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剑门关最终还是失守,落到了吴越人的手中。但是当初那些逃到剑门关的王全斌麾下宋军残部,所进行的将近两个月的堵漏死守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的——因为剑门关的坚守,吴越人在整个显德十五年夏季都没有机会和汉中盆地的全师雄联手配合,单靠全师雄自己的力量,从葭萌关北面袭扰显然是突破不了剑门道的。最终,在这一年的五月份,全师雄在金州战死于北路宋军围剿主帅曹翰之手。
至月底时,全师雄麾下绝大多数兵变人马都被宋军屠杀镇压了下去。金州城作为全师雄作乱的首要所在遭到了屠城,原本降宋后复反的后蜀金州兵等汉中数州的兵力也遭到了大规模的甄别、清洗和屠戮。前蜀军士卒含正军、团练,乃至被全师雄拉丁入伍的民壮,总计被杀者达到了四万多人。汉中盆地的民生财力和军事潜力遭到了极大的打击,几乎是被打烂了一般。
到了这一刻,吴越人和宋人在显德十五年——或者说对于宋人来说是太平兴国元年——在蜀地的势力范围划分终于是尘埃落定了。四川盆地、成都平原全部归属了吴越所有,而汉中盆地依然保留在宋人手中,并且肃清了汉中的反宋势力。
如果可以摊开一副五代十国时期的地图来看的话,按照原本蜀国号称“西川五十二州”疆域分割,宋人最终只落得了兴元府、兴州、阶州、文州、利州、集州、壁州、金州、洋州等总计九个州的地盘。而其余四十三州,居然尽数落入了吴越国的手中——当然了,这个四十三州里面有约摸十个州的地盘原本就是羁縻状态的存在,宋人哪怕在灭了后蜀的那一年半时间里也没有能够事实上掌控过,比如扶州、黔州、黎州、维州、雅州等明显绝大多数都是蛮夷居住的州府,其中黎州、黔州还是吴越人在灭了大理国之后就通过改土归流慢慢渗透控制了数年的地方。如今这一番征战之后,只不过把吴越人此前上不得台面的川南势力转正了而已。
四十三对九的收获比例,而且论富庶程度,成都平原也着实有汉中盆地四五倍的民力财富;因此当结果广播天下的时候,吴越国这个对着北朝恭顺了多年的割据政权,似乎一下子抬起了腰杆。原本许多盲目自大的中中原人——尤其是那些不是读书人的武人匹夫,还一贯对于北人对南用兵颇有信心,认为“吴人无可畏矣”的家伙——被这个结果打脸之后,才不得不对这个敌手重视起来。
不过,显然这样的打脸翻盘还不是全部。在这一年上半年,吴越人自然是要利用猝然和宋人翻脸的偷袭机会在东西长达两千多里的边境线上全面开花,捞取更多的战果和政治资本。当杨继业和申屠令坚在蜀地捞军功的同时,其他战将那不甘寂寞的进展,也是颇为顺利。
……
说是全面开花,吴越军队当然也不是盲目进攻。从这一年的二月底,在东线的淮南和中线的汉南,吴越军队便先后动手了。钱惟昱在二月间亲自赶到了金陵督导各军,检阅亲从都与北府兵主力,并且给将领军官训话,说了一番师出有名的大义名分,并且让军中的教谕进行了一番战前洗脑——吴越军队经过多年建设,士兵普遍识字率高,虽然只是严格控制让普通士兵只能学习不到一千个字,除了军事和常识常用的字之外,所知道的无非也就是忠君爱国忆苦思甜云云,让士兵们知道他们所得到的一切待遇都是因为有伟大英明的钱惟昱赐给他们的,把后世的宗教狂热宣导学了个十成十。
随后,三月初钱惟昱便从金陵渡江亲临扬州,领兵西进;另以一路大将统帅中路荆南战区的人马。虽然说是全面开花,但是吴越军队显然也不是乱打,而是柿子挑软的捏——如今吴越军队和宋军的交战,最容易出战果的,就是淮南和汉南。
从扬州出兵的吴越军队,如果要直接渡过淮北,打击泗州、宿州、徐州这些地盘的话,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因为那都是纯粹的攻坚战。而如果不选择北渡淮河,而是逆流而上,水陆并进攻打宋人在淮南的濠州、寿州、舒州、蕲州等处,情势就完全不同了。因为吴越人的水师是绝对优势的,虽然在两国翻脸之前吴越人在淮河内没有部署水军以麻痹宋人、是开战之后直接从海路侵入淮河部署的,但是到了二三月间,这些部署自然已经全部完成了。有了淮河的绝对制河权,吴越人进兵的时候就能一定程度地迂回敌后,而且还不怕粮道被断绝。
