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里公主和南疆大祭司下榻的山庄。
南疆大祭司入府后,便快步往正房走去。
此时,雨里公主正好醒着,她怀中抱着三胞胎中的幺儿,这个孩子出来得迟,纵使慕长欢的医术已是登峰造极,但小公主的身子相比两个哥哥,还是弱了许多。
“怎么起来了?”裴无声在她身边坐下,俊朗的眉头皱起,轻声嗔道。
雨里公主看了他一眼,道,“我的精神还好,你不必那么紧张,”顿了下,她又问裴无声,“对了,你此番出门,见到王妃了吗?她怎么说,可愿相信我们报恩的诚意?”
“信的,”裴无声接过雨里公主怀中的小公主,道,“我并未隐瞒,跟她说的很清楚,报恩是你的意思。”
“然后呢?”雨里公主无奈的看了自家夫人一眼,问道。
裴无声便将自己打算搬去北静王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雨里公主也不反对,她看得出,慕长欢是极好的人,至于萧赫,那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什么时候搬?”这般想着,她侧首问裴无声。
裴无声想了片刻,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掐住她的腰,问,“你觉得呢?”
“就这几天吧!”雨里公主道,“这山庄里闷得很,搬去北静王府还能跟王妃说说话。”
“嗯,”裴无声答应,“都听你的。”
雨里公主弯唇笑笑,伸手去抱悠床里的两个儿子……
一切都显得那么岁月静好。
北静王府,萧赫是在傍晚时分收到裴无声的消息的。
他将手中的密信扔向香炉里,然后冲慕长欢道,“明日,雨里公主和裴无声会搬过来。”
“裴无声?”慕长欢虽然猜到这应该是南疆大祭司的名字,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萧赫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南疆大祭司姓裴,名唤无声。”
“哦,”慕长欢点了下头,嘴上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想着,这人分明是生得惊天地泣鬼神,名字竟然叫作无声。
夜色渐渐的深了。
萧赫揽住慕长欢,打算沐浴就寝,谁知,两人刚落下帷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什么事?”萧赫压着气,看着慕长欢的眼睛,沉声问道。
外面,褚章小心翼翼道,“回王爷的话,宫里来人来。”
“……”萧赫闭上眼,他的呼吸微重,明显的不想理会,但是又顾及礼数。
“去看看吧,”慕长欢按住他的胸口,在他耳边道。
萧赫睁开眼,目光幽邃的可看着她,许久后,才嗯了一声,然后翻身下床,揽了衣襟朝外走去。
“什么事?”到了外间,他打开门,冷冷的看着褚章问道。
褚章能感觉到主子身上冒出来的煞气,他微微低了低头,道,“回王爷的话,太子从宫里跑出来了,现在在书房。”
“太子?”萧赫挑眉,神色瞬间严肃起来。
褚章“嗯”了一声,“太子的神情有些凝重,他说他的时间不多,今晚一定要见到您。”
“你先去书房招呼他,本王随后就到。”萧赫抬起手,用力的按了下眉心,吩咐道。
褚章有些疑惑,“您现在不过去?”
萧赫瞪了他一眼,“本王不用跟王妃交代一声吗?你真当这道门是本王开的,说出就出,说进就进。”
褚章被主子吼的缩了下脖子,讪讪的拱手,“王爷说的是,那属下就先去书房了!”说完,他不等萧赫答应,就朝后退去。
萧赫看着他离开,又用力的按了几下眉心,才朝内室走去。
“太子来了,”在床边坐下后,他看着慕长欢说道。
慕长欢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着淡淡的笑意,“你跟褚章的话,我都听到了……很有见地,我很满意。”
萧赫:“……”
“去吧!”慕长欢伸手,亲自帮他系好腰带,脸上表情是难得的温柔。
萧赫看着这样的她,只觉得心里一暖,下一刻,他用力的将她的头压在了他的胸口,哑着嗓子道,“等我回来。”
“嗯,我知道了,”慕长欢含含糊糊的说着,推了他一下。
萧赫这才起身朝外走去。
书房中,他到的时候,太子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见到他进来,身形瘦弱的少年匆忙起身,往前迎了两步,行礼道,“侄孙见过皇叔祖。”
“太子不必多礼!坐吧!”萧赫淡淡的点了点头,朝太子摆了个请的姿势。
太子有些局促的坐下。
“找我有什么事,说罢!”萧赫在他坐下后,也落了座,目光淡淡的看着他说道。
太子闻言,眼中有挣扎和痛苦之色浮现,他用力的抿了下唇,道,“我……我之前被隐世公子迷了心智的事情,皇叔祖是知道的对吗?”
