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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1 / 1)

慈悲庵本是京郊一处普通庵堂,离皇家寺庙皇济寺不远,两三年前文贤太子妃夫死子夭,入庵带发修行,便被皇济寺纳为下院。渐渐有了些名声,但因其位于西北郊深山之中,偏僻难行,故而香火并不旺盛。

在上京城内行车时还算好,道路平坦,一路行来十分平稳,城外官道虽也是青石条板铺成,年岁久了难免有坑洼,但勉强也还能忍受,可到了山路就截然不同,因昨夜才下了一场大雨,路上满是泥泞,车轮在深深淤泥里前行得缓慢又颠簸,人在马车中忽上忽下,实在是难受至极。

许是昨夜淋雨,到底着了凉,皇后反胃不适的症状越发强烈,她忍了又忍,最后一揭车帘,命道:“先停下。我要骑马上山。”

林远还不曾回答,旁边一位羽林卫已经抱拳道:“还请殿下安坐车内稍安勿躁。前面山脚有一条宽溪,水深石乱,您若落马有了闪失,我们这些人可是要罪上加罪了。”

话听着很有些刺耳,林远不悦地喝止他,又对皇后道:“殿下若想骑马,就骑末将这一匹吧。”

皇后此刻也瞧出些端倪,羽林卫乃是历代皇帝私军,其中有许多都是勋贵子弟,心高气傲,不轻易服人,林远虽是上峰,也未必能完全压得住属下。便笑笑:“罢了,就坐马车吧。”好在她一向擅长忍耐,最终顺利撑到了终点。

下得车来,眼前是座泥墙茅顶的院落,依山就势建在山腰微凹处,木门石槛,没有悬挂匾额,四周都是深草密林,虽然静谧清雅,山水秀美,但实在过于荒僻,而屋院更朴素得像是一户农家宅院,半点没有皇家二字应有的华丽气派。

“当真是这里?”虽说羽林卫不至于认错路,但阿乙还是不敢相信。

皇后这几日不知怎的对气味格外敏锐,她慢慢揉着肠胃,轻嗅了嗅:“有香烛的味道,应当就是这里没错。”就笑道,“叫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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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夫们抬着御辇一路疾行,连额头滚落的汗水都顾不得擦拭,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噤若寒蝉。好在御前之人训练有素,步伐虽比平时快了几倍,仍是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脚步不停行至椒房殿门前,轿辇还彻底未停稳,皇帝就两步迈了下来,大步往里走去。

椒房殿比之从前焕然一新,便如美人新妆,一扫往日暗沉,端庄典雅,尽显雍容。但皇帝无心观赏,直接往后面寝殿去了。

远远的就能看见寝殿殿门大开,台阶下跪了一地的人,黄玉领着几个内侍在旁边看守,这些人就是目前在椒房殿伺候的所有宫人和内侍。第一排就是宋妈妈并阿寅小鹊等几个近侍。

皇帝连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迈上台阶进了寝殿。四下看了一圈,果然不见了那个人的身影。这且不止,让他大为意外的是,殿内居然除了一床一榻并一张高几外再无别的家具,空空荡荡雪洞一般。

“主事的是谁?!“皇帝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声音直冲门外,暴怒之意震得门窗都发颤。宋妈妈早已不常在皇后跟前伺候,椒房殿的事务都是阿乙主理,其他几个搭把手帮忙。但今日阿乙跟着殿下出了门,眼下皇帝要找主事之人是找不到了,但明显,他盛怒当头,定要找个人出这口恶气不可。小鹊懵懵的还没想明白,直愣愣道:“阿乙姐姐不在呀。他要找谁呢?”宋妈妈撑起身,就要站起来,被阿寅一把拉住:“您年纪大了,我比你健壮得多,让我去。”结果身边一阵风拂过,扭头一看,却是阿未那丫头一言不发就站起身走了进去。

因了之前发生的几桩事,阿未对皇帝避之唯恐不及,很少去御前,今天却像个兔子一样,几乎是用蹦的冲上了台阶,一头撞进殿内,扑通跪在皇帝面前,硬邦邦道:“回皇上,是小的。”

