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国公府,基本上没有人提起李渊的侍妾万氏。
还是在晋阳举兵起事之前,观音婢才从李渊那里偶然听说,他有一个侍妾万氏,而且还有另外四个庶出的子女。
这万氏年轻时本是窦氏夫人的贴身侍婢,后来做了李渊的妾室。
以前李渊经常在外任职,放外任之时,便由万氏跟随服侍。由于窦氏夫人非常强势,李渊每次从任上返家的时候,从来不带着万氏,也不让万氏和窦氏夫人住在一起。
李渊这样做,一是怕引起窦氏夫人不快,二是怕妻妾相争,让万氏受到伤害。唐国公府宅院很多,有的是地方安置万氏,李渊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就让妻妾分开来住。
万氏跟随李渊多年,两人育下一儿三女,分别是李渊的长女、次女、四女和五子李智云。
长女嫁给了冯少师,李渊晋封唐王后,被封为长沙县主。
次女出嫁后死了丈夫,寡居多年,如今回到娘家和万氏一起居住,现在被封为襄阳县主。
四女嫁给了段伦,现在被封为高密县主。
五子李智云,在晋阳起兵后遇害,现在被追封为楚国公。
万氏虽是李渊的侍妾,但是母以子贵,作为李智云的母亲,被封为国夫人。
李渊到太原任慰抚大使之后,万氏和李智云一直住在冯翊郡李氏旧宅。
晋阳起兵之前,李渊曾交代李建成,将李智云一起带到晋阳。但李建成却扔下李智云母子不管,致使李智云被害。
晋阳起兵后,李智云被官府抓获解送长安,刑部尚书阴世师将其杀害,死时年仅十四岁。此事在万氏心中成为一个永远抹不去的痛。
冯翊李氏旧宅位于城西,紧靠大路,面临泺水。
观音婢等人到了冯翊,在李氏旧宅住了一日。
在李世民的二姊襄阳县主的操持之下,一行人在旧宅住了下来。
观音婢自幼善于与人交往,郑观音则喜欢独处。
安置好之后,观音婢就主动喊上郑观音,去万氏夫人的住处聊一下家常,以免失了礼节。
万氏夫人以前是李渊的侍妾,但现在却已与以前不同,是楚国公李智云的母亲,身份与观音婢、郑观音相同,都是国夫人。
要是在以前,万夫人在观音婢、郑观音面前等同奴婢,现在却和她们一样尊贵,作为李世民、李建成的庶母,观音婢、郑观音就要作为长辈对待。
观音婢、郑观音到时,襄阳县主正好陪着万氏夫人也在上房,四个人相互见了礼,万氏夫人将观音婢、郑观音让到罗汉床上。
襄阳县主吩咐婢女上了几个装着干果的食盒。
李智云刚刚遇害不久,万氏夫人仍未从失子的裴痛之中缓过劲来,见到观音婢、郑观音两人,虽然面带笑容,但隐隐还有些悲戚之色。
万氏夫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年纪,以前虽是李渊的侍妾,但长期跟随李渊在外任职,在外任上,俨然就是当家主母的身份。
从气质上来看不像普通的侍婢,在观音婢、郑观音面前一坐,显得朴素端方,高贵典雅,言语交谈不卑不亢。
襄阳县主看上去是双十年华,举止之间也是知书达理,贞静娴淑。
见到观音婢、郑观音,万氏夫人不禁想起自己的儿子,忍不住伤心落泪。
观音婢、郑观音好言安慰,劝其节哀。
万氏夫人幽幽叹道,“在四个孩子中间,我最疼爱的就是五郎和二娘,可就数他们二人命苦,五郎小小年纪就惨遭杀害,二娘刚嫁不久就没了夫君。”
观音婢软语劝道,“姨娘也不必太过伤感,如今已不同往日,五叔虽然被害,现在已封了国公,将来阿爷必会安排族中子弟承嗣,为他续上香火。”
然后观音婢看了襄阳县主一眼,微笑着道,“姨娘更是无需为二娘之事忧心,来日定能再配良人。”
观音婢、郑观音和襄阳县主一番劝慰,万氏夫人才算止住悲戚,谈起李智云、襄阳县主的才华,仍有掩饰不住的骄傲。
李渊素来看重子女的教育,包括这四个庶出的子女在内,都有超出常人的禀赋,一个个多才多艺。
李智云自小聪慧,在李渊的精心调教下,箭术出众,工于书法、围棋。襄阳县主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观音婢与襄阳县主志趣相投,初次相见便有相逢知己之感。
在冯翊歇了一日,观音婢一行继续赶路,又走了三日才到了长安。
因李渊住在大兴宫武德殿,温大有派人将李渊的侍妾莫丽芳送入了宫中。观音婢、郑观音、万氏夫人和襄阳县主则住进了通义里唐国公府,现在是唐王府。
