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让我背的那些医书呢,都不作数了吗?”想到两人之前的承诺,萧赫看着慕长欢,低声问道。
慕长欢听他提起这茬,迟疑了片刻,抬了抬眼皮,道,“自然是作数的,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何时觉得自己背会了,来找我便是。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只有三次机会,一旦用尽,我们便今生都无缘了。”
“只要作数就好!”萧赫看着她的眼睛,微微点头。
慕长欢没再多言,她摆了个请的手势,“贫道送施主出去。”
“嗯,”萧赫微不可察地答应了一声,随她一起朝外走去。
慕长欢只将他送到蜀王观外。
银杏树下,萧赫背对着三人合抱的树干,突然牵住慕长欢的手,轻勾着她的掌心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施主想多了,”慕长欢抽回自己的手,坚持道,“我只是喜欢道法。”
“当真?”萧赫又问了一遍。
慕长欢点头,“自然当真。”顿了顿,又道,“施主你该下山了。”
“再会!”萧赫望着慕长欢的面容缓缓道。
慕长欢目送他下山。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她才回了蜀王观。
刚到后院,她就看见从萧溶溶房里出来的钟檀,一身黑衣,眉目锋利,精神十分的好。
不过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两人遥遥相对,他忽然变了脸色,“北静王妃,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呢?”慕长欢走向他,挑了挑眉,微顿,又看着他颈间的痕迹,嘲讽道,“看来昨夜,你过得很是快活。”
钟檀听了她的话,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下一刻,突然出手,朝她攻来。
慕长欢轻飘飘地避过他的杀手,往上腾去,“你这是恼羞成怒,要残害师姐?!”
钟檀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收了招,看着她,狠厉道,“你说什么,你是谁的师姐?”
“自然是你和萧溶溶的师姐,”慕长欢落了地,勾着唇角嘲讽道,“你若不行,可以去问你师傅。”
钟檀盯着她,沉默下来,许久后,突然开口道,“你做了师傅的药引?”
“是!”慕长欢言简意赅,痛快的承认。
钟檀想到以前那些药人的下场,唇畔露出一抹冷笑来,退后两步,躬身道,“如此,钟檀就恭喜大师姐了。”
“……”慕长欢没理会他,哼了一声,回了自己房间。
院子里,钟檀立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他才绷着脸朝萧溶溶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萧溶溶已经醒了,她伏在床榻上,眼角挂着一抹晶莹的珠泪,眸中尽是狠意,恨不得将钟檀碎尸万段。
就在这时,钟檀从外面走了进来。
萧溶溶听到声音,转过头,凶狠地朝他看去,咬牙切齿道,“你还敢回来!”
钟檀从看见萧溶溶的那一瞬间,就温柔了眉眼,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在她身边坐下,迎着她吃人一般的目光,柔声道,“师姐莫要生气,我会对你负责的,一生一世,用我的性命疼爱你。”
“谁要你负责!”萧溶溶听了钟檀的话,却只觉得恶心,她扬起巴掌就朝钟檀脸上打去。
她本来就是习武之人,这一巴掌下去,顿时钟檀半张脸都红了,嘴角也沁出一丝鲜血。
但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他甚至没有抬手去擦嘴角的血,只是看着萧溶溶道,“我来是想告诉师姐,师傅他收了北静王妃做大弟子。”
“你说什么?”萧溶溶听到这个消息,浑身都紧绷起来,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慕长欢,那是她的宿敌,是蜀王观的死仇,师傅怎么会收她做大弟子?
再说了,蜀王观上下规矩最是森严,她要真成了她的师姐,那她以后岂不是要鞍前马后的伺候她,听她差遣?
她慕长欢凭什么!
萧溶溶一脸的愤恨,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找黑袍客理论。
钟檀这么多年来一直恋慕着萧溶溶,以他的心机,如何看不出她的想法。
他想都不想,就一把按住了她,“师姐不能去找师傅。”
“你放开我!”萧溶溶正在气头上,没什么理智,她想甩开钟檀,可钟檀的力道却不是她能抗衡的,他死死地压制住她,看着她的眼睛道,“师姐莫非忘了,在蜀王观,除了师傅,就是师傅养的药人最贵重?”