皇帝抬手指向寝殿里:“你就是这么打理椒房殿的?!堂堂中宫居所竟然简陋至此,竟让朕的皇后住在这样的地方,你罪该万死!“

皇帝从前平和内敛,偶然一怒便比寻常人更加可怕,近来威望日盛,越发深不可测,盛怒之时,便如大地崩裂,岩浆汹涌,万钧雷霆齐落,几乎要将人融碾成齑粉。阿未直面威压,早已全身发抖,背心湿透,但她凭着心口一股怒气,硬生生撑着没有瘫坐在地,仍旧跪得笔直,还竭力让发颤的声音保持平静:“回皇上,殿下根本不在意身外之物,不管是一床一榻,还是满屋子金珠珍宝,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住口!”皇帝打断她的辩解,根本不愿意再听她说一句话,“皇后仁慈,岂是你推衍塞责的理由?胆敢凌驾主人之上,巧言令色,欺上瞒下,简直无法无天。黄玉,拖下去,杖毙。”

众人都大吃一惊。纵然人人皆知今日皇帝大怒,椒房殿必定难逃一场狂风巨浪,但任谁也料不到他竟然会动杀心。

黄玉难得迟疑了,没有立刻行动。小满心里焦急,忙扑了过去跪下求情:“皇上饶命,阿未被殿下宠坏了,伶牙俐齿,嘴皮子利索,脾气又大,喜欢得理不饶人,但她刀子嘴豆腐心,对殿下忠心耿耿,一片真心天地可鉴。皇上且看在殿下面上,饶了她一命吧。”

这孩子也是心直口快,虽是求情,却把往日肚里对阿未的腹诽全抖了出来,若不是时机不对,恐怕一语就能逗人发笑。

可惜皇帝依旧铁石心肠,看着阿未的眼神冷得像冰:“就在椒房殿行刑,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她的下场。”

见他心意坚决,绝非恐吓之词,这下连黄玉都忍不住开了口:“皇上三思。”

阿未惊慌地抬起头,恰对上皇帝望下来的目光,那眼底一抹憎恶让她如坠冰窟,脸上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

眼前这人根本不是因迁怒而降下责罚,他就是厌恨阿未本人,想要弄死她。皇帝从前就一直不喜她,认定她别有居心,这一次更是彻底动了杀念。

死亡的阴影遮天盖地,这一回再没有皇后来救命,注定难逃,阿未软倒在地,连牙齿都禁不住咯咯作响,但一想到皇后,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居然一咬牙重新跪直起来,压着一口气仰着脸反问:“皇上说小的巧言令色,欺上瞒下。敢问皇上,小的到底做了什么巧言令色,欺上瞒下的事?小的对殿下一片忠心,日月可昭。做任何事都无愧于心。今日纵然要死,也得死得清清白白。”

黄玉听了个开头就急了,忙低声劝道:“哎哟我的姑奶奶诶,你这是嫌自己命大呀。”但阿未却半字不听,将心里存的所有话都一股脑吐了出来。

“放肆!”皇帝怒极,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狠狠拍在几上,“难道这手谕不是你亲自送去羽林卫的?难道林远不是你劝动的?纵然皇后任性,你身为近侍宫人,不但不想着劝谏,反而怂恿煽动,挑拨离间。正是因为有你这等居心不良之人,后宫才无宁日可言。”

这下不止小满,连黄玉都不敢再吱声了。

阿未却越发被激起胸中的一把火,想到皇后唇边那丝刺眼的血迹,她心里一阵酸楚,即便事后自家殿下编了理由来搪塞,但阿未这段时日经历得多了,哪里不知其中必定有隐情,自家殿下不肯说,她也就懂事地不问,只能心里默默着急上火,偏此时皇帝还要撞在她气头上。她怒从心起,忽然就把生死全扔到脑后,毫不遮掩地露出一脸嘲讽:“皇上既然要冷落她,又何必管她要去哪儿。若不想她走,为何不对她好一些?您忽冷忽热,阴晴不定,还想要她打落牙齿和血吞几回?!”

此言一出,整座寝殿顿时鸦雀无声。

“好,很好。”皇帝的手重重按在那道手谕上,眉间越发森冷,“拖下去,先拔了舌头,再杖毙。”

眼看圣心如铁,外面几个都急了,齐齐奔进殿来跪下领罪。

“皇上恕罪。阿未她糊涂了,但是她素日侍奉殿下殷勤备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且等皇后回来再发落吧。”宋妈妈和阿寅苦苦哀求道。

小鹊道:“我家殿下虽然私自离宫是不对,但这还不是因为皇上什么都不肯说,她又想不透,才自己去慈悲庵找太子妃问个究竟么?就是出门一趟而已,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又不是不回来,皇上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

“什么?”黄玉惊讶道,“殿下去了慈悲庵,不是回定远侯府?”因为林远口风严谨,并没有多透露信息,羽林卫也无人知道他们的具体去向,只是依照常理下意识就以为她生气回了定远侯府。

“去侯府做什么?”小鹊疑惑道,“若是被大少爷知道了,只有训斥殿下的份。为什么要去讨骂?”