观音婢住的仍是她与李世民成婚时住的院子,此时李世民仍然出征在洛阳,没有在府中。
虽然李世民不在,观音婢却好像处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在这里曾留下她和李世民美好的回忆。
他们在这里成婚,虽然婚后只在这里共住了十几日,但这里是他们人生中的重要节点,是他们结为伉俪的见证。
第二次回来时,他们曾和李渊一起谋划获取兵权,最后终于梦想成真。
如今是观音婢第三次入住唐国公府,世事已经变迁,李渊父子将要获取天下。
两次入驻通义里唐国公府,两次都是李世民、观音婢人生中新的起点。
如今观音婢第三次回到这里,或许有更重要的记忆会留在他们的生命里。
如今观音婢已经十八,李世民也已年满二十,或许在这里,他们要完成,成婚时没有完成的那件事。
想到这里,观音婢不禁面泛红晕,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回到长安的第二日,观音婢便到崇仁里长孙无忌新宅,拜见母亲高秋娘。
按照王府总管温庭芳的想法,观音婢如今是国公夫人,回娘家归省要用国公出行的车驾、仪仗。
观音婢嫌太过张扬,婉拒了温庭芳的安排,虽然仍用了青幰犊车,但随从人员只带了侍琴、展画,以及陆峥和四名侍卫,一行人悄悄来到崇仁里。
高秋娘已经知道这日观音婢要来,青幰犊车到了门前,府门大开,直接从中门进入前院。
车在院中停稳,家仆在车后放好马凳,侍琴、展画扶观音婢下车,进了二门,母亲高秋娘,四位阿嫂甄氏、库氏、贺兰氏、陆氏,都已站在后院前厅门前等待。
见到高秋娘,观音婢叉手屈膝施礼。
高秋娘见到阔别几年的女儿,不禁喜极而泣,也不待观音婢与四位阿嫂见礼,就上来拉住观音婢的手上下打量。
库氏生性爽直,打趣道,“母亲就是心急,见了女儿就忘了儿妇,也不让我们几个和阿婢妹妹打个照面。”
其它三个儿妇站在一旁抿着嘴笑。
高秋娘这才松开观音婢的手,用手拭了拭泪水,稍微向后站了站,观音婢才有机会与四位阿嫂见礼。
见礼完毕,观音婢上前挽住高秋娘的左臂,扶着高秋娘,几个人进了后院前厅。
观音婢挨着高秋娘在中间榻上坐下,大嫂甄氏、二嫂库氏、三嫂贺兰氏、四嫂陆氏分别坐在厅中两侧。
几个人坐定,观音婢先问了家中的情况。
高秋娘向观音婢介绍,唐王李渊率军进入关中以后,观音婢的三伯父长孙敞率族中子弟在新丰响应,长孙无忌到长春宫拜见唐王。如今族中之人多在朝廷任职。
三伯父长孙敞现任将作少监,二兄长孙无逸任兵部主事,三兄长孙无宪在皇宫任监门直长,四兄长孙无忌跟着李世民任行军典签,长孙鸿也在宫中任监门校尉。
听说长孙无宪也在宫中任职,观音婢心中十分高兴,她笑着问三嫂贺兰氏,“三兄如今是否还经常喝酒?”
贺兰氏感激地道,“当年多亏三娘的劝说,你三兄喝酒的毛病已改了不少,如今只是偶尔喝些,这次又托了三娘的福,在宫中谋了一个差事,但愿以后能越来越好。”
说过家里的情况,几个人又谈起观音婢小时候的趣事。
大嫂甄氏微笑道,“三娘小时候就聪明,几岁时就是神童,几个比她大的侄子、侄女下棋都赢不了她。”
二嫂库氏则看上去对观音婢有些不满意,她对甄氏道,“大嫂不要只说三娘的好,你咋不说说她如何古灵精怪,没少收拾我们家阿湛,阿湛那么调皮的孩子,见了三娘,就像老鼠见了猫。”
甄氏抿嘴笑了笑,“你到现在还为你们家阿湛抱不平,当年三娘和阿湛下棋装输的时候,我们家阿渐替阿湛抱不平,差点没被三娘吓哭。”
长孙无忌的妻子也不知她们说的都是何事,只好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看着几个人笑。
三嫂贺兰氏则是向着观音婢说话,“你们只说三娘收拾阿湛、阿渐,咋不说她在帮你们管教孩子?”
观音婢听几位阿嫂说自己的童年趣事,就随她们叨叨,脸上一直挂着会心的笑。
高秋娘提起自己的女儿,也忘不了那些美好的回忆,“阿婢小时候,不但聪明,关键是学东西特别专心,我记得她四岁开始学棋的时候,一坐就是一天,从早到晚一个人在那儿打棋谱。”
“后来读《本经阴符七术》时,一头钻进书里,走路都不看路,我还怕她掉进了湖里。”
几个人只顾说话,扯了半天,观音婢才猛然想起,为何没有见到长孙无忌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