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明若开始有了清闲的时间,于是她又想到了孙镇的李阿婆,并且准备去帮忙。
说起这个李阿婆来,那是去年的深秋,她在山里采摘山菌,看到一位六十多岁的阿婆也在那边采摘,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不但帮忙采摘,还帮忙送去了离这不远的孙镇,阿婆为了表示感激,留明若吃了一顿馄饨。
那是明若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馄饨,当时的馄饨馅是苋菜加猪油炼过的油渣,还没咬开香气就飘满了室内,咬一口,苋菜清爽可口,油渣香而不腻,两者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在深秋的时候,吃一个馄饨,喝一口热腾腾的飘着不知名野菜叶子的汤,有种幸福的找不到北的感觉。
谈话中明若得知阿婆姓李,是在镇子上卖馄饨的,到她这辈已经第三代了。一条官道穿过孙镇,李阿婆家的馄饨铺就开在官道旁边,只有三件小屋子。除了镇上的人偶尔会来吃以外,就是招待南来北往的客商了。李阿婆的儿子在几年前听到从南往北贩卖药材可以赚钱,心动之下开始做生意,不过从此杳无音讯,不知生死,一年后,媳妇生了场大病去世了,只留下李阿婆和一个八岁的孙子相依为命。
因为李阿婆家没有劳动力,所以明若在家里不忙的时候就去帮忙,一来二去的熟悉了。李阿婆告诉明若,每天的馄饨馅都是新鲜的,一般春夏用笋蕨类,秋冬就用菌菇类。
还告诉明若,老一辈刚开馄饨铺的时候,味道比较一般,不过因为招待南来北往的客人,有时候会有客人跟李阿婆的爷爷说一些其他地方馄饨的做法,就这样慢慢的摸索出来了。
明若这次去的时候,李阿婆正准备做笋蕨馅。明若帮她挑选出其中嫩的,然后看着她将笋蕨焯后切碎,加入从河中捞上的米虾,又打入一个鸡蛋,再加入花椒末、芝麻屑、磨成粉末的八角、油、盐等,搅拌好。取出已经准备好的方形的面皮,加好馅后,将馄饨皮对折捏紧,在右上角抹上清水,将两个角叠合再次捏紧,这样,一个元宝形的馄饨就出来了。明若和李阿婆的孙子石头也在一旁帮忙包。
包好了之后,又开始煮汤,汤也是有讲究的,阿婆一般会用鲜菌、蘑菇、竹笋和茼蒿等来煮汤,汤味鲜美,又不会压盖馄饨的口味。
没想到还没到中午,就有客人过来了,是两个人,一年纪较大,大约三十多了,一较为年轻,二十不到,两人都骑着马,穿着一样的衣服,可能是大户人家的男仆。
两人下了马后,李阿婆为每人端了一份馄饨,因为此处只卖馄饨。明若装作低头在屋子里擦洗桌椅,希望能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自从她来到这个时代,简直成了井底之蛙,对外界一无所知,连哪个朝代都不清楚。
只听见年长的说:“我就说这家馄饨味道不错吧,以后出来办事,要多听做哥哥的,哥哥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年轻的似乎被馄饨给吸引住了,一直没来得及说话,只是嗯嗯了两声。
两人又各要了一碗,这才开始谈话。年长的说:“这是你第一次去京城,可不能土包子似的,到时候哥哥脸上也没光。”年轻的说:“谢谢旺哥指点,我知道,咱们方家可是名门望族。”
他又继续问:“旺哥,你说老太君这次巴巴的写信送过去,是为什么?”只见那年长的名唤旺哥的把脸一板:“这是咱们做奴才的该打听的?你呀,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上月挨的十大板忘了?快吃,吃完了咱们还得赶路。”
明若见得不到什么消息了,就过去和李阿婆聊天,故意说:“刚才听见俩人在说方家怎么样,阿婆听过方家吗?”李阿婆慢悠悠的说:“方家,谁不知道啊,扬州城里头一份,听说□□还没打下天下来的时候就住在扬州。他们从不欺负人,还是慈善心肠,遇到灾荒年施粥放粮的。他们家的房子数不清楚,里面的丫鬟都跟大小姐似的。”
明若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听说他们要去京城呢,阿婆你说去京城的话要多久呢?”李阿婆说:“京城啊,那是很远很远啊,要走很久很久的。”
似乎人们没有距离的概念,明若越发的好奇了,□□?是宋□□?还是明□□?京城,到底是北京城还是汴京城?抑或只是杭州城?
