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恩俏把巴特介绍给波克和吉安时,波克和吉安都尖叫起来。
“天啊,恩俏小姐,你疯了吗?他是一个北佬!”波克立刻躲到厨房去,仿佛巴特随时都会剥了他的黑皮似的。
“他是一个逃兵。”恩俏没好气地说,为波克的愚蠢与固执恼怒。
巴特耸了耸肩,朝胆小的波克做了一个鬼脸。
“小姐,你要是留他在这里我还敢在这里住吗?”吉安瞪着一对大眼睛大惊小怪地说。
恩俏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波克和吉安什么都好,就是墨守成规不会转变,胆子太小。在这样的乱世,像他们这样瞻前顾后的人还活得了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况且你们想想,他虽然是胆小如鼠的北佬逃兵,但身强体壮可以帮我们干好多活。我第一件要他干的事就是把我们的红房子的屋顶补好。”说到这里,恩俏抬头看了看被战争摧毁的屋顶,空荡荡的,像一只没有了眼珠的巨眼,正可笑地盯着他们看。波克和吉安不由地也跟着恩俏的目光抬头向上望去。恩俏继续说:“有个好帮手是好的,人多力量大。从此他就在这里工作,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心协力把蔓草庄园搞好。明白吗?”
两个仆人虽然心存顾虑,但还是点了点头。恩俏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要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讲,他们是会明白的。波克和吉安,他们是世上最好的仆人了。
正如巴特所说,他真的是一个好帮手。如恩俏所令,他搞来一些木材,把缺失的屋顶补好了。虽然没有油漆上成原先的红色,木材的原色跟下面被烧得染成黑色的白墙形成可笑的对比,但有个屋顶总比没有屋顶让人觉得心安。虽然他对田地活知道的不多,但他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懂得很多事情。其实只要他下决心干好一件事,是不会干不好的。但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懒散,天大的事情也只是吊而郎当地对待,结果本来可以干得很出色的工作却因为他这讨厌的态度而搞砸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认真点呢?”恩俏喂猪完,见巴特懒洋洋地靠在篱笆边,半躺在地上,嘴里叼着草细细地嚼,就生气地捏着他的耳朵凶巴巴地问。
“你没看到我已把东西都倒进去了吗?”他慢吞吞地回答,棕色的双眼依然悠闲地望着远处高空的蓝天白云。
“你不能够把东西拌均匀一点再倒进去吗?”恩俏火爆脾气。
“均匀也是吃,不均匀也是吃。况且又不是你吃。”他把目光收回来,歪着头望着生气的恩俏,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也许他觉得恩俏这副有趣的样子很好玩。
望着他那副样子,恩俏知道他就是这种人,死也改不了这个散漫的坏习惯。“唉,其实你很能干,就是态度不好。”
“这我知道,只要我下定决心干一件事,没有哪件是失败的。但就是不想操这个心。”
“你这个家伙,现在我是你主人,你该听我的!”恩俏的眉毛又竖起来。
“遵命!”巴特立刻扔掉稻草,一改刚才那散漫的作风,站起来敬了一个漂亮的军礼,满脸严肃。恩俏不禁笑了。
很多时候他们两个待在一起。波克和吉安对巴特有偏见,觉得他那强壮的身躯、机警的头脑与灵活的双眼是极大的威胁。但巴特并不介意,他会偶尔吓唬吓唬可怜的波克,可怜的波克怕得要命。转眼间又会搂着波克的肩与他称兄道弟,分给他一点刚刚捕到的猎物。对吉安他是尊敬有加的,尽管吉安老是用那双戒备的印第安眼睛望着他。他在这里找到的唯一对他友善的就是恩俏了。
