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事料理完,冯氏便等着赵老太太送人过来,左不过个把月的事,厨房众人各司其职,倒也安稳。
重阳没登上高,冯氏说到做到,过了几日,和苏鸿良商议,趁着他休沐的日子,苏重秉、苏重明也得闲,夫妇俩带着几个孩子去登高玩。
家里的马车早早就在大门外准备好,待主子们收拾完出门,坐上马车往城外赶。湘玉和湘莲、湘雪一个马车,冯氏和苏鸿良一辆,剩下两个男孩一辆,前后挨着,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下来,说是贵州那边闹饥荒,传言说几日会有大批难民涌进来,城西的这个大门要关上,众人想进出只能走城东的门,那扇门窄一些,可进出的百姓,想走城西的去城东绕个大远,太过于麻烦,一时间怨声载道。
苏鸿良听到外面声音,下马车问了几句,守卫不耐烦的挥挥手:“一边去,小爷这忙着呢,城墙上贴了告示,不懂的过去看。”
苏鸿良身边的随从道:“大胆,这可是知州大人,岂容你这么放肆?”
守卫先是一愣,从别处瞅了过来:“原来是知州大人,小人狗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可我也是无法,毕竟是听知府的命令。”
话里虽说是告罪,可一点诚意也没有,神情倨傲狂妄,苏鸿良也没和他一般见识,带着随从去了城墙那,周围围了四五圈百姓,他费了劲才挤进去,看上面写的话不禁怒从中烧,太过分了!
今年贵州闹旱灾,颗粒无声,百姓苦不堪言,实在没辙只能背井离乡找出路,往年这些情况不是没有,朝廷派人来赈灾,发放食物银两,苏鸿良也知道这过程被贪去了不少,可总归,能解解灾民的燃眉之急。
贵州地界儿紧挨着湖南,算是灾民们的首选之地,各州各府的库里都有不少余粮,若是等上面递下旨意,开仓放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总归是朝廷发话、官员办事。
可现今上面还没一个字漏出来,这布告上就写着严禁灾民进城,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往外面赶、往死路里逼吗?理由冠冕堂皇,怕灾民暴动,镇压不住引起霍乱,苏鸿良最清楚,城外五十里地可是驻扎着一个营的兵力,若是灾民暴乱,这些兵绰绰有余。
苏鸿良回了马车,和赶车的说了一句:“回府吧。”
三辆马车掉头往回赶,湘莲道:“咱们不是出城吗?怎么还没出城门又回去了?”湘玉放下撩开的帘子,叹道:“这次又没戏了,城门像是在严查什么,西城门不许进出,人都在城门口的堵着呢。”
三个人又议论了一番,很快把话题转移到了衣衫首饰上。这个月除了重阳做了新衣,众人还可以裁剪两件新衣,虽然夏天过完了,可是湘雪想要一件夏裙,,然后加上一身秋装。湘莲觉得湘雪真古怪,到明年夏天还好久呢,难不成做完放起来?
湘莲是实用主义,现下正是秋季,做秋装最合适,绣娘们出活快,四五天便能送到苏府里,不像在外面绣庄里,得十天半个月,做的时候放宽一点,来年还能穿,省下的布料可以留着。
苏府对小姐们并不小气,月例、每月的供应只多不少,湘莲想自己多攒一些,反正她衣服都穿不过来。
湘玉倒没想做衣服的事,她在想刚刚城门那的情况,看来是发生大事了,可惜她问了苏老爹也不会搭理她,湘玉有些隐隐不安,过了这些年安稳日子了,古代虽有各种不便,但她这只小米虫啃的也快活,无忧无虑,全仗有苏府的庇佑,在这个社会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这里也不时兴堵车,街上大多是行人,能坐得起马车的也都是富贵些的人家,一路无阻,到了家,苏鸿良家门都没进,又驱车去了衙门。
冯氏摸不着头脑,闹不清老爷这是哪一出,苏鸿良还带走了苏重秉,也不知道爷俩有何事要商议。
开心出门扫兴而归,冯氏打起精神,和小姐们说:“正好得闲,我让绣娘来给你们量尺寸,上次裁衣糊弄过去,尺寸也不太合身。”
冯氏打发人去请,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几个姑娘在厢房喝喝茶,待丫鬟过来唤的时候去了冯氏那,伸直胳膊、身子站直,片刻的功夫便量好了,布料都锁在库房里,冯氏温柔的问几个姐儿想要什么样式的。
湘雪扭扭捏捏说想要一件素纱罩衣,冯氏微微一愣,没成想湘雪要这个过了季的料子,素纱料子难得,京城的绸缎庄今年不知从哪搜罗到的,进了十来匹,赵老夫人知道的早,派人去庄里买了四匹。
倒不是她不想多买,这料子虽贵,但素纱的料子薄如蝉翼,即便穿上五六层也不显厚重,夏日太热,若做了这件,也能解解暑气,任由磨破了嘴皮子,老板说最多一人买四匹,赵老夫人回来说丫鬟蠢钝,派个脸生的去买,不就能悉数买来了?待再派人去,早就抢光了。
赵老夫人惦记着外孙女,正好有生意人来湖南做买卖,就托人带了一匹,冯氏性子爽直,也不会计较怎么没她的份,赵家女眷还不够分呢,她匀出一匹已经不易。素纱料子等来年做件衣裳,夏日穿在身上如若无物,比丝绸缎子凉爽太多,又带了些京城的酱菜、特产。
冯氏收到东西,把料子放在了库房,酱菜特产先给湘玉、重秉送去了一半,剩下的给各院的主子们送了一些,尝尝京城的酱菜,特产这种京城苏、赵两家年节皆会送,也不新鲜,可这料子,是赵老夫人专程送给湘玉和冯氏的,湘雪也能张开口讨要?
