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土路上，马车不断颠簸。宽阔的车厢里，李川晕晕乎乎地扒着车窗户打瞌睡，脑袋东倒西歪，靠哪儿也不舒服。刘朔看不过去，只好张开手掌撑着李川的脸，让这瞌睡虫眯地舒服些。顾夕赟和韩晏对坐在两边，一个打坐念经，一个闭眼养神。
“四位公子，前头那个茶亭，给马儿歇歇脚吧。”赶车人冲棚子里喊道。顾夕赟应了一声，叫醒其他人下车喝杯茶。
“贫僧就不下去了，诸位施主歇好。”韩晏双手合十道。
李川回头拽了一下韩晏的宽袖，说道：“莫要再贫僧贫僧的，再叫我施主我可就不乐意了。再不下车走走，不想要腿了吗？再说，大罗神仙，也有三急吧。”
“是啊，下来走走或者喝杯茶吧。”刘朔也说。
韩晏看了两眼“盛情邀请”的两位公子，叹了口气也下车跟上来。
“喝杯茶吧。”顾夕赟给三人倒了茶水。“想吃点什么？我请。”
刘朔李川认真跑去看店家挂着的竹牌子，就剩顾夕赟和韩晏对饮。“还没谢过韩公子，菩提伞修的十分精细，韩公子的手艺，令人叹服。”顾夕赟抿了一口苦涩的粗茶，说道。
韩晏皱皱眉，似乎对“韩公子”的称呼十分抵触。“分内之事，贫僧……我还要谢谢几位公子捎我这一程。”
顾夕赟笑笑，也不在意，只是问道：“韩公子接下来什么打算？可有什么去处？”
韩晏默然，良久道：“我虽已经不是佛门中人，但佛祖在我心中。下山去了，我自然当要效仿玄奘圣僧，苦行游历，看遍人世疾苦……”
“人生疾苦？”顾夕赟侧头冷笑。“韩公子，我想我该提醒一句，无论是您，还是枯方主持，还是当年的玄奘大师，离世之前，可都在这方圆人世间，谁也没逃开。这人世疾苦，何必特地下山去，寺中都是凡胎肉体，也是身在疾苦之中。您还真当一间寺庙，一墙之隔，就真是清净之地了吗？这样也未免太小瞧了这山下红尘了。”
韩晏绷紧身体，盯住顾夕赟，喘息加重，严肃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酱牛肉，酱牛肉啊！”李川端着两大盘牛肉小跑过来，“刘朔嫌那主家做的不好，自己下厨了。这两盘酱牛肉，咱先吃着。”说完把牛肉推向两人面前。
韩晏转头避开去看绛紫色肉片，伸手急急往外一推，说道：“李公子和顾公子吃吧，我虽然已经还俗，但也绝不吃荤。”
“食色性也啊韩公子。你连食色性也都做不到，还怎么做红尘中人。只是现下是大冬天，出了龙兴寺在这山路荒凉地方，蔬菜可是稀罕物，能有些肉已经很了不得了。这里不吃点垫肚子，接下来半天可都得饿着啊。”李川笑嘻嘻劝道。
韩晏皱眉，神色十分抗拒：“多谢李公子好意。我在车上还有些干粮，就不打扰三位用餐了。”说完，行了礼就转身走回到马车上。
李川转头看看顾夕赟，奇怪道：“这哪一出啊？刚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和斗鸡似的。这可是前高僧啊，放你这怎么都没定力了？”
顾夕赟给李川续了杯茶水，淡淡道：“适当也要教训教训。”
李川浅笑道：“我还以为你就爱教训我呢，顾老师……不过话说回来，清一从小就在庙里长大，上个月也才过到二十岁……”
顾夕赟抬眉嘲道：“也是，你二十岁的时候，油画笔杆子都拿不稳，还不是被我教起来了……”
李川憋着话敢怒不敢言：“分明是打手掌心打出来的……
半个时辰后，李川三人吃完，招呼来正剔牙的车夫，正要上车。突然刘朔猛一转身，看向反方向的山路，绷直了身体。这时，顾夕赟也看向了同方向，似乎侧耳正在听什么。
李川看两人异样，正要发问，突然，一阵尖锐的“嗖“声冲进李川的耳膜。
这一瞬间，李川突然觉得血脉都凝固，连脚趾的毛细血管都瞬间扩张了，冷汗直冒。
尖锐哨声从李川左前方划来，李川被激，本能往右方倾斜。突然，头顶大力传来，李川被狠狠压向地面，一个狗爬式跌倒在土路上。
“丝~”一阵极为轻微的空气划破声又冲向李川的，却在额头十寸远处止住了。李川抬头看向停在眼前顾夕赟的手指，三根手指缝处分开夹着两根牛毛针，针头漏出一丝微蓝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