两人一起下地干活时,巴特会讲一些搞笑的趣闻给她解闷,让繁重沉闷的田里劳动不那么枯燥无味。恩俏心里承认,自从巴特来了后,她又恢复了战争前的快乐。虽然与战争前的幸福日子无法相比,但经过了这么多,她还是觉得有巴特在,日子已好过了很多。
一天在炎热的玉米地上,巴特又一边伺弄玉米一边对恩俏讲他过去那些风流往事了。
“嗯,你也知道,我是因为逃债而参军的。至于我为什么逃债,倒没跟你讲。”他一边慢吞吞地讲一边懒洋洋地干活。
“我对你的那些过往史倒不怎么感兴趣,你还是省点嘴上功夫好好干活吧!”恩俏虽然很高兴他又开始讲笑话,但脸上还是虚伪的一本正经。
“别傻了,我知道你一定感兴趣的。”巴特毫不在乎地笑笑,就说开了。“嗯,是这样的。我在妓院里看中了一个妓.女——”
“妓院!”恩俏不禁大声尖叫,停住了手里的活,直直地瞪着他看,仿佛他是一个怪物。
“我的主人,你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呢?男人不上妓院就不是男人了。至于南方上流社会那些高尚儒雅的绅士,他们背地里也上妓院的,当然,是瞒着你们这些上等小姐。”
“你竟然去过那种地方——”恩俏还是无法接受。在她长大的环境里,没有一个男人去过妓院。他们都是上等人家的男人,是高尚儒雅的绅士。
“不要这么夸张。”巴特皱了皱眉头,嘲弄似地哄道。“那地方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坏。其实那里的妓.女比很多上流社会的小姐们还要好。她们——”
听到这里,恩俏忽然想听下去了。在她的社交圈里只是一些正派人家,她还不知道坏女人是怎样的呢!于是她不出声了。
巴特见她不出声,就知道她已竖起耳朵听下去了,就说:“我看中了一个妓.女,嗯,那妓.女很漂亮,金发碧眼,身材超好。但气人的是有一个南方绅士也看上她了。你说好笑不好笑,那个南方绅士是来自查尔斯顿的。瞧,这就是南方的上等绅士,跑到纽约的妓院。我就想,我怎么可以让南方的绅士糟蹋我们这样一个漂亮的北方小姐?就跟他赌起来。我把我的全部身家都押上去,却输得一塌胡涂。我那天运气真是坏臭了,但其实我的赌运一直很好,就那天不吉利罢了。为了我们北方美丽的姑娘,我还借了钱和他赌,而那个小姐见到这么英俊的穷光蛋为了她输光了,竟然哭得伤心伤肺。嗯,结果又是我输了,还不起债,只好逃跑,过起了亡命的生活。最后参军,为这场世界闻名的战争贡献力量。”他眉宇微皱,故意一本正经地说,然而谁都能听出话语里的嘲弄与反讽。
“可是你是一名不光彩的逃兵。”恩俏对他那段为了一个妓.女而债台高筑的故事很感兴趣。
“唉,”巴特故意叹了一口气,假装沧桑地说,“那是因为我太热爱生活了。你看,世上有那么多美女与好酒,有这么好的种植园,我为什么放下这一切去为一个从没见过面的林肯总统送死呢?想到这个荒凉的世界还有一个孤苦零丁的恩俏小姐要我保护,我怎么可以自私地牺牲呢?”
恩俏“扑哧”一声笑出来。巴特,这个不三不四的巴特,幽默是一流的。如果他不那么不正不经,如果他沉着稳重一点,如果他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她想,她肯定会爱上他的。他是那么的英俊,恩俏脑海里一转,迅速回忆起战争打响前那些居住在郡里的男邻居们,方圆几百里竟然没有找出哪个男人比得上他。可是他很粗鲁,但他的粗鲁中却渗杂着一种野性的美,就像暴雨即将来临前风云变幻的魅力,就像闪电雷鸣给人的一种惊幻,就像电光火石让人兴奋刺激。当然,他是她的仆人,她怎么可以爱上他呢?但,为什么不呢?当这个念头流星一样划过她脑海时,她脸“唰”地一下子红了。
“你脸红了。”巴特眯着眼,仔细地盯着她,轻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