皇帝紧绷的心神猛地一松,无意识退了两步瘫坐在软塌上。方昊曾对妹妹许诺过什么他一清二楚。方才骤然听闻皇后出宫,他下意识就想到那个最坏的结果,心神一乱,顾不得多想就冲来了椒房殿,见了阿未更是分外生怒,谁知这离去竟是另一番因由,并不是为她自己使性子,兜兜转转,都系在皇帝本人身上。

这一堆人里,唯有黄玉是对整件事知情最多的人,乍听这消息,他也比别人也想得更多,猜测得更多,心中更有个了不得的可怕猜想,就怕皇后破罐子破摔,与外头那位再起牵连,那可当真是要出大事。他提足了一万个心地担忧着。如今听了这话,才算把心放回肚子里。

“既然是出门。”皇帝依旧阴沉着脸,虽然仍是余怒未消,但与方才红着眼喊打喊杀的模样已是判若两人,“为何连句交代都没有留给朕?”

“留了话给皇上呀。”小鹊左看看阿未,右看看阿寅,有些奇怪明明她们都知情,为何一个两个都嘴巴闭得比蚌壳都紧,她想不明白,索性自己点破,“就在那张手谕上。”

闻言,皇帝忙将那张被攥得满是褶皱的纸重新拿在手中,但翻来覆去地看,上面除了简简单单几句命令羽林卫准备马车,即时出宫的话语,并那枚私印的落款外,再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小鹊指了一手烛台:“用火稍稍烤一烤空白之处,就出来了。”

黄玉忙取了烛台来点燃。将那手谕略过一过火,上面便隐隐显出两行跳脱活泼的棕褐色的字迹来。

“好好的,不准恼她们,回来给你带糖吃。”

下面落款处是矮矮胖胖一只萝卜,两片缨子往上卷起,刚好将那临深私章的印文抱在中间。寥寥几笔,虽然勾勒得粗糙,却十分憨态可掬。

黄玉险些没忍住笑,忙挪开视线看向别处。余光察觉到皇帝似乎怔了一下,那满身静静燃烧的火焰居然奇迹般就全没了。

黄玉见局面好转,忙打圆场笑道:“既然殿下留了交代,也不算私自出宫了。小的刚刚问过她们,昨夜殿下淋雨回来,只喝了一碗姜汤,不曾请太医来看过,也不知道有没有着凉。皇上若要罚这几个宫人,不如罚她们戴罪立功,好生把椒房殿内外打理妥当,也免得殿下回来以后还要在这里受委屈。”

皇帝却摇了摇头,他抬头将里外人员都看了一圈,慢条斯理将那被自己弄得皱皱巴巴的纸抚平,目光落在阿未身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押她去永巷,皇后何时回来,她何时出巷。”

说罢,他起身就要离开,临出门前忽然顿住脚步,回过身将诸人又一番打量,目中满是警告之意,“今日暂且饶恕你们。日后若再有人敢怂恿皇后离开朕身边。朕必让她生不如死。”

“皇上。”阿未突然开口将人叫住,却不是为自己求情,而是伏下身道,“还请皇上多多怜取眼前人。莫要蹉跎时光,以免日后悔之晚矣。”

她额头触地,根本看不见前方景象,只是感觉到对方的脚步略作停顿,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皇帝匆匆行走在椒房殿的宫道上,神色依然凝重:“椒房殿新来的人都不中用。通通换掉,叫内侍省选好的再送来。”

黄玉连连点头称是。

“去催匠作监,椒房殿的事日夜赶工也要完成。”他突然一顿停在原地,又摇头,“不。还是慢一些吧,延期到中秋之后。”

皇帝脚步变得迟缓许多,他从袖中取出那份手谕,语气里有些轻微的涩意:“这方私印赠予她这么久,金银珍宝全不屑一顾,头一遭动用到,竟是为了出宫离开朕。”

黄玉不敢置评,只敢认错:“这事是小的疏忽。羽林卫是皇家近卫,自东宫时起就是认这方私印的,小的立刻去传令他们废掉这条规矩。”

“不必了。”皇帝垂着眸将手谕放回袖袋里,“就留着这扇门吧,如此,就算她走了,也还能回来。”他回首看了眼椒房殿,阴沉的天幕上,那恢弘壮丽的一切仿佛镀上了一层灰色寒冰,再无半分温暖。

“走吧,回太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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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因为迟迟定不了稿,就一直拖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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