再加上这个时代毕竟已经多多少少被钱惟昱改变了,水军的战船已经有了火炮这种武器的辅助,因为舰船吨位带来的天然载重能力优势,自古以来海军用的炮都比陆军用的炮吨位和威力要大。所以原本唐宋之交水师那种仅仅只能和敌人的水师互殴的局限性已然被打破,让水师的对岸攻击能力有了极大提高,至不济的情况下,吴越陆军若是在岸上略微受挫,或是补给跟不上,只要背靠淮河或者长江扎营,便可以处在有舰炮火力支援的不败之地——
比如说,在四月初的时候,当时吴越军队拿下了濠州、正在围攻寿州这座曾经挡住过柴荣和赵匡胤的坚城。当时寿州的宋军将领就有一次利用吴越军围城兵力不足的缺口,突围出来劫杀一批水路而来的吴越人的援军,虽然宋人抓住了吴越援军“半渡而击”的好机会,结果吴越人在遇袭的时候马上选择在淮河岸边就地扎营、背水结阵固守。宋军冲杀之间一旦靠近河边就会遭到炮击。更卑鄙的是吴越人似乎还发展出了一套挖壕沟让士兵潜入地下以阻挡躲避霰弹的战法,宋军冲到河边不足百步的时候,就被浅水炮船的霰弹炮洗的********。原本若是陆战的话,霰弹倒也没什么,因为一旦交战双方可以使用火炮的霰弹攻击的时候,也就只相距至多百步了,咬咬牙一个冲锋,也就可以和敌军近战能力脆弱的炮兵肉搏了。但是一旦放到了水战的局面,那可就惨了,宋军士兵冲到岸边了敌人的浅水炮船是可以退走的,宋人又无法游水杀伤炮船和吴越水兵肉搏。这样一来,一旦吴越人沿河行军和运粮就成为了一个宋人绝对无解的难题。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原本可以利用淮河而封锁住淮南半壁之地的坚城寿州也失去了其防守上的优势。原本在南朝手中的时候守寿州只要守住了西面便没问题了,因为北人的水师太菜,没机会让北人的陆军攻击到寿州的另外三个方向。而南军攻打寿州的时候,那种四面开花的战略方向完全就把寿州易守难攻的集中兵力优势破除了。而宋人因为吴越人的封锁,首先不可能得到援军的补充——几乎没有淮北的宋军有机会被运到淮南,少数几次尝试也遭到了吴越人巡防船队的击沉劫杀,只有极少数抽空档的私下渗透成功了,然而因为不成建制,在州城被围的时候这些零星援军也无法和友军有效联络。最终,在五月的时候,寿州便易手了。
在淮南方向上,到上半年结束为止,吴越军队陆续攻取了濠州、寿州、光州、黄州、蕲州五处州郡,几乎把当年曾经属于李重进过的整个淮南地区都给夺了回来,恢复了守江必守淮的战略布局。当然从歼灭宋军有生力量方面来说,战果倒是不大,宋人殿前司十六卫禁军,上四卫骑军在淮南五州攻略作战中,被吴越人歼灭的仅有两三千人,下十二卫步军被歼灭者也不过六七千,这些主要都是因为吴越国一开始占据了偷袭之利,北宋朝廷在战争爆发之前重心恰好放在了平定蜀地内乱和稳定汴京确保权力交接顺畅这两点上,所以淮南相对来说本就是殿前司禁军部署薄弱的所在,吴越人拿下这些地区没有和宋军最精锐人马打硬仗。
其实,只要稍微回想一下钱惟昱起兵的时机,就不难理解这个契机的优越性了——当时全师雄刚好在汉中兵变,号称聚众十万,自然可以吸收宋人大约两三成殿前司禁军兵力。但是因为赵炅是杀兄篡位的,在调动了两三成宋军平叛后,他不得不梯度放出更多人防备自己人——毕竟汉中的北边就是关中,如今赵炅虽然篡位了,但是他侄儿赵德昭并没有过错,赵炅也没法把这个先帝嫡子杀了,人家还站着山南西道节度使,霸占着关中一定的权力和影响。若是留关中的监督兵力比入川的少,谁知道赵德昭会不会万一如何如何……同理,为了防备放在关中的禁军将领们万一有对赵德昭同情的,所以赵炅在汴京和洛阳还得放比关中更多的禁军留一手。这几个方向的兵力一挤占,导致了吴越人猝然法难之时,北宋在东南有一个普遍的短暂空虚被吴越人逮住了。
与淮南情况相似的,自然还有汉南了,汉南战区的吴越军乃是由林仁肇全权督统节制,也拥有大约七八万人的亲从都兵力。原本汉水以南、长江以北的荆南节度使高家的地盘,在周行逢高保勖死的时候是被北宋瓜分到了。如今因为吴越水军突然从鄂州突入汉水,并且在短短旬日之内彻底霸绝了汉水的制河权,汉水南部的郢州、复州、江陵、陕州、归州五州之地也在上半年的时间内被吴越军队先后夺取。吴越军队最北端一直打到襄阳、樊城一带,并且克复了襄阳城,只是因为襄州是地跨汉水两岸的大州,所以汉水北岸以樊城为代表的部分土地还在宋人之手。在中路,越宋两军便一个据襄阳、一个据樊城,在那里隔河相望转入战略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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