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宋苏轼
大概四至五年之后,宏道又山中来到了扎鲁特部,专为映公主而来。他还带了一部《金刚经》给小公主,因为人说吉赛的幼女也正在学经。
宏道从中原到了边塞,出家已有二十年了,只知边塞民族喜欢佛学,那些王族子孙们也在趁这股教诲人性之流。处处有人参禅,家家有人学佛,甚至出家修行佛道,也成为了应世之行。
且再说吉赛很偏疼这小女儿,时时都让人带着她玩儿。可小公主却不知怎么,喜欢上了一把道剑,她师傅就把这“凌云剑”送给了她,她就非常地喜欢。
大福晋也常看着女儿,带她学及天下世间各类书籍,年纪稚气,却是出口成章且经纶满腹了。只是,由于还不谙世事,所以还不能参禅学悟。
小公主名叫博尔吉济.那木其,今年初春刚有五岁,才度过五年生日,但个子却长了不少。面目也出落得“楚映天姿,俏衬仙影”的雏形了,性格却是羞媚有余而外放不足的,见人皆会脸红。
宏道法师到了大福晋的帐中,小公主却帐外玩儿,很多大福晋的侍婢陪着她。初春的草地,远处几树塞上白梅正在凋零,天气微寒。
他让大福晋先坐下了,自己才坐下。
宏道问:“方才贫僧在帐外见到的那一个就是小公主了吧,就穿小红旗装的那个?”
大福晋笑到:“多亏了法师给的好名字,映儿才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哪日该带她去广法寺去给法师磕个头才是,这可是个大恩呢!”
“大福晋啊,小公主都这么大了,还真是岁月不饶人哪!贫僧哪能给凡人起名字呀?都是天佑祥人福者自慧,这哪是什么功德呢。”宏道盘腿坐在蒲团上笑到。
大福晋让人去带小公主进来。
侍婢们前护后拥地进来了,那是一个神目皆充满灵熠之光的女儿,浅笑娇俏,媚眼情波。她走到大福晋身边,不言不语,只是乖巧地叫了一声:“额吉。”
大福晋叫侍婢们退下去。
映公主桃红秋腮,含情脉脉,直瞧着这陌生的僧人发笑,又钻进母亲的怀里躲藏。宏道早熟悉她了,那时她才刚出生,是不会记得他这个出家之人的。
“映儿呀!快给法师行礼,你的名字就是法师起的!”大福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轻柔地说。
那映公主却一时又从她额吉怀中爬了起来,当着宏道笑说:“法师好,映儿给法师行礼了!”虽口齿不太顺,但样子却很惹人喜爱。
宏道一怔,笑道:“小公主还真乖呀!这么听话,不必行礼了,公主平身吧。”
映蓝媚声一笑,那大福晋又说:“映儿呀,快给法师背一背《大般若经》中的《心经》呀!”
映公主背着手望着天,启口念诵到:“‘《大般若经》之《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亦空,空不亦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境,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故知般若波罗密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密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一即背完,宏道拍手叫好,说:“公主,很好,很好!”他赞口不绝,大福晋都笑了。
大明北京城,盛锦繁盛的古城汴京之中,是包围着皇家气象的红尘醉柳之深处。有百花齐放的壮美,有绿木漆墨的山峦,还有那大明特有的汉家威仪。
吏部员外郎丁参,乃东林党中之典型书生谏臣,此党名不过是那些痛恨此等中流清臣而起的诲号。他们在朝中得罪了皇亲贵戚,因敢于直谏,又被那些权贵污流所笃恨。
今日,丁参上朝去了,留下两个女儿——丁姒茉与丁语香,还有夫人佟氏在家里待着。大女儿丁姒茉十二岁,小女儿丁语香十一岁。
丁姒茉倒是凡泛之辈,只丁语香是个千里挑一的人物。如今生得水容雾色,纤姿鲜华,娇娇芊懦:幽姿碧玉颜,参条柳叶心;小步如云动,款笑纤华飞。
她有一丫鬟名为锦园,也是她的大丫头,也长得清娇可人。
丁语香正在那亭子上看这一方秋景:碧池渗绿,映照垂柳,天净入洗,万里无云;水鸢嬉戏,蝌蚪曳尾,金鱼游戏;葩粉柳绿,青衣黛眉,云袖长摆;胭脂如虹,俏目华美,艳而清香,红木织音。
那芍药花在池边举枝垂颜,好似一娇羞少女在那里探池照己影一般。
轻风吹皱了池水,波圈漾荡,金鱼被这对自己惊动不小的闪光给吓躲到石子浮萍底下去了,半日也只在里面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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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语香在亭子上侍望的这个水塘,它并不深,可是也清澈干净,倒有些芦苇从池中长了出来,约半尺那么高而已。
如今旧绿含秋,修条娉娉婷婷,看去在那里柔弱地摇晃,真忍不住会让人心生怜爱宠溺之心!落叶噼啪……
亭子周围就是一围自然长廊,偶有丫鬟嬷嬷们在廊中走过,再看时,却也不见了人迹。
长廊不长,围住的园子也是不大不小的,栽满了花木草卉。却也是点红带片郁,画龙点了睛般寒暖相衬,自有色间错差之感矣。
这时,丫鬟锦园正往这亭子上叫小姐,从那面廊门里进来了。走过了木园,就从甬道上抄近路来了。
却是听见一阵哭声,继而又听见了一阵骂声。哭的似乎是个小丫头,骂人的是一个老嬷嬷了。
小丫头哭着,也不敢出声来,脸上却满是泪痕。这老嬷嬷只管骂那小丫头,却不见她来了。
她们就站在甬道旁,锦园怕走近了那老嬷嬷就不嚣张了,只悄悄地在那片小树看她们。
这小丫头是个农家来的女孩儿,不识府中规矩,却只是把丁参的一对玉花瓶给打碎了,嬷嬷在训她。
锦园知这些人心机厉害,要抓正形的,就不能打草惊蛇,看这些老东西是要干什么呢。
只听那老嬷嬷指着小丫头骂到:“你怎么这么不长眼,怎么把老爷的东西弄坏了?你赔不起的知道么?你们这些乡下人,就是这么蠢!沒见过世面,也不知爱不爱干净,就知道偷偷摸摸的,你怎么赔那对玉花瓶?那可是无价之宝,老爷才刚买回来的!你说,你赔不赔!”
