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一片雪色,影影绰绰地点缀着干枯树枝苟延残喘的黑色躯干。这一片封闭的山峦,如同被惩罚一般,默然悲壮地接受百年难遇的暴风雪。风带来了远方苍穹的呼啸,又如同一双手,要将覆盖在这山峦脸上瑰美的脸谱撕开,露出肮脏尖锐的内脏。
刘朔抱着薛柳烟,在这一片雪海中艰难地逆风前行。任何生物的个体强大,在自然的愤怒前绝不值一提。更何况,刘朔的情况并不容乐观。
他的双膝盖齐没在雪中,上身破碎的衣衫并不能提供任何的遮挡。他本身超过常人的体温在这样的严寒里愈加快速的流失。刘朔紧紧抿着双唇,咬着牙撑开眼皮,一种来自大脑深处的困意席卷而来,唯一能让他保持清醒的只有手臂里的重量。
薛柳烟此时已经是后悔难当,后悔当时为什么要一时冲动用鞭子毁坏刘朔的衣衫。她紧紧地用自己的身体裹住刘朔的胸膛,却仍然无法阻挡他身体温度的流失。
“歇一歇吧,歇一歇吧。”薛柳烟不断地哀求。
刘朔摇摇头,双眼却止不住地阖上:“不能歇,她还在等我。”说完,他狠狠咬了一口下唇,鲜血顿时溢出,沾红了一片。
薛柳烟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把血抚开。可当举起手臂时候,才想起自己的手已经彻底废了。她看着自己已经苍白的手,苦笑了一声,忍着哭腔道:“你带着我,走不回去的。”
刘朔不说话,坚定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踏在雪堆中。
薛柳烟搂住刘朔的脖子,眼泪打在自己的手腕袖子上,她在他耳畔轻声道:“刘朔,我没脸去回去了。其实……我骗了你,是我和姓牟的一起谋算去劫粮的。如果不是我,薛卿……和你的人,也不会被困在山里。”
刘朔呼出一口气,顿了一顿,才说道:“我知道。”
薛柳烟摇摇头:“你不知道,我害了薛卿,害了金师爷。如果不是我和薛卿不合,姓牟的也钻不了空子。”
刘朔说:“这个算不到你头上。”
薛柳烟顿了许久,连胸腔都颤抖,终于憋出句话:“刘朔,若我出不了这片山,求求你,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我姐姐……一定。我薛柳烟以前做的事情,他们看来再大孽不道也好,我也绝不后悔。可是……这次……我这次终于悔了……终于悔了……”
薛柳烟咬出刘朔的领子,使劲想要憋住那股气,显得坚强一些。可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声线还是暴露了她的脆弱。薛柳烟和薛卿,这对姐妹,平日明明是如此的相去胜远。一个是冷若冰霜,一个是魅惑妖娆,可在此时,就如同相似的面容,她们的脆弱都是相似的。
薛柳烟的哭泣混在风暴的呼啸中,就如同一片沧然乐章中的一丝丝精灵颂词的颤音。
刘朔的耳畔,萦绕着薛柳烟的声音,像是安抚曲,像是镇魂歌。
刘朔的渐渐阖上眼睛,只有僵直的膝盖还挺立着,笔直地像稻草人,停驻在这片雪海中。
力量褪去后的昏迷,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