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而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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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琼觉得,和徐夙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是会下雨。

是因为不开眼的老天都忍不住悲怜,还是因为她太过在意每一场雨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接那伞。

可徐夙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他不容置疑地用另一只手裹着她的手握紧伞柄。

一声响雷过后,雨势忽然变大。

这个夏季的第一场瓢泼大雨,如一片灰白的幕帘将隔开世间万物。

只剩下伞中的两人。

元琼木然地抬头望他,他慢慢靠近,在她耳边低语。

他的手被凉透的大雨打湿,却带着温热。

却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冰冷的身躯才会因低烧而有了温度。

耳边气息抽离。

徐夙一言不发地从伞中退开。

下一刻,他掀起衣摆。

她就这样看着,那个从来没有行过跪礼的人

为她忤逆君王之意,于漫天大雨中弃伞而跪。

他面容平静,声音却如同刀刻般坚定“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元琼死死地握着伞柄,她想要上前。

徐夙不是旁人,他明明淋不得一点雨。

可她没有动。

他刚刚对她说这是陛下与臣的矛盾,别替臣挡。

元琛第一次见到徐夙为一人屈膝。

他曾经听徐夙用着平等地语调说他们两人“殊途同归”时,便知道这个人不会向任何人折腰。

但他后来还是和徐夙站在了同一边。

因为他也从不需要谁的屈服。

元琛冷眉看他“你凭什么觉得这一跪就能让我收回成命”

徐夙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雨滴从刀刃处滑落。

他将匕首呈上“臣答应过公主,会为她活下去。除了这条命,只要陛下愿意收回成命,怎样都可以。”

元琼瞪大眼睛,紧张地看着元琛,看着他真的拿起那把匕首。

刀子翻转间闪过银光,元琛笑了一声“你料定我不会下手是吗我突然有些好奇,你在我的腕上看到了什么色的线”

“臣已经看不见了。”徐夙答道。

雨迅速积起,没过他铺于地上的袍襟。

他的声音隐没在暴雨中,却清晰地传入元琛的耳中。

元琛握着匕首的手忽然垂下“什么叫看不见了”

徐夙“那本册子的最后,记载了转契之法。”

那书被来来回回翻了很多遍,元琛当然看见了。

他盯着徐夙“你转给了谁”

徐夙没答。

却在看见元琼将将跪于他身旁时,轻托她的小臂,说道“在陪同陛下去往晋国前,转于公主。臣自作主张,公主也是近日才得知。”

元琛在问之前就猜到了答案。

但还是在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怔愣了。

半晌,他目光淡淡划过元琼,落在徐夙托起她的手上“徐夙,你也做起善人来了。”

匕首被元琛丢在了地上,刀尖浸入水塘中,如块废铁。

他闭眼长叹了口气,绕过了他们。

走过徐夙身边时,他清润的声音中透着疲惫“罢了,我今日才救回母后的命,不想再与你纠缠什么留不留性命了。”

元琛走出去前,元琼唤了一声“哥哥”。

不纠缠,那他们俩的事呢

见元琛停步,她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怕万一问完,哥哥还是会说不同意。

迟迟没有等到后来的话,元琛亦没有回头,只是说道“继任大典在即,哥哥没有空管你们的事了,你自己的事就自己做主吧。”

徐夙既然敢剖开一颗真心,那么他这妹妹做什么选择,他都不打算干涉了。

元琛快到寝殿时,子奇正远远的在外面候着。

他看见元琛,急忙打着伞迎了上去“陛下,您怎么淋成这样您这是去哪儿了,也不让人跟着。”

面对子奇碎碎念似的关心,元琛显得不太在意,说道“子奇,先王薨逝前说你忠心耿耿,要把你留在寡人的身边。”

子奇亦步亦趋地跟着,笑道“奴才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

元琛点点头“明日继任大典,你就不用跟着了。”

子奇脸上的笑容一僵,不明白方才还在褒奖他的人怎么突然就要赶他。

但他又很快变回八面玲珑的样子“陛下,继任大典事务繁忙,阿六不熟悉那些事,还是让奴才来吧。”

“子奇,阿六是寡人的人。”元琛突然停住。

子奇也停了下来,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

元琛的表情漠然得不像话,语调渐渐升高“可你是谁的人是寡人的、先王的、还是赵子季的”