那小丫头哭到:“我不是故意的,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老嬷嬷冷笑到:“你不是故意的?这谁相信哪?你们是吃草根儿长大的人,不是金窝儿里的宝!保不准你想要那东西,却又不敢说,只好偷了呢!”老嬷嬷手插着腰污蔑那女孩。
“我没有,我真的沒有!”
“什么没有?你就有,就有!”
“我没有!沒有!”那女孩子叫到。
老嬷嬷道:“我都看见了,你赔不赔!赔不赔呀!赔不赔!乡巴佬!”她推着女孩子,女孩哭得更伤心了。
“你叫嚣什么?不就打碎了花瓶么?至于这么大喊大叫地吗?谁是乡巴佬,谁不干不净了!眼见还不一定为实呢,你就这么夜叉似地的,是天塌了么?”锦园从小树背后出来了,斥责这妇人。
见了锦园,这妇人过来编串道:“就是这个丫头,她想拿老爷的花瓶,因人一来,她撂手打碎了!”
锦园笑道:“她想拿花瓶?你就不想拿了?”
妇人道:“虽没有亲眼看见,但这种事,只有这种丫头会干。”
锦园骂到:“只有她会干,你就不会干了吗?你就不会推诿栽赃了!若这里就是只有老爷了,再丢了花瓶,依你之意,也是老爷拿的了?”
老嬷嬷哑口无言。
锦园又道:“你们这几个老东西,老不正经!年纪大了,就愈发似疯狗似的,看不惯人了皆咬腿!这么小的孩子,童真无知,你们在府里,哪常不是人皆为敌呀?她就不让着你们了!”
“小姐都沒说什么,你倒也比小姐急哈!说得好像是打了你的东西似的,蛤蟆嘴里灌了油,顺口就乱骂!什么老爷老爷的?老爷会怪她么!什么赔?赔什么呢?草根儿里长的,怎么就贪上你们家这点东西了?我会去回老爷的,您就不用在这里佯装她老娘似的了!去!”
老嬷嬷红着脸应着去了。
锦园又替小丫头拭泪,说到:“别理这群老东西了,沒什么好心的!自己想害人她不说,别人凡有点儿动作,她就会撺掇着生事的——‘惟恐天下不乱’了!只会煽阴风点鬼火的!”
锦园又把她带走了。
她到了丁语香房里,她却已经坐在那里写东西了。
锦园犹豫着说:“今天,张家的公子来这里找小姐,我说小姐不在!张公子就走了。小姐真的不想见她么?”
丁语香问也不问,说:“他是不是昨日也去找过什么胡小姐了?”锦园笑说不知。
丁语香就起声骂到:“都是些什么人呢?他只当这是在逛妓馆么?我丁语香岂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你不用告诉我了,我不想见他的。”
“男人谁不这样呢……”
锦园还沒说完,丁语香便雷霆震怒了,说:“是呀,几乎都风流惯了!谁都这样,你也看得上!你也俗了!锦园,你沒慧眼,怎么尽是些靡言呢?我要脱开还不能,明日起,闭门不见。”
那丫鬟笑到:“是奴才胡说。”
丁语香撇笑看着她又坐下了,却在纸上写到:“《夏趣》——雷跳池中蛙,风拨钟铃滑。初英袖上香,梨芳戏娇娃。蜻蜓迥肠曲,绣带迷兰葭。促惊情波动,倾姿漫繁华。——丁语香昨夏初雨偶题。”
故又停笔腮前,回想那日之形景,不由得笑了出来,游思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