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看着近在眼前的营帐,一颗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他们大人今天是什么情况啊!怎么到了这会儿还不出来?!
“丞相大人,末将再去通传一声......”
老丞相这会儿也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林梵清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就算去了云州三年,也不至于变成说睡到日上三竿,不敬尊长——
老丞相拦住了想要上前的副将,皱眉道:“你先退下。”
他转身看看了跟在后面的一对随从,沉声道:“你们也都全部退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上前。”
等到众人全部退后之后,
老丞相看着眼前那道厚重的门帘,伸出了手。
“唰——”
林梵清先一步从里面掀开了那道门帘。
修长白皙的指节映着深灰色的粗麻布料,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祖父——”
老丞相定定的看了自家这个孙子两眼,“嗯”了一声,道:“进去说。”
林梵清低着头,替老丞相挡住了门帘。
隰华正端坐在林梵清平时处理政务的案桌前,面上强作镇定,内心实则紧张的像是马上被请家长的学生。
见老丞相一进来,隰华连忙站起身。
老丞相亦是一眼就看见了隰华。
他快步走上前去,拜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
“陛下受苦了,老臣今日,是来接陛下回宫。”
隰华赶紧将老丞相给扶了起来,“朕都和您说过多少次了,免了您的行礼,您怎么就是不听呢......”
老丞相今年都多大岁数了,让这么个老人家给自己行礼,隰华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再说老丞相劳苦功高,也确实当得起见君不拜的殊荣。
老丞相站起身,却固执道:“礼不可废。”
他有些愧疚,“陛下这些日子又瘦了些许。”
都怪自己,没能护好陛下安危,才使得陛下落入险境,又再宫外待了这么长时间。
陛下从小就没离过宫,这几天在这里,也不知道过的顺不顺心......
老丞相颇为怜惜的看着小皇帝。
他们这位陛下,除了身体有点虚弱外,其他的简直可以说完美符合老丞相对于明君的幻想。
尤其是在先帝的对比下,就更显得如今的陛下难能可贵了。
老丞相的目光先是扫过隰华的脸庞,面色红润,不错。
嗯,下巴好像尖了点,回去要让御膳房好好补补。
然后往下......嗯?脖子那里怎么回事?
老丞相的目光一下就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隰华看着老丞相的表情,瞬间脸上就僵住了,猛的抬手将衣领又朝上提了提,讪笑道:“郊外的蚊虫太多了......”
刚说出口隰华就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嘴巴子,现在是冬天啊,哪来的蚊虫!
完了,老丞相肯定以为自己在骗他......
从老丞相进门起就一直在旁边当隐形人的林梵清动了动,刚开口要说点什么,就只听到老丞相一声怒吼,转头道:“你闭嘴!”
刚张了个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的林梵清:“......”
隰华睁大了眼,也被吓到了。
他从来没见老丞相吼这么大声过......
隰华再次心虚的攥紧了自己的衣领,眼神游移,弱弱喊了一声:“丞相......”
然后隰华看见老丞相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
隰华略有些心惊胆战,不会真把老丞相气坏了吧?!
然而,
“......城郊草木茂盛,人烟稀疏,蚊虫多一些,也是正常。”
隰华简直是惊愕的看着老丞相。
丞相这是怎么了?他明明知道......
却只听老丞相还在继续说:“等陛下回到宫中,自然就没有这么多蚊虫了。”
“祖父!”
林梵清的声音很大,而且十分坚定,一下就打断了老丞相的碎碎念。
隰华转头看向林梵清,一脸你找死啊的表情。
林梵清破天荒的没有看向隰华,表情十分认真,只是紧绷的下颌线透露了他紧张的心情。
他放低了声音,再次喊了一声,“祖父。”
老丞相依旧没理他。
林梵清紧紧抿着嘴角,“孙儿和陛下是真心......”
“孽障!”
老丞相颤颤巍巍的指着林梵清,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气晕过去。
“你竟然还敢说......”
老丞相本来以为云州这三年能让林梵清好好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现在看来,却反而是变本加厉了。
胆子比起三年前更是大了不知道多少!
老丞相现在只怪自己一时糊涂,竟然就这么放心的把陛下留在这虎狼窝里!
陛下心思单纯,还不知道是怎么被这孽障给诱哄了去......
老丞相简直越想越气。
欺君犯上,这是可以诛九族的大罪!林梵清他怎么敢!
隰华赶紧过去扶住了老丞相,帮他顺了顺气。
同时疯狂给林梵清使眼色。
大哥,没看见你祖父都这样了!你就别刺激他了!
林梵清一撩衣袍,直直跪了下来。
“孙儿,心悦陛下。”
“孙儿和陛下之间,已经......”
——“陛下,我们走!”
隰华感觉自己的胳膊突然被紧紧抓住,只见老丞相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林梵清一眼,拉着自己就要往外走。
老丞相别看年纪大了,力气一点都不小,隰华一个犹豫就已经快被拉出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梵清孤零零的跪在地上,挺直的脊背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和,可怜。
隰华突然就有点心疼起来。
他有些不忍的拽了拽老丞相的衣袖,“丞相......”