子奇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西元宫中。

沐浴过后,徐夙走进屋里。

已是空无一人,小公主大概已经走了。

身上还在发烫,他蹙眉往床边走,打算直接躺下。

这时候还不能倒下,后面还有事没有安排好。

直到往里走近才发现,小公主没走,就坐在他床边。

她拍了拍床,生硬地命令道“坐下。”

徐夙视线下移,落在她手里的药膏,依言走了过去。

元琼板着脸,也不说话,就只是用手指沾了药,抹在他唇角的伤上。

其实徐夙不喜欢这种粘腻的感觉,但他也没躲。

他看出来她生气了。

她的手从唇角移到他的颧骨。

徐夙垂眸看向她白皙的小脸“瑞瑞生得那么娇贵,力气怎么这么重。”

元琼眼皮向上瞥他一眼“受着。”

而后指尖沾了一块,继续不轻不重地替他上药。

脸上都上完后,她例行公事般地问道“身上呢身上有伤吗”

“有的话瑞瑞也要替臣上药吗”

徐夙似是没什么力气,说话声低低的。再加上他沐浴完出来没穿外衣,此时薄薄的一层里衣披在身上,说这话时莫名其妙就染上了不明的意味。

但元琼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就真的伸出手去扒他的衣服。

小手触到他胸前,徐夙气息微动,握住她作乱的手。

元琼挣了两下“你让我看看。”

徐夙牵着她轻轻一扯,把她拉近了点,在她耳边沉沉说道“身上没伤,别生气了。”

元琼绷着的脸这才松了些。

可是只要一想起今日徐夙掏匕首,她就还是火大。

真的要好好和这个人说清楚,下次再这样她是真的会很严肃地骂他的。

骂死他。

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徐夙便拉着她的手绕在他的腰上,然后抱着她倒了下去。

元琼惊叫一声,转眼间檀木气息环绕,被他严严实实地锁在了床上、怀里。

她眼皮一跳,以为他烧得严重晕了过去。

刚想动,徐夙摁住了她,吐字不清地说道“瑞瑞,臣累了,让臣歇会儿。”

听着耳边沉重的呼吸,元琼指尖微动。

半晌,她放下那要探他额头的手,躺好不动了。

等到徐夙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漆黑一片。

他勾起指节点了点眉心,竟然难得好眠。

身边的小人闭着眼睡着了,只是姿势有点僵。

还是被他拉下时平躺的姿势,连袖口的褶皱都纹丝未动。

他将她散落在脸上的发丝拨开,极度轻柔地把她落在床边的身子往里挪了挪。

见没将她吵醒,徐夙又慢慢躺了回去。

他抬起手,捏起又张开。

虽然有些无力,但是并没有以往那种僵直了动不了的感觉。

这次淋雨,身体的反应意外地小了很多。

身边的人动了动,他侧头,发现她侧过了身,手正搭在他身上。

他便也侧过身,面对着她,借着月光去瞧她细致的五官。

每次发烧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血契的缘故,陌生的热度总会让他有血气上涌的感觉。

他喉结滚了滚,抑制住心头欲望,闭眼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轻轻往下,吻上她的眼睛。

想象她睁开眼时,明眸中总是盛着漫天星光般看着他。

感受到眼睫的颤动,徐夙才带着留恋离开。

元琼翻身的时候就醒了,她的脾气就是来得快去得快,一觉睡过去一点儿都不剩了。要说还剩什么,只有他又淋雨又满脸伤的心疼。

便借着睡觉,伸手环住了他。

她闭眼时都想好,一会儿要笑他偷亲她。

可一睁眼,映入眼帘的都是他脸上的伤口,那些淤青睡了一觉后反了出来,扎眼得很。

元琼抿抿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唇角,有点后悔方才没收住力气“明日继任大典怎么办,你就打算顶着这张脸去吗”

徐夙任她摸着,随意地答道“明日就会褪掉的。”

“才没有那么快,”元琼又好气又好笑,笑完又心疼,“就算哥哥不同意你也不用这样啊”

徐夙把她拉近,下巴搭在她的发顶“就算陛下不同意,臣也一样能和瑞瑞在一起。”

