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府世子?”方荟英回忆了一番,那是个魁梧刚毅的年轻男子,据说很像年轻时的梁王,在上京之中口碑不错。
“正是。如今传旨的内侍已经出宫,只怕宫门落锁前世子就会进宫了。还请娘娘即刻前往紫宸殿,阻拦此事。”算算时间最多半个时辰,难怪黄玉看起来十分着急,一幅恨不得上前把人拽走的模样。
“但是,皇帝生病,亲近的宗室入宫侍疾不是很正常吗?”方荟英阵脚丝毫未乱,甚至还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为何偏要我去阻拦?”
黄玉无奈,只得道:“娘娘所言虽然没错,但……皇上如今正年轻,若毫无征兆就突然病重到需要宗室入宫侍疾的地步,且是太皇太后亲自下旨召入的,试问朝中百官该如何作想?”
如何作想?自然是流言四起,人心不安,若紫宸殿内再沉睡不醒下去,必然会有更多谣言传出,怕是众人会对皇上的健康产生怀疑,国赖长君,为的就是年长之人相对康健,政局能长久延续。当今本就是新君即位,朝纲待定,若这时候有什么风言风语,极端些的情况下,恐怕连刚坐稳的皇位都会有动摇。
当然,目前看来这种极端的可能性非常小,但若是梁王府世子入宫,而皇上还未苏醒,紫宸殿群龙无首,届时后宫里最有权势的就是太皇太后,事情会如何发展下去?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突然的变故?烛影斧声四字赫然记载在史书之上,黄玉不敢去赌人心,更不敢冒一丝险。原本朝中有皇上倚重的臣子或许能劝阻一二,但如今宫门即将落锁,他只是一介内侍,根本无权传人入宫,也来不及传递消息,思来想去,只有皇后能帮上这个忙。
但方荟英偏不如他意,她眉头微挑,笑笑:“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去求太皇太后收回成命才对,怎么偏舍近求远来椒房殿?”
黄玉一噎,见皇后事不关己,神态轻松,不由得心头发沉,忍了忍,还是开了口:“皇上此番惹怒太皇太后,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娘娘……”
“哦?所以你觉得这件事全是因本宫而起,罪责都在我。皇上是被无辜卷入,所以本宫应该对皇上感恩戴德,为皇上冲锋陷阵去当马前卒?甚至我全家都该粉身碎骨以为报。是吗?”皇后打断他,语调陡然尖锐起来。
黄玉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对方看清楚了自己的小心思,他不由得心中一凛,将一点轻视之心彻底收了起来,忙道:“小的不敢。”
皇后看了他一眼:“黄玉,本宫是皇上的什么人?”
黄玉不明何意,只得选择最稳妥简单的答案:“娘娘是皇上的原配发妻。”
“既然是夫妻,那么丈夫维护妻子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怎么还要算账算得如此明白?昨天刚发生的事,现在就要讨回报收利息了?”
黄玉一惊,忙伏地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明鉴。”眼见求援碰了冷钉子,他一咬牙,“小的来此实属鲁莽冒犯,若娘娘有不便,那小的这就告辞。”说着就起身要离开。
“且慢。”方荟英突然又把人叫住。
黄玉垂首:“请娘娘恕罪,皇上还躺在紫宸殿,小的不能离开太久。”
方荟英一笑:“既然他护我是理所应当,那我帮他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黄玉一顿,立刻喜出望外:“多谢娘娘……”
方荟英拦住他的话,“但是要怎么帮,帮到什么地步,这却由不得你,都得本宫自己说了算。你也必须全力配合,不得有一丝隐瞒。否则,后果你自行承担。”
黄玉犹豫了一番,点头道:“但凭娘娘做主。”
方荟英扫了眼四周,确保并无隐患,便低声道:“太皇太后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祖母,为何皇上稍有不顺她心意,她就如此刁难?岂非太狠了些?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黄玉脸色骤变:“这……”
皇后看看天:“你大可多考虑考虑再回答,但天色已经不早,若耽误了时辰,可别怪我。”
黄玉脸色变了又变,肚肠里反复翻搅了许久,还是低声答了:“回娘娘。当初先太子突然薨逝,议及新储君人选时,先帝属意皇上,但太皇太后……属意梁王。”
虽声音压得极低,但却如一道惊天巨雷,震得皇后一愣,她脑中许多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霍然间开朗,为何当年先帝非要舍弃京中闺秀,要为楚王迎娶西北边关之家的女儿,为何自家向来好说话的将军老爹却破天荒一意孤行,非要把唯一的女儿嫁入皇家,这桩桩件件全都被串了起来,千百种思绪一齐涌上心头,她嗬地笑了出来:“竟是如此!居然是如此!”
黄玉忙道:“此事事关重大,只有太皇太后和先帝、皇上知晓。如今娘娘既知道,还请保守秘密,万勿外传。”
“这个自然,出你口入我耳,我必定守口如瓶,再不会让第三人知晓。”方荟英抬起头,突然粲然一笑,“说吧,那梁王世子有什么弱点?或是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我就不信,你们没有私下打探过这些。”
黄玉顿了顿:“这……”
“本宫全家都上了皇上的贼船了,既然要我帮忙,总不好还什么都瞒着我吧。那梁王世子是男子,又是堂兄,名正言顺领旨进的宫,本宫身为弟妹,也没什么权柄手下,如何好去拦人。”方荟英一皱眉,“难不成,你是盼着本宫去撒泼打滚,胡搅蛮缠,或是直接用蛮力把人扔出去?”