听钟檀提起这个,萧溶溶微微变了脸色。
是啊,她太冲动了,怎么会忘了这个,忘了蜀王观最重要的一条规矩——谁都不能触药人的霉头。
“这段世间师姐就称病罢,师傅和大师姐那边,我来替你周全。”钟檀轻轻地拍着萧溶溶的后背,在她耳边说道。
萧溶溶确实不想对上慕长欢,她不过犹豫片刻,就答应下来,“那就有劳你了。”
“这是我该做的,”钟檀目光温柔地看着萧溶溶。
萧溶溶迎上他的目光,却只觉得恶心,她别过头,甩开他放在她身上的手,“我累了,你出去吧。”
“那师姐好好歇着,”钟檀说着,站了起来,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怪物!”钟檀前脚刚走,萧溶溶后脚就将手边的枕头砸在地上,厌恶地骂道。
她不知道的是,外面,钟檀并没有走远,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两个字。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森冷地笑了一下,便朝黑袍客的寝居走去。
他上前敲了下门,没多久,里面就传出黑袍客的声音,“进来。”
是刺耳的腹语。
钟檀推开门,往里走去,他在离黑袍客还有数米的地方,就跪了下来,低着头,谦卑道,“弟子见过师傅。”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黑袍客睁开眼,看向钟檀问道。
钟檀缓缓地抬起头,又行了个叉手礼,才开口道,“回师傅的话,弟子来是想帮师姐告假,她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只怕不能向师傅新收的大师姐问安,还望师傅体谅。”
“身子不适?”黑袍客听完钟檀的话,冷笑了一声,刺耳道,“我看是心里不舒服罢?”
钟檀低下头不语。
黑袍客接着道,“你和你师姐都是跟了我十年的人,应当知道我的规矩。若是你们大师姐不曾开口,蓉蓉她愿意如何就如何,可要是你们大师姐开了口,就算只有一口气,也要爬去她身边。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钟檀战战兢兢的答应。
黑袍客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钟檀听了黑袍客的话,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跪着又问了一句,“师傅对这个大师姐,好像和从前的大师姐很不同?”
“这是自然,”黑袍客并不掩饰他对慕长欢的特殊,思量了片刻,道,“若是她愿意,我想将蜀王观传给她。”
钟檀大惊,“师傅是想将自己的衣钵传给大师姐?”
黑袍客嗯了一声,他确实有这个想法,这个慕长欢比当初的叶馆还要有天分,而他向来喜欢聪明的人,若是她愿意,他倒真想将蜀王观给了她。
钟檀向来是个聪明人,短短一时间,他想了很多,也从黑袍客的一声“嗯”中窥探了更多的东西。
慕长欢果然是他和师姐的天敌。
“你出去吧,”黑袍客懒得再理会钟檀,直接逐客。
钟檀应了一声,起身朝外退去。
祭堂前,黑袍客重又闭上眼睛,修炼功法。
钟檀离开黑袍客寝房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师傅的决定和师姐说一声。
萧溶溶没想到事端变化的竟然会如此之快,想到师傅竟然要收慕长欢做入室弟子,她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明明在慕长欢出现前,她的天赋是最好的,师傅默认的继承人一直都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慕长欢什么都要跟她抢!
更气的是,她竟然什么都抢不过她。
“钟檀,你真的爱我吗?”此时此刻,她真的是鬼迷心窍了,竟将主意打到了钟檀的身上,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要是爱我,就帮我杀了她,杀了慕长欢!”
“我自然是爱师姐的,”钟檀抱住了慕长欢,在她耳边低声道,“可你说的这件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师傅的性子你了解的,若是慕长欢真没了性命,我们两个也得给她陪葬!”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萧溶溶拼命地捶打钟檀的肩膀。
钟檀将她抱得更紧了几分,“师姐,你还有我,我会守着你,护着你的,我答应你,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萧溶溶听了钟檀的话,却不怎么相信,她眸光锋利,冷幽幽地看着他,“只是一句话,你以为我会信你?”
“那师姐想怎么样?”