元琼脱口“那你为什么还硬受着被打、还那样。”

徐夙知道她是在问后来行跪礼和呈匕首的事,他摸过她的后脑“因为臣知道,瑞瑞想要陛下同意。”

他从来不需要谁的祝福。

但她一定要在她最爱之人的祝福下,永远开开心心的。

两人起床后不久,阿六就来了。

他见到元琼和徐夙,也没有要多留的意思,低头禀报“陛下已经将子奇拿了,让人审了几个时辰,除了之前查到的那封信,也没审出他与二殿下之间的其他书信往来。”

徐夙点头知晓“告诉陛下,继任大典前臣会过去一趟。”

子奇走后,元琼皱眉看向徐夙“对了,二哥哥的信你看了吗里面怎么写的”

徐夙依言拿出那封信。

信上如此写道

君王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1

先王亡魂转入另一界,自当以人殉物殉,以保亡魂的冥福。若非先王口谕留下之人,皆当殉葬。

此礼法千百年来一直如此,更不可随意废止,陛下三思。

徐夙念完,双眼眯起“若非先王留下的人,先王可只留了子奇一个。”

信上的字迹一如既往的刚劲。

元琼怎么都不愿意相信,那个一心护山河的二哥哥会有造反的念头。

可这信上的内容,无异于坐实了二哥哥和子奇之间有所勾结。

元琼没再说什么,心中怅然。

物是人非这个词,也太残忍了。

等徐夙陪她走回成月殿的时候,她心里仍然像压着块儿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

她不担心哥哥,他和徐夙既然预料到二哥哥有造反之意,想必早就有所准备。

但如果二哥哥真的造反了,哥哥会如何处置他

哥哥大抵会念着手足情,那群臣呢,又会不会放过二哥哥

徐夙见她心不在焉,敲了敲她的头顶。

元琼抬头,才发现成月殿已经到了。

“不必担心,二殿下还在回都城的路上,明日一早,趁二殿下入城前,臣就命人拦下他,到时臣与他谈。”

元琼摸了摸头顶,一张惴惴不安的脸上才有了点笑意。

他总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入不了宫,自然也造不了反。

拦下二哥哥和他带的兵,不管是除籍也好,逐出宫也好,至少一切都还能挽回。

只是这夜,元琼还是睡得不太安稳。

她梦到所有人都在声讨二哥哥是要造反之人,这些人里也有她。

可是二哥哥却当着众人的面脱下的铠甲,露出了手腕上的红线,他问她有没有看到自己对她这个妹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爱,这次他也带回了许多好玩东西给她,他还说他也如喜爱她一样喜欢着赵国和天下百姓,所以以后他也会为陛下和天下人继续守一个家。

可是话刚出口,一箭射来,正中二哥哥的心脏。

他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

元琼惊醒,后背汗湿。

她大口喘着气,闭着眼平复跳得飞快的心脏。

好久之后,她才再次进入睡梦。

可这次,她却梦到了另一个人,他的手腕上满是黑线,她看不清这个人是谁,但却能看见站在他旁边的那个满手腕黑线的人,那个人是子奇。

第二日早上醒来时,她还有点懵,脑子混乱得很。

她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琢磨着二哥哥和子奇两个人。

子奇寄给二哥哥的信上次被人誊抄下来了,写的是上次拾忧道长把二哥哥在漳河治水的功劳归于她的头上,那口吻不像是在汇报,反而像是在挑拨她和二哥哥的关系。

巧巧推开房门,端着一盆水走进来。

“公主,今日是陛下的继任大殿,你快起床呀。”

小孩稚嫩的声音吵人得很,元琼像个虫子一样爬了起来。

她看着巧巧把准备好的衣裳拿到她面前,忽然之间,混沌一片的脑中好像理出了一条线。

子奇、巧巧、二哥。

造反

巧巧那没心眼的又在她还没换好衣服的时候打开了窗。

元琼双目无神看向殿外在洒扫的宫人,想起昨夜徐夙在那对她说的话,他说会将二哥哥拦在城外。

把二哥哥拦在城外

元琼猛然站了起来。

不对

不是这样

要造反的不是二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1取自网络。

呜呜呜元琛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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