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把她拉到了最左边,两人站到了一张装裱在一个简朴的木框里的小小的方形油画前。
这幅油画在众多尺寸更大,颜色更鲜亮的油画里并不显眼,它是用各种色调的深褐色画成的。
它描绘了一个微缩的城市,那里到处是陡峭的斜屋顶,散落在各处的几座高塔露出窄窄的塔尖。一条宽广的河流填满了远景,河上横跨着一座桥梁,桥上布满了看上去像是小巧的教堂的建筑。
“十七世纪五十年代的伦敦。”秦牧解释道。
“我年少时的伦敦。”卡莱尔补充道,他站在离两人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贝拉畏缩了一下,她根本没听到他走近的声音,秦牧紧握住女孩的手,安抚着她的担忧。
“你愿意讲这个故事吗?”秦牧稍微转过头,想看看卡莱尔的反应。
他对上了秦牧的目光,笑了起来:“我很乐意。”他回答道。
“但我确实有点赶时间。医院今天早上给我打了电话——斯诺医生请了一天病假。另外,爱德华,你对这个故事的熟悉程度不亚于我。”他补充道,瞥了一眼秦牧。
卡莱尔向贝拉温和地一笑,然后离开了房间,留下秦牧和贝拉两人。
这是一间有着高高的天花板,和朝西的长窗的屋子。墙面上也镶嵌着木嵌板,是一种颜色更深的木头——能看见的墙面都是这样的。
而大部分的墙面都被高耸过人头顶的书架挡住了。这里面的藏书甚至比外头普通的一座图书馆的书还要多。
贝拉看着这张小小的关于卡莱尔的家乡的图画,看了许久。
“后来发生了什么?”贝拉最终问道,抬头看着秦牧,正注视着。“在他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以后?”
秦牧的目光看回了那些油画上,波澜壮阔的图画吸引了他的兴趣。那是一张更大的风景画,用各种黯淡的秋色画成的——森林中的一片空荡荡的,晦暗的草地,远处是一座险峻的山峰。
“当卡莱尔知道自己变成了血族人以后~~”秦牧安静地说道:“他十分厌恶这一点。他试图毁灭自己。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怎样?”贝拉并不是有意要这样大声地说出来的,但这些话在震惊中冲口而出。
“他从很高的海拔上跳了下来。”秦牧的告诉她,他的声音很冷淡。
“他试图把自己溺死在海里……但他刚刚经历了新生,非常年轻,也非常强壮。最惊人的是他居然能够忍耐住……不进食……在他还是新手的时候。那时那种本能会更为强烈,几乎可以征服一切。但他是如此地厌恶自己,他的信念是如此地坚强,居然想要饿死自己。”
“这可能吗?”贝拉的声音很微弱。
“不,没有多少方法能杀死我们。”
女孩张开嘴想要提问,但在她出声以前他就说话了。
“所以他非常的饥饿,而且最终虚弱起来。他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流浪,他认识到自己的意志力也在变得薄弱。一连好几个月他在夜里游荡着,寻找着最孤寂的地方,嫌恶着自己。”
“一天晚上,一群野鹿经过了他隐藏的地方。他因为饥渴而变得狂暴,于是不假思索地袭击了它们。”
“他恢复了强壮,然后意识到他还有一个选择,可以不必变成他所惧怕的卑鄙的怪物。他的前生难道没有吃过鹿肉吗?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他新的人生观形成了。他可以活下去,而不必成为一个魔鬼。他又找回了他自己。”
“他开始更好地利用他的时间。他总是那么的聪明,充满了求知欲。现在他有了无穷无尽的时间。他在夜间学习,在白天做计划。他游到了法国,然后——”
“他游到法国?”
“人们一直都能游过那道海峡,贝拉。”秦牧耐心地提醒道。
“我猜,这倒是真的。只是在这样的上下文里听到它,实在是很有趣。继续你的故事,爱德华。”
“游泳对我们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每件事对你来说都是轻而易举。”贝拉死咬着不放。
秦牧在等待着,他的表情有些发笑。
“我不会再打断你了,我保证。”女孩弱弱说了一句。
秦牧阴沉地轻笑起来,然后继续说完他的话:“因为,就生物层面而言,我们不需要呼吸。”
“你——”
“不,不,你保证过的。”他大笑起来,伸出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点住女孩柔软的唇:“你想不想听故事了?”
“你不能像这样忽然向我提起某件事,然后又不许我说话。”贝拉嘟起嘴,在他的手指下喃喃低语着。
秦牧移开他的手,挪到女孩的颈窝上。小女人的心跳速度立刻做出了反应,但她依然气鼓鼓看着秦牧。
“你不需要呼吸?”我诘问道。
“不,这毫无必要。只是一种习惯。”他耸耸肩。
“你能走多远……如果不呼吸?”
“我猜,不能确定。我不知道。这会有点不舒服——不能闻到味道。”
“有点不舒服。”贝拉随声附和着。
我没太注意自己的表情,但这让他陰沉起来。他收回了手,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眼睛紧张地看着我的脸。沉默在延续着。他的五官凝固成了石像。
“怎么了?”贝拉低声说着,轻抚着他僵住的脸。
他的脸在我的手下柔和起来,他叹息着:“我依然等着它发生。”
“等着什么发生?”
“我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刻,我告诉你的某件事,或者你看到的某件事,将会超出你的承受范围。然后你就会从我身旁逃开,尖叫着逃走。”秦牧半笑着说道,但他的眼神依然很认真。
“我哪里也不会去的。”女孩保证道。
“那,我们等着瞧!”秦牧一边说着,又笑了起来。
秦牧顿了顿,又回到了他的故事。他转过身去看向了另一幅画面——所有画里最色彩斑斓的一幅,装裱得最为华丽的,也是最巨大的。
它紧挨着门挂着,是门的两倍宽。那幅油画里溢满了穿着波浪纹的学士服的欢快的人物,他们有的站在长柱周围,有的站在大理石的阳台上。说不清这是否代表了某个希腊神话,或者这些漫步在云端之上的人物,是否出自圣经故事。
“卡莱尔游到了法国,然后继续在欧洲游历,访问那里的学府。夜里他研究音乐,科学,和医学——然后从中发现了他的职业,他的苦修,他可以拯救人类的生命。”秦牧的神情变得敬畏,几近虔诚。
“我无法恰当地描述这种挣扎,需要多大的自制力。卡莱尔经过了两个世纪的痛苦的努力才完善了他的自我控制。”
“现在他可以完全对人类血液的味道免疫,可以不受任何困扰地做他所热爱的工作。他从中找到了长久的平和感,在医院里……”秦牧移开视线,盯着空气,看了许久。
“卡莱尔,是一个真正的圣人!”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指点着我们面前的那幅巨大的画。
“他在意大利求学的时候,遇到了那里的其他人。他们比伦敦下水道里的那些幽灵更加开化,更有教养。他们是吸血鬼的贵族,每一个都很强大。
贝拉天真抬起头来:“很强大?”
“以前的我,在他们面前也没有十足把握保护好你。”秦牧慎重道。
“以前……?”
“对,以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