明若走的时候,阿婆照例让她带回几碗馄饨去,而孙氏没准也是看中了这点才没有禁止明若去帮忙的。刚走进村头,就看见几个孩子正欢呼雀跃的奔走相告,一问,才知道是村里有货郎来了。明若所处的村子叫齐家村,距离县城有些远,乡下人一般很少会去,而孙镇虽说每隔十天就会有次集会,但是卖的东西比较少,所以走街串巷的货郎就成了这里最受欢迎的人了。
一般的货郎都会摇着拨浪鼓,待引来凑热闹的、买东西的一群人,就会放下担子,担上物品繁多,不胜枚举,从锅碗盘碟、胭脂水粉到瓜果糕点,无所不有。这时候,有些孩子会拿着鸡毛鸭毛等换糖吃,少女们则会挑选头油胭脂合粉等。这里民风淳朴,有的货郎来村里多了,还能帮忙给其他村里捎个口信,倘若谁想买点什么,这次没有,也能在下次过来的时候给捎带过来。而且他们走的地方多,见识也广,各地的奇闻轶事都能说上一些。
货郎在吆喝的时候都会唱几句,明若看到这次来的货郎是个以前没见过的年轻后生,他正在唱:“货郎儿,背着柜子遥街串,鼓儿摇得欢,生意虽小,件件都全,听我一生喊,杂色带子花红线,博山琉璃簪。还有那,桃花宫粉胭脂片,软翠花冠。红绿梭布,杭州绒纂,玛瑙小耳圈。”声音略带腔调、抑扬顿挫。明若还看到了自家姐姐大丫也在其中,脸色红扑扑的,正在挑选着几色绣线。而旁边还有人在起哄:“好听好听,再来一段。”
就听得那货郎清清嗓子,又唱道:“这果是家园制造,道地收来也。有福州府甜津津香喷喷红馥馥带浆儿新剥的圆眼荔枝,也有平江路酸溜溜凉阴阴美甘甘连叶儿整下的黄橙绿橘,也有松阳县软柔柔白璞璞蜜煎煎带粉儿压匾的凝霜柿饼,也有婺州府脆松松鲜润润明晃晃拌糖儿捏就的龙缠枣头,也有蜜和成糖制就细切的新建姜丝,也有日晒皱风吹干去壳的高邮菱米,也有黑的黑红的红魏郡收来的指顶大瓜子,也有酸不酸甜不甜宣城贩到的得法软梨条。俺也说不尽果品多般,略铺陈眼前数种。”
听得明若也不禁咽了下口水,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她对胭脂水粉没有什么兴趣,突然看到有桂花酱,就花几文钱买了一些。
她是准备做桂花糕的,虽然用鲜桂花比较好,不过桂花酱也可以。做法是将桂花酱与蒸熟米粉、糯米粉、熟油、蜜糖等拌合,上笼蒸一刻钟,趁热将蒸熟的糕体用湿纱布包住,不断翻揿,揉捏,直至糕体光滑细腻为止,最后用线切成方块即可。
桂花糕都蒸好了,大丫才进家门。
明若看她头上别了两朵红色的绒花,更显出豆蔻年华的娇美,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瓷盒,应该是胭脂类。孙氏也看到了,不禁嘟囔了一句:“你个败家子,这个胭脂花了多少钱?”大丫吓了一跳,忙说:“这个是我用一幅绣品和那货郎小哥换的。”孙氏这才不说话了。
大丫反倒是开始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都是她刚听那货郎说的新鲜事,“娘,我听那货郎小哥说扬州特别美,街道都是青砖铺的,又平整又漂亮。”“那货郎小哥可厉害了,一个人到处走,天南海北的都去。”“二丫,你知道吗,有的地方喜欢吃一种名为肠粉的食物,你说那到底是什么呢?”
…………
一直到晚上,大丫才算消停下来,明若很少看到大丫这么高兴过,她想,看来古代真是没什么娱乐,听到一些新鲜事也这么开心。临睡觉的时候,大丫梳洗完毕,坐在桌前,打开那个瓷盒,倒了一些粉出来,往腮上轻轻的涂抹,一边还对她们说:“货郎小哥说,这是紫茉莉的花粉,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能润泽肌肤,又甜香满颊。”三丫问道:“大姐,以前睡觉的时候你不会在脸上涂东西的。”大丫笑着说:“因为以前姐姐没有这东西呀……”
明若看着大丫眼里的光芒,脸上的笑意,突然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