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骑车,我是方从初三开始为之的。
记得那天休假,满城下着小雨,夏意纷飞。
已不知是因为什么,开学的时候我便突然不想骑公交车了。大概是因为那年焉为老是在车上拿我找乐子;再者就是那年悠儿也不再坐那趟熟悉的公交了。
她搬了家不再同我一路往返,又考到了实验班,日渐高升。这使一个还没成熟的我开始有了开窍儿的动机。
其实,之所以我并没有多想,还是因为那个年纪的我并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只是糊糊涂涂地过着每一天。
刚出门的时候天还下着雨。一个人撑把阔伞,揣着刚拿到手的两千多块钱,满面春风地走了。
听起来很不正经的样子,对吧?
说到用钱,我爸向来出手大方——这是我现在都很难理解的。若是出门,只消说句:“洒家搞事儿去了!”他便很安心的放我走了。他只会自顾自的读自己手头上的书,读完一本再读一本。他的爱好?大概就是听听京戏,品品蛮贵的纯台湾冻顶观音茶,闲来无事还会念叨几段“数来宝”,是个地地道道的北京懒大爷。很少会领着我游山玩水,买什么东西,到头还是我一个人去。
今儿也不例外。
母亲班儿比较早,我是素来不会在假期里醒来时看到她的。她只是很暖心地给我默默留了一盘早饭——切好片儿的面包。
盘干碗净,唇齿留香。我走的,也如她一样——悄无声息。
初晨的阳光没有从云缝里照进来,搞得四下还是阴沉沉的,与夜初的那种压抑,异曲同工。
家在东城区偏南的地段,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条北京里不多见的小河——马草河。初晨的树荫,鸟鸣上下,雨打枝头叶落纷飞。本充斥着喧哗浮躁的城市也变得冷漠凄清了。
“不很冷漠凄清么?大雨天儿的小伙子这是来看车还是买车?”卖车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见我不经意地踱进来,便抬眼搭话道。
这个姓王的老板与我叔叔相熟,他只是看我眼熟,并没认出我是谁。
冷漠凄清?
确实应该用这个词点染点染我的生活——那是一个连这个词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的年纪。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能把难受说出来,也许会解脱解脱。
“看看。”
“……”
他擦着手里的零件儿,推了下眼镜,继续端详起来。
车间还算开阔,没有一面不能挂车的墙,新刷的亮漆,映着满楼的LED灯,显得格外耀眼。铝合金的零件和碳钢车身,反射出一缕缕的银光。一个人踱步在里面,就算什么也不买也能大饱眼福。
琳琅满目的捷安特。
“看上了?”
“……”
“不要说的那么污嘛……”
大叔露出惊讶的目光看了看我,我也用犀利的眼神看了看他。眼神一对,心领神会。静默三秒,笑容且扬。
于是乎我便有了第一辆完全属于自己的变速车。
在那个年代,这辆车可谓是比现在一双顶尖儿的球鞋更对男生有诱惑力的。恰比古时脚踏高头大马一览长安万千美景——也不过如此。
雨天在末尾的一缕残云飘过后全部一消而散。朝阳的微笑,洒得如此开怀。波浪一样的云层,掀起心中一阵波澜。
一天,一刻,一霎时,生活也会如此美好。
“你居然会骑车!?”
焉为第一次听到我不再跟他混一路回家的消息后慌的不知所措。上下打量着我,还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哦哟,没毛病。”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好像丢了女朋友一样惆怅,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那种悲伤。
当然,这在我眼里是很好笑的。
“怎么?你不骑?”我先反问的他。
“我……我懒得骑。”
他少见的居然吞吐了,这使我对他的话更有臆想了。
“哦哟?”
“别哦哟哦哟的了!混账!”
他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到头了也没让我问出什么。一阵欢笑,难得是我在笑他。
其实,后来我才晓得他不骑因为是他家的单车除了铃儿不响哪都响,外加还少个车蹬子。
又是一阵欢笑,比那天更开怀了。
我们推着他那辆酷到爆炸的残疾单车,边蹬着腿儿踩着地,边当滑板一样给他的车送到家。他一副难堪的表情我至今还记得。
“你这辆车,多少钱?”
我带着夕阳下迷人的微笑,甜甜地问他。
“二百……二百五。”
焉为自说自话地没有看我,只是把车推到路边,一副装作认真的样子蹲下来敲着轮子,这听得“哗啦哗啦”的一阵细碎的零件响,不知从哪蹦出来几个螺丝,搞得我们顿时哄堂大笑。
焉为脸一红,忙站起身,掸了掸腿。尽管他停了手底下的“活儿”,但车还在“哗啦哗啦”得响个不停。
我看着他们围在一团搞事,便习惯性地拧开瓶冰镇北冰洋对在嘴边,静看着他怎么摆弄这个老古董。
“啧啧……你们知道男人什么最重要吗??”焉为有点小生气地鼓着嘴嘟囔道。
“龙根?”
志强啊!志强!
“我噗……”
我一口把嘴里的嘴里的饮料喷出三丈开外。亏我脾气好,换观晨就已经骂娘了。
“是面子啊!面子!”
“你要有龙根就行了还要什么面子!?”志强戳着他的脸蛋大笑道。
“不是!咱,宁可没……”焉为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哽住了,“算了……”
我又把刚喝下去的那口饮料喷了出去。
“小明!”焉为突然冲我吼了一下。
“嗯哼?”
“其实哥这也是捷安特的车!”
“不是……咱不是说面子比龙根重要么……”
“你别不信!”
“没不信,话说现在好像流感挺多的……我说你是不是……”
“吃药了。”
……
到头来听他叨叨地解释半天——他在这种时候永远是最语无伦次的。大概意思说的是:捷安特的车在车身后都会贴个贴标,很酷很酷的那种车标。
他们不信,不知所以然。但是我好像已经猜懂了。
“来!看看!就是这个。”说着他指了一下他车身上的那个不知从哪搞来的汽车车贴,一串很酷哥特体的英文字母,“怎,么,样?很溜吧?”
一阵惊呼。
“在看这里!”他把我的车也抬了过来,一转身,指着我的车身说:“这里!看到没?是不是一样?”
又一阵惊呼——我也果然没猜错,他变戏法玩的真是相当的厉害,我都没有看到他到底什么时候贴上去的——一个和他贴标一模一样的铝合金车标。同样,是漂亮的一排哥特字母。
就这样,他的面子算是被这么一下保住了。
大概也只能在那个年代能够显得和谐,而不被讥笑。其实我和志强,都是再懂不过了,默默陪着他们笑,什么也不再说了。
欢笑带过的时光是留不住的,大抵是一年后,你们便已远去了。各走各的路,给我留到现在的,就是贴在我车上的那张焉为给我留下的车标。它还伴随着淡淡的微笑,是抹不去童年。
你好高一!又一个时代。
骑在离开运动会场的我,路上没有再多的熟悉之人同我一道,取而代之的则是观望过往的校园。默默看着老道儿上那一群群穿着旧校服的孩子,不知为谁推着一辆破单车,欢声笑语,夕阳下勾着肩搭着背,一路走向路的尽头。
我,还是我。世界,变得太快。
我当年高中能和初中的路能重叠在一起,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总能让我在孤独的时候不忘自己,让膨胀的自己回忆寂寞。
挥洒一天的热汗,不再那么活力。
运动会的午后。
一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去,一个人归,不再有一群人慢慢悠悠地骑着,说说笑笑。
夕阳下停在路边的车。
突然变成了——
入夜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