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一大片的雪从岩石上滑落。雪块的后面，露出了黑黝黝的一个狭小山洞，只能容下两人挤入。薛柳烟咬牙用折断的手腕，奋力拍断两侧的冰柱子，又伏在地上，扒出山洞里的积雪和潮湿的泥土。终于，一个略微干燥些的空间被整理出来。
薛柳烟面色雪白发青，颤颤巍巍地转身抱住地上昏迷的刘朔手臂，将他一点点，一点点地挪进山洞。每移动一步，她都要狠狠地咳嗽一声，就如同肝肺都要被咳出来一样。终于，毫无知觉的刘朔被安置进去，避开了愈来愈大的风雪。薛柳烟打着寒颤，退下身上的棉衣，盖在刘朔身上。后来她似乎又下定了决心，索性褪下长裙，包裹住他的腿。
后来，薛柳烟冻的麻木了，连寒颤都动不起来。她缩进山洞，侧躺下来，抱住刘朔，在他耳畔求道：“刘朔……刘朔……你醒醒，不要睡。”她的声音嘶哑，如同一把破了的琵琶。
可刘朔紧闭着眼睛，毫无动弹。
“你不会死的，你醒一醒，你还要去救人啊。”薛柳烟不断的用残手和手臂挫他的脸，手，脚，就算撕开自己身上的伤处也无所惜。
薛柳烟深深地看了一眼洞口外呼啸的暴风雪，褪下身上最后一层里衣。美好柔软的身体紧紧靠住刘朔，隔着他破碎的衣衫，传递着热量。近在咫尺，薛柳烟凝视着眼前俊朗的面庞，却只感受到冰冷的躯体。
她用自己的唇，代替残了的双手，慢慢抚摸过他的额，眼，鼻，唇。薛柳烟轻轻咬住刘朔的唇，如同一个真正的情迷中的恋人一般，撷取一丝丝的情缠：“刘朔……别睡……和我说说话。”她呢喃道。
“来和我说说话，好不好。你肯定不相信，我从来没有这样抱着一个男人，你是第一个，你多荣幸啊……”
“你知道我为什么缠着你吗？我刚见到你的时候，喜欢的你的皮相。我便想，若是我姐要那韩晏和尚，我就要把你求来。不过我也只是爱你的皮相罢了。”
“那是我只喜欢你的皮相，我不喜欢你的唯唯诺诺。当然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只对相熟人的温柔。可你和我们都不一样，和你那两个同伴更不一样，你的心好干净，干净的让我心慌。”
“后来，你变了。你变的像一个恶魔一样。那一次，我以为你要杀了我，你是让我第一个害怕的人。”
薛柳烟努力伏在刘朔的胸口，聆听着刘朔胸腔里的跳动的声音。她笑了，笑着哭了。
“那一年，爹爹死了。金叔和姐姐被我伤了。后来金叔对我说，我娘亲恨我爹一辈子，临死才想明白，她恨错了……金叔说，我娘一生都在等能征服自己的男人，她早就等到了，可她却忘自己想要什么了。”
薛柳烟搂住刘朔的手臂，就像妻子那样和他紧密相连。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只有嗡嗡的呢喃。
“可我不信他的话。我恨所有活着的人，包括我自己。可是，直到遇见你，遇见那样让我心颤的刘朔，我才知道，金叔说的是真的。我和我娘一样，所生执念，在等一个让我心臣服的男人。”
“刘朔……你已经占领我的心了……我臣服了……你不要死好吗……求求你了。”
“我想和你走……去任何地方。我想你占有我，若不爱我，折磨也好，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
“不……若你厌恶我……那我不跟你了。你和你的同伴走，我不会跟来的……那样也好，我只求求你不要死……”
断断续续的嗓音，精灵吟诵的丧曲，却不知是为谁而曲。紧紧相缠的身躯，冰冷与火热的交织，少女献祭了心的祈求，这一切，组成了一张白与红的画面。
薛柳烟洁白裸露的后背，赫然显现着几块内脏之外淤血黑紫的肿块。她的关节逐渐僵硬，肌肉慢慢失去血色，如同一朵被丢弃在雪地的艳丽海棠，却失去了芬芳的汁液。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了咬刘朔的耳垂。她如此深情地凝视着这个占领自己的主人，最后一丝绯红，跃然双颊。她身体里跳动的心，扑通……扑通，像是主人忘记上弦的钟，慢慢进入倒计时似的摆动。她柔软的胸脯，包裹着刘朔，一丝丝的暖流，汇入他冰冷的身体。
“刘朔……快点醒来吧……记得醒来把我推开……不然你会被我冻死的……刘朔……”
薛柳烟缓慢地闭上眼睛，却如此的不甘愿，只希望看这世间，和眼前人多一秒也好。她轻轻的呢喃着，吩咐着，嘴角微微翘起，如同纯洁无暇的小女孩，满足，满足地……永远睡去。
记得快点醒来把我推开吧，我的尸体很冷，不想冻着你……
一场单方的倾慕，死亡之前的恍然。这世间的爱有很多种，这样的爱，一点也不奇怪。
雪继续下着，如同洁白的丧服。
海棠落尽，碾作红泥。
一声沧然笑，只等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