“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钟檀摇了摇头,翕动浅色的唇,朝她做了个“隔墙有耳”的口型。
萧溶溶看见,顿时变了脸色。
她毫无血色的唇轻轻地颤抖着,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外面,就像是要验证钟檀的猜测一样,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一个仆人走了进来,上前道,“钟师兄,萧师姐,大师姐请两位过去。”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我跟师姐随后就过去!”钟檀握住了萧溶溶的手,冲仆人说道。
仆人应了一声退下。
待门重新关好后,钟檀看向萧溶溶道,“师姐,我们走吧。”
萧溶溶此时也冷静下来,她抽回自己的手,冷声吩咐钟檀,“你先出去,我换件衣裳。”
“好,我在外面等师姐。”钟檀说着,起身朝外走去。
他离开后,萧溶溶掀开被子,下了床,她赤着脚站在衣架前,伸手拂过各色衣裳,最后选了一件鹅黄色衫子,这是她第一次见慕长欢时穿的衣裳。
她相信,她既然能将她弄死第一次,就能将她弄死第二次。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推开房门,扫了眼站在廊下的钟檀,道,“我好了。”
钟檀还是第一次见萧溶溶穿这般明艳的颜色,他忍不住弯了唇,看着他由衷道,“师姐很美。”
面对萧赫之外男人的赞美,萧溶溶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径直下了台阶,问,“大师姐住在哪个院子?”
“天字一号,”钟檀一瞬不瞬地看着萧溶溶说道。
萧溶溶朝天字一号房走去。
在天字一号房外停下后,她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
下一刻,屋里传出一道清冷的女声。
和以前的慕长欢的音色有些不同。
萧溶溶带着狐疑,推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身着道袍的女子正背对着她在侍弄一盆花。
那花,似乎是师傅平日里最疼爱的红蛇兰。
“师姐,”微微敛了敛心中的惊讶,萧溶溶带着钟檀朝慕长欢行礼。
慕长欢放下手中的银剪,转过头朝萧溶溶招了招手,“你过来。”
萧溶溶似乎明白了慕长欢的心思,但她退无可退,就算知道要被为难,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朝她走去。
慕长欢也不多言,在萧溶溶走近后,她径直递给她一只玉盏,淡漠道,“这花儿今日还未用膳,就用你的血罢。”
“是,师姐,”萧溶溶忍着气,将衣袖撩上去,拔下头上发簪,割开一道口子,滴滴答答地接了一盏血递给慕长欢。
慕长欢伸手接玉盏,握住后,又突然放开。
顿时,手中的玉盏就掉在了地上。
她看向萧溶溶道,“抱歉,手滑了,师妹能否再帮我接一盏?”
“师姐吩咐,溶溶不敢不从,”萧溶溶说着,亲自弯腰,将地上的玉盏拾了起来,又接了一盏血。
这次,慕长欢倒是稳稳的接了过去。
但是却在倒入花盆里时突然松了手。
“师妹?”看着掉在地上的玉盏,她再次叫道。
萧溶溶抿紧了唇,她明知道慕长欢是故意在磋磨她,但她却不能不低头。
于是,她再次弯腰将玉盏拾了起来,接了第三盏血。
“师姐,小心!”她惨白着脸色,将玉盏递给慕长欢时,小心提醒。
慕长欢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却是又一次将玉盏落在了地上。
她这样几次三番的发难,萧溶溶知道过去的事,能忍得了,但一旁的钟檀却忍不下去,他突然身后,将萧溶溶往身后扯去,看着冷若冰霜的慕长欢道,“大师姐未免太过分!你这样捉弄萧师姐有意思吗?”
慕长欢冷冷地看着钟檀,唇角微挑,“我觉得很有意思!”
“你……”钟檀大怒,口不择言道,“既然大师姐觉得好玩,那你就自己玩吧,我和萧师姐就不奉陪了!”说完,带着萧溶溶就朝外走去。
慕长欢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讽笑,忽然转头,朝着隐在暗处的蜀王观仆人道,“将这事禀了师傅吧。”
“是,大师姐!”仆人答应一声,朝外退去。
慕长欢仍旧是弄着面前的花,这花侍弄好了,她还有别的用处。
她并没有等多久,钟檀和萧溶溶就去而复返了。
两人铁青着脸,一进房门,就撩起袍摆跪在了她的面前。
钟檀憋着一肚子气,黑着脸道,“方才是我的错,请大师姐降罪!”
慕长欢回过头,朝他手里举着的鞭子看去……
那色泽,很是熟悉呀!
想当年,她可就是被这根鞭子抽了十下啊,以至于背上、腰上到现在都有深深的伤疤。
没想过,黑袍客今日竟然将这玩意儿都拿出来了!
这倒是有意思的很。
她嘴角含着一抹笑朝两人走去,慢慢地拾起钟檀手中的鞭子,问,“你们两个可知道这鞭子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