“嗯,”萧赫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旋即又问,“然后呢,太子想说什么?”
“……”太子听他这么问,却又沉默下来,他心里好似藏着许多的话,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萧赫也不急,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的呷了一口,看似很有耐心的等着他。
而太子过了很久之后才开了口,低低道,“皇叔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现在的父皇好可怕,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对我,对母后,看着似乎没有改变,可仔细观察下来,又处处都不对劲。”
“然后呢?”萧赫问,他看着太子的眼睛追问。
太子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浓,忽然,他站了起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抱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再这么下去,母后她很有可能会没命!父皇他……他是真的想要了母后的命!”
萧赫见太子已经失控到这个份上,他放下茶盏,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托了起来,“先喝口茶。”
说着,他递了一杯冷茶给太子。
太子握住茶盏,仰着头,盯着萧赫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茶盏送向唇边,一饮而下。
有了冷茶的警醒,太子恢复了几分清明,他复又低下头去,萧赫却没有离开,他站在他的身边,语气淡淡道,“你说的不错,你父皇想要你母后的命。而且,他打的主意是让你亲自动手,这样,既可以除去你母后,也便于他完完全全的掌控你。”
他话落,太子忽然变了脸色。
“皇叔祖说的都是真的?”他眼中含泪,带着些许血丝,更带着痛苦,一字一句的问。
萧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我以为,你能来找我,是想通了这一点。”
太子抿紧了唇,别过脸去,“我是想通了,可是我不敢信……他是我的父皇,是我的亲生父亲啊,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这个问题,或许你要问他。”萧赫见太子的情绪平复下来,他又重复落了座,淡淡的说道。
太子皱紧了眉头,没有说话。
沉默在书房中蔓延。
太子挣扎了许久,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要开口时,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梁公公地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他带着些许的焦急,道,“王爷,太子在您这里吗?宫里皇后的身子有些不妥,皇上命奴才请太子回宫。”
书房中,太子一听皇后身子不好,立刻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他顾不得跟萧赫说什么,拔腿就要朝外走去。
但很快,他的肩头就被萧赫扣住。
太子焦急的抬头,正要开口叫人。
萧赫却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太子虽然不懂这位皇叔祖地意识,但还是下意识的闭了嘴。
“去书架后面,”萧赫低声吩咐太子。
太子点了点头,眼中虽然有犹疑,但还是朝后走去。
萧赫看着他藏好了,才朝书房外走去,用力拉开了门,看了眼站在外面的梁公公,冷然道,“太子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在本王这里?”
梁公公在萧赫开门的时候,眼神就下意识的朝里飘去,此时听到他否认,他连忙收回目光,脸上浮起一抹不好意思,道,“回王爷的话,太子并不在宫里,今日午后,他随着御膳房送水的车,偷偷出了宫……”
“那与本王有什么关系?”萧赫毫不客气地反问。
梁公公面上讪讪,“这说起来,太子在宫外也不认识几个人,奴才便想着,他也许在您这里。”
“不在!”萧赫居高临下地看着弯腰驼背的梁公公,言简意赅道。
梁公公握紧了手中的净鞭,还要开口,但萧赫却在他开口前,先一步道,“怎么,梁公公你还想搜查本王的书房?”
“王爷扎煞老奴了!您乃堂堂铁帽子亲王,奴才怎么敢呢!”梁公公连忙赔礼。
萧赫不耐烦道,“那还不退下!”
“是!”梁公公带着满腹的狐疑和敬畏,应了一声,然后带着身后的一众小太监朝外走去。
萧赫看着一行太监离开,才回了书房。
“出来吧!”他冲着书架后说道。
太子从书架后走了出来,他脸色煞白,看着萧赫问道,“皇叔祖,我母后她不会真的有事吧?”
“不会。”萧赫道,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告诉他,他其实在皇后的身边安排了人。
太子听到这个答案,却并没有完全放下,他目光灼灼的望着萧赫,分辨了许久,直到确定萧赫是真的在向他保证,才勉强放下心来。
只要母后没事,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另一边,梁公公带着一行小太监出了北静王府。
上了马车后,他的徒弟小德子跪在他身边,给他斟了一盏茶,小声问道,“师傅,北静王说的话,是真的吗?”
“不知道,”梁公公抿了口茶,放下茶盏后,阴沉着脸色道。
“那皇上那边该怎么交代?”小德子一脸的担忧恐惧,他是梁公公的徒弟,也算是皇上身边的近侍,也因此,对于皇上真正的脾气,他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知道,那位主子表面上虽然极有亲和力,可实际上却是个杀人不眨眼,而且酷爱折磨人的神经病。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梁公公立刻下袍子前面地曳撒,眯着眼睛道,“就像北静王说的,咱们就算怀疑太子真的在他的书房,忙不成还能进去搜吗?”
