是心里只有你一条龙就不一样了。”
“可我现在心里确实只有你一条龙啊,我又没见过别的龙,跟我讲话的也是你,心里想的自然全是你了。”
龙子招架不住了,匆忙转移话题道:“你不想替你的母亲报仇么?”
龙女疑惑道:“我为什么要替我母亲报仇?”
“你父亲杀了你母亲。”
“那又怎样?”
蛇女完全不曾察觉她话语里的惊世骇俗之处,反而振振有词道:“我虽然要借他俩的身子生下来,可自我破壳以来就是天生地养的,我没有父也没有母,我独自在邾山长大,饿了就寻肉吃,渴了就饮血喝,困了就睡上个几十上百年,无聊了,就去看看凡人,蛇族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你说你不喜欢蛇王。”
“因为他对我很坏,所以不喜欢他,这跟他杀了谁,没有关系,我是很想给他好看,可那是因为他把我困在了邾山。”
淵听了蛇女的话,很不自在,他发现蛇女根本不关心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哪怕是给予她骨血的父母。
同时,他又觉得蛇女如此不能怪她,她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天生地养,三百年来都是凭本能在野蛮生长,从未有蛇族来教她些什么。
第三日,蛇女邀龙子去吸收月华,二人再次来到那座有青石的山峰上。
自峰顶向下望去,能看到凡人的万家灯火。
蛇女有些落寞,她伸出手指,向下画了一个圈,说道:“这里,邾山,妧水,凡人的群落。
就是我的井,我的池塘,我自诞生以来见到的全部东西。
它们不算坏,待在这里,我很多时候还挺开心的。
可它们依旧是囚禁我的牢笼。”
淵看向蛇女目光所及的地方,“妧,外面的天地虽然广阔,可也不过是另一个牢笼,你心里想要的东西,还不曾有生灵真正得到过。”
“可这是你告诉我的,我自己并没有体验过,即使邾山之外,是更大的牢笼,我也想要自己去看看。”
说罢,蛇女鼓了鼓腮帮子,巨大的蛇魂在她身上浮现,可惜蛇尾被死死地困在湖心岛方向,蛇女不甘心地挣扎,所收获的唯有脸上涌现而出的巨大痛楚。
龙子似乎有些不忍,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蛇女收了蛇魂,期待地问他:“真的?”
龙子说完却又后悔了,“算了,当我没说。”
蛇女听了这话,又气又急,去拉龙子的衣袖:“你做龙怎么能这样?”
龙子也不管,转身就想向山下飞,蛇女哪里能让他得逞,自然是拽着他的袖子也跟着飞。
一蛇一龙拉拉扯扯,打打闹闹地回了寝殿。
倒像是凡人中的一对小儿女,有无际的欢乐与青春。
第四日,蛇女作了凡女打扮,头上戴一顶白色帷帽,手里拿了套凡间男子的衣裳叫龙子换。
龙子却没有忙着换衣裳,而是拿出了一对赤金脚钏作为礼物送给了蛇女。
那脚钏样式并不复杂,细细两股扭成麻花状,每一只上都悬有一枚圆形的紫金铃铛。
蛇女很喜欢这份礼物,一边催着龙子换裳,一边忙不迭将脚钏套在脚上。
龙子换装出来时,殿内已不见了蛇女,只有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自殿外传来。
走到殿外一看,蛇女摘了帷帽,任长发披散着,正在廊下跳舞。
蛇皇招待他时,他曾见过这舞蹈,蛇族引为一绝的蛇舞,妖娆冶艳,媚骨销魂。
可蛇女此时跳来,却没有让他有之前的感受,她跳得开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想要用舞蹈来取悦他人。
跳够了舞,蛇女才引龙子往山下去,做戏要做完整,虽然今夜有大好的月亮,她与龙子又都夜能视物,可还是打了两只做工精美的花灯以供照路赏玩,一只是鱼形,一只兔形。
正值夏季,草木疯长,一路上花影僮僮,香气浓烈袭人。
龙子好奇问道:“是何种花,这么香?”
“听神官说,是茉莉。”
正路过一株茉莉花树,应在此地已经长了许多年,居然有一人多高。
龙子折了一簇花递给蛇女,叹道:“人间也有人间的好处。”
蛇女随手将茉莉花别在了衣襟上。
“只是可惜凡人寿命太短,我打个盹的功夫,对他们来说就已是恍若隔世了。”
“长生便好么?”
“也是哦,我活了三百年,还不如凡人过的有意思。”
龙子摇摇头,“你还小,不懂生命对死亡的恐惧。”
“好啦,突然装什么老头子腔调,赶紧走,马上就到祭典入口了。”
夜色中,一条长长的甬道出现在眼前。
道路看起来很长,被一盏盏石灯照亮,石头制成的蛇族巫女人首蛇身,用手将灯座捧至齐眉的高度,有种诡异又神圣的美感。
龙子奇道:“怎么没人?”
“因为这是人与神的界限,这条路,除了被允许的神官和祭祀,没有凡人找得到另一端入口,偶尔有幸运儿会误闯进来。”
走过甬道,穿越镜门,紫陌红尘扑面而来。
人潮汹涌,街市热闹非凡,尘世的繁华与喧嚣尽入耳目。
与其说是蛇女的祭典,更像是一场属于凡人的节日,对繁重生活的补偿,夜晚的狂欢。
蛇女带着龙子在不同的街衢闲逛,藏在人群里看神官对着按着她的模样塑出木偶泥胎祭拜。
有心所属的青年男女诚心地向蛇女的塑像祈求爱得其所,香烛燃烧,烟雾缭绕,属于凡人的所有热望全都化为各式祈愿,谆谆祝祷。
蛇女不耐烦了,牵了牵龙子的衣袖,示意离开。
在神庙外的小摊上,买了两杯用竹筒承放的梅酒。
“我以前很爱听他们的祈祷,里面有‘念’的力量,龙,你知道么?人类可以渺小又强大。”
“以前爱听,那是现在不爱听了?”
“恶念也是念,得到了想要的并不会感到满足,反而会想要更多,人类虔诚祈祷时的脸和心可以很肮脏,即使面对的时他们心中的神,也会充满矫饰和欺骗。”
龙子正待说些什么,天空突然明亮起来,一蓬蓬烟火在天空开出花朵来,人群纷纷仰头看烟火,新的欢乐被点燃。
是接近终点的美丽,接近腐烂颓败的奢靡绮异。
灯火阑珊处,龙子低头看见一张盈盈的脸庞,洁净如初开的山茶。
蛇女有如蝶翼般的双睫,不经意地扑扇几下,似乎也同时在看她的人心上拂过。
而睫下的清亮的双眸,能解释她为何不需要多余的装扮,只要这双眼在,不动声色间便可见宝光流溢。
“其实,做神女无趣极了”
“那你要跟我走么?”
淵朝妧伸出一只手。
蛇女睁大眼睛看他,“你如何带我走?”
龙子严肃道:“化龙。”
蛇女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