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霎时一片死寂,只闻得一阵漏雨滴答作响的声音,外面在下大雨,里边在下小雨。
气氛、环境都有些诡异。
自大公子冷脸后,抱夏跟春桃二人便立在纪鸢身后,只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纪鸢堪堪坐在椅子一侧作陪,她虽算不上伶牙俐齿,但在那霍元昭眼中,却是个能言巧辩的,在尹氏跟前,亦是个嘴甜能说会道的,便是对着任何人,亦是玲珑剔透、口齿伶俐的。
唯独,到了眼下,忽而就变得嘴笨难言了起来。
又或者,看似温顺乖觉的表面下,分明也曾藏着一颗倔强倨傲的心,平日里倒也能屈能伸,这一日,却偏偏犯了冲似的,只微微抿着小嘴,低眉赦目的坐在那里,如何都不张嘴了,任凭屋子里的气氛继续尴尬着。
坐在对面的霍元懿挑了挑眉,见对面霍元擎微微冷着一张脸,神色似乎略有几分不快。
他的这位大哥历来如此,万年脸上都没见过任何笑意,只有冷脸与脸更冷,鲜少有人能够猜透到他的心思,又加上常年侍奉天子左右,显得愈加不可捉摸。
据父亲说,他的这位大哥相貌气质有九分随了当年先帝,便是连那不可捉摸的性子都与当年先帝如出一撤,有时一个皱眉连当今圣上见了都有些生憷,于是,原本是贴身侍奉天子左右的,天子却时常给他指派些殿外的差事,眼不见为净。
又或者打小身旁侍奉的教养嬷嬷及丫鬟全都是当年打从宫里头出来的缘故,虽同样生活在霍家,但霍家大公子打小生活做派却跟霍家其余几个兄弟截然不同,横竖那霍元擎的院子他打小便不爱去,只觉得去了是遭罪受的,规矩多着呢,就好比便是吃一杯茶,过几次水,兑至什么样的温度才能上上来,都有讲究在里头。
唔,瞧瞧,这样的性子,现如今稍有不慎便不合心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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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元懿笑着端起了杯子又吃了一口茶,随即悠然抬眼看向斜对面的纪鸢,顿时嘴角不由微微勾了起来。
瞧瞧,面上乖的跟只小兔儿似的,这脾气果真倒是不小,甭说这尹姨娘的姨侄女,便是连他嫡亲的表妹甄芙儿都不敢向他的这个大堂兄甩脸子,这一位···嗯,倒还真真是个令人刮目相看。
霍元懿瞅了瞅纪鸢,顿时又瞅了瞅霍元擎,只顿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真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都不晓得他那位大嫂是如何受得了这位这脾气的。
想到大嫂,霍元懿面上微愣,过了片刻,只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我大嫂身子可好些了?”
那霍元擎闻言,沉默了半晌,纪鸢闻言双目微闪,也忍不住侧眼朝着霍元擎那方移了移,少顷,只见对方开口沉声道:“旧样子。”
便是提到妻子,情绪也只稍稍迟疑了下,未曾有过丝毫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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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大雨来得急,去的也还算快。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雨势堪堪小了下来。
待大雨化作雨线,又化成毛毛细雨,便见那霍元擎手指敲了敲桌面,身后殷离见状只立马上前,冲纪鸢面无表情道:“纪姑娘,今日叨扰了,我家主子说多谢款待。”
纪鸢闻言,下意识的抬眼看了那霍元擎一眼,嘴角微抿着,这话,估计连说话的人都不信。
见那霍元擎站起了身。
纪鸢倒也跟着站了起来了,只堪堪朝那霍元福了福身子道:“大公子慢走。”
顿了顿,又冲那边一本正经端坐着的霍元懿福了福身子,道:“二公子慢走。”
霍元懿闻言,顿时气乐了,这不明晃晃的赶人么,见那霍元擎朝着他这边看了一眼,霍元懿摸了摸鼻子,咽下了些个蜜里调油的话,只得跟着一道起身了,想了想,冲那纪鸢道:“我原是不知表妹竟然住在了这样的地方。”
说罢,又四下瞧了瞧这满是漏雨的屋子,沉吟了片刻道:“这地方未免也太偏了,屋子也忒旧了,不适合女子居住,想来表妹这些年是受了苦的,表妹是前来咱们霍家投亲的,倘若让外人晓得咱们霍家竟是这般招待客人,怕是要惹人笑话了,表妹放心,改天我定给太太说说,这样的院子怕是住不得了。”