小德子听自家师傅提起北静王,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眼下只能像师傅说的,走一步算一步了。”
“去豫王府!”梁公公没再理会小德子,他直接吩咐外面驾车地小太监。
小太监答应了一声,下一刻,马车就往豫王府的方向而去……
豫王府距离北静王府并不愿,乘车的话,又是夜里,只两刻钟地功夫就到了。
梁公公带着一溜儿的小太监进了豫王府。
而豫王,此刻正在顾婴月的房中,得知梁公公登门时,他的脸色自然也不算好,只勉强敛了几分火气,匆匆赶去前厅。
前厅里,他听完梁公公的话,立刻道,“太子并不在本王这里,公公还是到别处看看去吧,不过,你若是要人,本王倒是可以借你一些。”
“那就有劳王爷了!”对于豫王借人的提议,梁公公并没有回绝,而是在片刻思量后,答应了下来。
豫王也没想到梁公公会这么客气,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只能吩咐身边的近侍,“去点五十侍卫给梁公公,让胡诚亲自带队,陪公公一起找寻太子。另外,切不可走漏风声!”
“是,王爷!”近侍听了主子吩咐,连忙答应,跟着他转向梁公公,道,“公公请!”
梁公公朝豫王一拱手,退了下去。
北静王府,半个时辰,足够太子和萧赫说完话。
两人就皇上的问题已经达成了共识。
“本王让你送你回宫!”将话都说明白后,萧赫看着太子说道。
太子却恭敬的摇了摇头,道,“不劳烦皇叔祖了,侄孙既然能一个人出来,那便也能回去。”
“也好,”萧赫点了点头,随后将褚章唤了进来,“送太子从后门离开!”
“是,王爷!”褚章答应一声,带着太子朝外走去。
太子离开北静王府后,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往豫王府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大概有一半的路程,便遇见了正带人搜寻他的胡诚。
胡诚作为豫王府的侍卫统领自然也是见过太子的,他当即下马,单膝跪地道,“属下见过太子。”
太子倒是不认得胡诚,闻言,只是挑了挑眉,“你是何人?”
胡诚单膝跪在地上道,“回太子的话,卑职是豫王府的侍卫统领胡诚,奉王爷之命寻找太子,”跟着,他狐疑的又问了一句,“太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太子听胡诚这般问,抿了抿唇,道,“孤既然出宫,自然是有要事。”
胡诚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太子并不想跟自己说实话,他也没强求,而是道,“那卑职现在带您去豫王府?”
“不必了,孤已经办完事情,准备回宫了!”说着,他转身就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胡诚见他这般,只得跟了上去,护卫在侧,同时吩咐身边的人去通知豫王和梁公公。
梁公公得到萧赫,忙又往宫里赶去。
他到宫里时,太子和胡诚早就进宫了。
“奴才办事不利,请皇上降罪!”乾元殿中,梁公公弓着身子慢慢跪了下来,低声请罪。
皇上抬起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摆手道,“既然太子已经回宫,那就算了!”
“奴才谢皇上不罪之恩,谢过太子大德!”梁公公又磕了两个头才起身。
皇上摆了摆手,“梁公公带人出去,太子留下!”
“是,皇上!”梁公公答应了一声,带着胡诚和小太监小宫女退了下去。
顷刻间,整个乾元殿就只剩下皇上和太子。
皇上勾了勾唇,露出一抹笑,朝太子招了招手,“过来!”
太子应了一声,一步一步地朝皇上走去。
待他停步后,皇上抬起头,轻轻的按在他的头顶,“为什么一个人跑出宫?不知道父皇和你母后会担心你吗?”
太子听皇上这般问,微微红了眼眶,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
“这是什么?”皇上看着玉瓶疑声询问。
太子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皇上,“这是万寿泉的泉水,儿子这几日在藏书阁读书,看到一本经传上说,用万寿泉的泉水煎药,能够长命百岁,明日就是父皇真正的生辰,儿子想将这泉水给父皇。”
皇上倒是没想到太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在心里算了一下,明日还真是他真正的生辰。
因他是在一个极差的阴日出生的,所以家里人为了养住他,在他极小的时候就帮他改了生辰,甚至还让他拜了一头母猪做义母。
这些事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是皇后和太子都是知道的。
“好孩子!”想到改生辰、认母猪做义母的事情虽然很不开心,但是太子孝心当前,作为一个合格的父皇,他还是温柔了脸色,将他揽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