“陛下不必为他说情。”
外面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之前等候的众人全都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老丞相叹了口气,将披风给隰华小心的系上。
“陛下,您和梵清,都需要暂时冷静一下。”
隰华看着老丞相那张慈祥关切的面容,突然就说不下了。
这些年,他是真心将老丞相当成长辈来看的,现在自己和林梵清的事,让他怎么说呢?
毕竟老丞相不仅是大魏的丞相,还是林梵清的祖父。
他怎么好意思,和林梵清的祖父说什么?又以什么身份立场来说呢?
隰华回到了宫中。
陈设布置还都是原来的模样,就是伺候的宫人几乎全部换了一批。
这件事情在隰华从宫中被人悄无声息带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
隰华知道宫中现在肯定被彻彻底底清理过了一遍。
毕竟谁也不知道,赵时泽究竟在宫里安插了多少的暗探。
如今的情况下,是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只是隰华仍是有些怅然。
“陛下,该用药了。”一模一样的话语准时准点的再次在隰华的耳边响起。
隰华看着那碗被端来的药汁,微微顿了一下,而后皱着眉,仰脖喝了下去。
一颗蜜饯递到了隰华的唇边。
一切好像都没变。
隰华垂着眼,口腔中蜜饯的香甜气息冲淡了中药浓重的苦味。
他突然有些想念林梵清了。
也不知道,林梵清,现在又在干什么?
当晚隰华就寝的时候,突然听到窗户轻微的开合声。
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后,现在隰华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因此立马就有宫人问道:“陛下?”
隰华赶紧道:“没事,朕觉得有些闷,开窗透透气。”
敷衍过宫人后,隰华瞪着眼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过来了?”
还是这副打扮!
自己第一眼差点都要把他认成刺客了!
林梵清看见隰华就忍不住露出笑容,“想你了。”
纵使隰华活了两辈子的人了,面对这样的直球表白依旧有些抵挡不住,他咳了一声,提醒道:“我们才分开没几天的时间吧......”
林梵清轻巧的从窗户里跳了进来,给隰华看的一愣一愣的。
“你这个身手,从哪儿学的?”
林梵清微微一笑,道:“宫里的守卫还要加强,今天来的人幸亏是我,要是别人怎么办?”
隰华脸色一白,又慢慢转红,小声道:“是你才更危险吧......”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林梵清穿黑色的衣服,还是这种修身的夜行衣。
长发高高束起,看上去极为干净利落,比起平日的清雅矜贵,似乎更多了些洒脱的江湖侠气。
林梵清极为自然的脱了外衣,上床搂住了隰华的腰身,
“睡吧。”
隰华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陷入了沉思。
林梵清大老远跑出来,穿过重重宫禁,就是为了,抱着自己睡觉?
隰华推了推林梵清,“你先别睡,我有话问你。”
林梵清半闭着眼,声音懒洋洋的,“陛下问吧。”
隰华看着那张帅脸,勉强压下了想要打人的冲动。
“听说丞相把你叫回家了?”
林梵清:“嗯。”
隰华:“丞相就没说什么?”
林梵清睁开眼,“陛下到底想问什么?”
隰华眼神有些不自然,小声道:“丞相不是,不同意?他就没对你说什么?”
林梵清把隰华拽到自己怀里,亲了一下,道:“罚我跪了一晚祠堂。”
隰华微微睁大了眼睛,继续等着林梵清说下去。
他才不信老丞相就只是让林梵清跪祠堂这么简单。
果然,林梵清幽幽叹了口气,“还行了家法。”
林家家风清正,治内极严。
不过林梵清从小到大都是很省心的那一个,从来都是看着别人被行家法。
自己挨打,还真是第一次。
不过老丞相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没当着族人的面,只是私下惩戒。
只是动手的时候,一点都没留情就是了。
“打哪里了?让我看看。”
隰华挣扎着想从林梵清的怀中出来。
林梵清顿时感觉后背一阵抽疼,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苦笑道:“我的小祖宗,您别乱动......”
他缓了缓,侧过身,掀起上衣摆,还有心思调笑道:“陛下这是准备补偿臣吗?”
原本光滑的脊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可以看的出下手的人是真下了狠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牵扯到了伤口,原本就未曾愈合的鞭痕处有的已经渗出一丝丝血迹。
隰华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要掉下泪来。
他没想到林梵清都这样了还敢作死的跑到宫里来,还有心思和自己开玩笑。
隰华硬是把眼泪又憋了回去,恶狠狠道:“丞相怎么没把你打死算了。”
林梵清轻轻笑了一下,他原本生的就好看,如今在昏暗灯光下,一笑起来更有光华夺目之感。
只听他道:“臣还想着和陛下生同衾、死同穴呢,怎么敢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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