黄玉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显然,情况紧急,他的确有过类似的主意。
方荟英眼神骤然变得危险起来。黄玉忙道:“娘娘明鉴。那梁王世子的确有件隐秘之事。”
“说。”
“因太皇太后一向不喜妾侍,梁王世子也只有世子妃一人,伉俪情深,多年来一直是上京佳话。他们二位七年前成婚,五年前诞下小郡君,两年前诞下小世孙。但是小郡君一岁多时不幸落水而亡,而小世孙听说身体也不好,以至于很少见人,所以……”
“所以这位情深的梁王世子就私下找了别的女人,又生了别的孩儿?”
“娘娘睿智。此外,梁王世子私下惯爱流连秦楼楚馆,知情人不少,只是没有传开而已。”
方荟英疑惑:“这些说起来只是私德,而且对常人而言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为何你们会格外关注这些?”
黄玉不料她如此敏锐,竟直接戳进了最核心之处,他心中大惊,忙闭上了嘴。
“罢了。不说也罢。”方荟英见他如此反应,心知其中必然有十分了不得的隐情,但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和地位,黄玉抵死也不会再说下去,所以索性收住了话头,“本宫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你附耳过来。”
不过盏茶时分,黄玉便匆匆离去。小鹊做贼一样把人送出后门,刚大大松了口气,一回头却正好撞见几个人迎面而来,差点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仔细一看,居然是后廊里的几人,连阿未都被搀扶着走在其中。
她奇道:“你们还没走?可是行李没收拾完?”后廊小院才刚打死几个人,原本住在里面的椒房殿宫人吓得不敢再住下去,纷纷去别的地方借住,两殿一宫来的人也几乎都走光了,但仍旧有几个人留了下来。
阿乙看了几人一眼,她们都点点头,她便回过头,对小鹊道:“劳烦妹妹通传一声,小的们想求见殿下。”
小鹊带着人进寝殿时,方荟英正领着宋妈妈翻箱倒柜,翻出很多崭新的燕居宫装常服,都是孝满后尚服局送来的,因衣料十分贵重娇嫩,花纹又过于繁复华丽,方荟英不大爱穿,大多都是褶痕宛然,鲜亮簇新。
小鹊惊呼一声:“好漂亮的衣裳,殿下你终于要开始打扮了吗?”她欢欢喜喜地凑过去看衣,把身后的人忘了个一干二净。
方荟英正对着梳妆匣皱眉头,一眼看到阿乙几人进来,立刻展颜笑道:“来得正好,正要人帮忙呢!”
阿乙一愣,忙领着众人跪下道:“回殿下,小的们是来求殿下收留我们,从此以后,我们只认殿下为主,一心一意侍奉殿下,誓死不负。”
方荟英唇角微弯,眼底有笑意流淌而出:“不后悔?你们如今也该明白,我可不是什么善类。”
阿未嗓子仍旧嘶哑,身子也还虚,她摇晃着伏地哭道:“殿下救了我两次,我这条命就是殿下的,只要殿下肯留我,我愿意为殿下去死。”
阿乙看了阿丁一眼,两人齐声道:“小的甘心奉殿下为主,绝不后悔。”
阿寅可怜巴巴地跪在旁边,蔫蔫地道:“小的无处可去,只能求殿下收留。”这副倒霉的可怜样竟颇有几分小鹊的影子,看得人想笑。
陈玉儿和她同命相怜,怯生生道:“太妃娘娘让人传话来,说她不要我了,我爹娘也不要我了。求殿下收留我吧。”
大浪淘沙,昨日晨起时还是二十二个人,站在一起满满当当,一转眼,就只剩这五个了。
方荟英目光微闪,突然笑道:“要我收留也可以。但是今晚正好有个考验,若是通过了,就留下你们。”
众人一怔,忙问:“是什么考验?”
皇后笑笑,卖了个关子:“表妹先扶阿未回去休息,你们三个来帮我梳妆打扮,我别的还行,这涂脂抹粉真真是外行。”
三人面面相看,还是阿寅开口问:“殿下想要什么妆容?”
皇后想了想:“越妖艳娇媚越好,看上去像个妖妃那就更好了。”
三人都惊呆了,几乎都要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但皇后很快把眉笔粉黛塞到了她们手上:“时间不多,快抹吧。妆容不好可不会留人的哦。”
于是,三个人莫名其妙就开始了涂脂扫眉,梳头结髻。阿乙和阿丁梳头手艺不错,而更让人惊喜的是阿寅,她居然画得一手好妆,那一桌不知如何用的瓶瓶罐罐胭脂粉膏经了她的手,神奇得让皇后几乎变了一个人。方荟英天生眉形略直,微浓,自带英气,被她几下就修成了细长柳叶,又用眉黛微点眼睫,在眼角薄薄揉开一些胭脂色,顿时就是一双滟潋如波的美人眼,波光流动间媚眼如丝,再细细抹好脂粉,点上口脂,转眼,一位乌云迭鬓,玉脸桃腮,眉若细柳,粉光脂艳的美人儿就出现在殿内,半点看不出方才那素面朝天、略显苍白的样子。
小鹊看得入迷,呆呆道:“殿下,你这辈子还没这么俊过呢。”
方荟英瞪了她一眼,自己对着镜子喜滋滋:“是挺好看的。”
阿寅道:“是殿下底子好,小的才能锦上添花。”
皇后显然很受用,眉开眼笑地拍了拍她的手:“既然你这么能干,那还有一件任务就赏你了。”
阿寅一愣:“啊?”
“你和小鹊一道,去奉先殿,把先帝的牌位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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曝光一个隐情&准备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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