霍元懿话音将落,只见那纪鸢听了眉心一跳,当即背后吓出了一声冷汗,立马摆手脱口而出道:“别,二公子的好意鸢儿心领了,这院子···这院子我很喜欢,这些年来也已经住习惯了,此处虽地偏,但我自幼喜静,于我而言,这处就像是一处世外桃源似的,还望二公子万万不要到太太跟前说道···”
顿了顿,往这厅子里瞧了一眼,又立即补充了一句道:“这屋子漏雨原是上回刮大风才将屋顶上的瓦砾吹动了,前几日已经请人来修缮了,只没想到这雨来得太急了,令人猝不及防这才导致了今日这一番窘态,倒是叫二位公子见笑了,二公子放心,待雨势一停,方可将屋顶修缮好,就不劳烦二公子费心了。”
纪鸢说着说着倒是镇定了下来,语气虽慢了下来,却十分坚定。
正好从纪鸢跟前经过的霍元擎瞥眼偏头瞧了她一眼。
而霍元懿闻言直直瞧着她,他是个聪明人,立马明白过来了对方的顾忌,只是见她对他如此避之不及,到底蹙了蹙眉,过了好一阵,这才笑模笑样打趣道:“别往后再有人来避雨的时候,可别还是让人无处可避哦。”
也没说应没应下。
二位主子一路走到了厅子外头,才见那大公子跟前的殷离忍不住扭头往回瞧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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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待这主仆四人大步踏出了院子,完全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抱夏跟春桃这才长长吁出了一口气儿,纪鸢往回走着,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背上,只觉得一身筋疲力尽。
主仆三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阵,抱夏缓过神来,见纪鸢面带疲倦,只立马去给纪鸢倒了杯茶,春桃见屋子里几个银盆里装的雨有些多了,方才便瞧见了,可屋子里坐着那几位吓人的主子,她哪里敢动一下,这会儿只立马去将几个盆的雨水倒在了一个盆子里拿出去倒掉。
回来的时候,只见抱夏再跟纪鸢说话,道:“没想到这大公子今日竟然往咱们院子来了,这么多年了,都一直相安无事的,方才进来的时候见了他我还真真唬了一跳,生怕又是哪里开罪他了。”
对于五年前那一幕,所有人都记忆犹新。
纪鸢只慢慢喝着水,没有接话,想到一个大男人就因为一个杯子从头至尾竟然将脸黑到底了,心里就无端憋屈。
春桃将银盆放好,围了过来,想起方才屋子里的景象,至今心里头还在打着鼓呢,只一边拍着心口,一边嘟囔着:“可不正是,大公子太吓人了,他的眼神太可怕了,他一眼瞧过去,奴婢就腿软了,真真是吓得连心肝都要跳出来了。”
顿了顿,又道:“相比之下,二公子瞧着便和善多了,竟还要要去跟太太求情,给咱们姑娘换个住处。”
纪鸢听到这儿皱了皱眉。
抱夏立即一脸严肃道:“春桃住嘴,你难道想给姑娘惹祸不成?这二公子是何等人,咱们姑娘又是何等人,如何能由他到太太跟前给咱们姑娘说情,这叫太太如何作想?再者,府中有传,二公子与甄姑娘的亲事快要定下了,咱们姑娘可是清清白白之人,怎么会掺和到这里头来,再者,这二公子是个什么脾性的,便是没见过,也总该听到过吧,咱们姑娘躲着走还来不及了,又如何会跟二公子牵连不清,春桃,这话往后可不许再瞎说了。”
说罢,还恶狠狠地瞪了春桃一眼。
春桃听了抱夏这一番说辞后,只立即吓得白着一张小脸,这二公子的风流韵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早早便听闻了,只是,今儿个往这大公子跟前一比,瞬间觉得那二公子是个好的了,便一时懵糊了脑子,胡言乱语了起来。
当即,春桃便立马跟纪鸢认错,纪鸢扯着笑说道了两句,春桃便立马退了出去。
春桃走后,抱夏沉吟了一阵,道:“姑娘,这二公子历来风流多情,奴婢是怕他对姑娘···姑娘还得早做打算的好。”
纪鸢闻言,垂了垂眼,掩下了满眼的愁容跟忧虑,或许,下月的季家之行,她该上心些了。
再一抬眼,便见桌子上放着的那个锦盒,纪鸢甚至瞧都不想瞧上一眼,只直接冲着抱夏道:“劳烦抱夏姐姐处置了吧。”
顿了顿,又微微赌气道:“将那个杯子也给一并处置了。”
芊芊素手往那动也未曾动过的杯身一指。
抱夏只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