冯氏让绣娘先退下,屏退了下人:“这些人站在屋子怪闷的,咱们娘几个说说话。”她从炕桌上拿了一块金桔饼,细嚼慢咽,吃完又捡了一颗金丝蜜枣。冯氏不知湘雪是真不知素纱的来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管实情如何,想从她手里挖素纱,门都没有,这素纱料子难得,可也不在这一匹料子上,湘雪没规没矩,她再放任就成了放纵。
冯氏只慢条斯理吃东西也没说话,赵妈妈立在一边,面无表情,屋子里静的出奇,直到湘雪等的不耐烦,冯氏拿帕子擦擦手,才缓缓说道:“选其他的罢,这料子给不得你。”抛出这句话,后面也没解释。
湘雪心道和姨娘说的一样,她笑道:“太太人最好,我两季不做衣裳了,就想求太太个做一身素纱罩衣,希望太太能成全湘雪。”湘雪何曾这般谦卑和冯氏说过话,看来是非要这料子不行了。
冯氏觉得奇怪,湘雪今儿是怎么了,非得和一匹料子过不去,可冯氏的性子丁是丁卯是卯,越是强行从她这要东西,越是不可能,冯氏直截了当说道:“这素纱料子是赵老夫人从京城送来的,只有一匹。”
念着湘雪是家里的小姐,冯氏没明说,总共只有一匹,湘玉是赵家嫡亲的外孙女,除了给她还能给谁,可湘雪没就坡下驴,反而顺势说道:“外祖母真是惦记咱们,还记得给咱们拿料子,今年夏天我中了暑,想必穿上素纱能好过些。”
冯氏就差骂一句不知好歹了,虽说赵家是正经外家儿,也是湘莲、湘雪的外祖母,可到底亲疏有别,难不成料子是送给没有血缘关系的湘雪?
冯氏胸里堵着一口闷气,湘雪被万姨娘养着,没想到如今这样刁钻,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非得小惩大诫一番。她刚要出口,湘玉说道:“太太,既然三姐姐想要那匹料子,便给了她,夏日有冰山有摇扇,也热不到哪去,好歹得全了三姐姐的念想,这些年了,我也没见三姐姐这般讨要一个东西呢,再者三姐姐热的中过暑,更适合这个料子,六姐姐你说是不是?”
湘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怕自己失言一直没开口,湘玉这话里带刺,她还是听得出来的,关键时刻得站队,她点点头:“确实如此。”
湘玉的语气看似平常,脸上带着微笑,可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坐她旁边的湘雪见了,暗暗握拳。
湘玉都这样说了,她也不能驳了女儿的面子,招手让夏岚去库房取料子,既然是裁剪夏衣,尺寸还得重新量,素纱料子薄,尺寸还得小一些。
好在绣娘还没走,又进来低头给湘雪量身,夏岚拿来了一匹素纱的布料,冯氏问道:“按照三小姐的尺寸做身夏天的罩衣。”
绣娘问道:“只有府上三小姐做?”
湘玉接过话头:“对,三姐姐天生丽质,又最怕热,特别求了太太,专门要这身素纱,可得用心做,府里也只有一匹而已,若裁错了怕是没补救的料子。”
绣娘善于察言观色,补了一句:“这素纱料子我听过,很难寻呢,有价无市,三小姐真是得太太垂爱,也不知这料子哪里寻来的?”
冯氏总不能说,是七小姐亲外婆送来的,被三小姐求走了,这事说出去可不好听,连带着苏府小姐的教养都受质疑,哪有这么讨要东西的,她不在乎别人,还得在乎玉姐儿的名声呢,便敷衍了一句:“我也是偶然得的。”
湘玉堵了湘雪几句,心下畅快不少,她这么算计冯氏,也不知道为个甚,冯氏的脾性大家都知道,最规矩不过的,赵家仅送来两匹素纱,她是断断不会给了湘雪,湘雪句句紧逼,若不是湘玉开口,湘雪必然受罚。
若真如此,那可是两败俱伤,湘雪讨要赵家的布料固然不对,可在苏老爹眼里,再名贵也是一匹料子而已,相对于湘雪的任性不懂事,苏老爹更会在意冯氏的“小题大做”。苏老爹就是这么个逻辑,什么都没自己孩子金贵。
可湘雪闹出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不过九岁的娃娃,没穿越没重生,就这么工于心计,万姨娘也一定躲在后面出谋划策,苏家后宅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