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十几年前的旧事,村里上了些年纪的人都是知道的。可如柳絮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是不太清楚这事儿的。因此,柳絮看着晕过去的自家娘亲,心里一边骂自家娘亲没出息,一边瞪着王大娘嘴里骂骂咧咧的。
“老匹夫,我呸!你们大家伙地赚钱,偏偏撇下我们一家。如今可好,你们都有钱了,就我们家最穷。偏心眼子!”
“你们倒好,有好事不叫我们,轮到出苦力的时候,你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爹。我爹天天起早贪黑地给你们干活开垦那什么狗屁粮地,结果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我呸!心眼子都偏到山沟沟里去了!”
“还有你们这帮看热闹的,忒没良心!以前大家都穷,就我们家偶尔能吃顿肉的时候,我没叫你们吃?如今你们发达了,反倒忘恩负义起来,我呸!”
王大娘端坐在高台之上的高脚凳上,一动不动,摆足了气势。其实她心里是在想毕夏,以前看毕夏坐在这椅子上,那叫一个端庄大气。如今自己坐在这椅子上,怎么老觉得腰酸背疼呢?唉,看来自己还是老了,这天下该归这些年轻人们咯!
除了一点,这夏儿心太软,自己得好好帮她改掉这毛病。妇人之仁,心软难成大事啊!
打定了主要要柳絮一家三口命的王大娘,重新又端起了方才被她扔到一边的茶碗,慢慢地嘬了一口。真苦!
眼见王大娘一句话不说,柳絮得意极了,她挺直了腰板,怒斥着她周围正看守着自家的垂着眼睛拢着手的媳妇们。
“瞎了眼的,还不给我们解开!”
王大娘闻言抬眼瞥了柳絮一眼,那眼神跟看死人没什么区别。
那几个低眉垂目的媳妇们就跟没听见似的,依旧一动不动。
就当柳絮气了个仰倒的时候,有人按耐不住了,碎声碎语一片,听上去嗡嗡的,惹得人心烦。
“就你们家那德行,以为谁不知道是的!”
“就是,当初说了夏儿领队出方子,我们出人干活。到时候大家一起分成。你们家不愿意出人干活,却想白白分银子,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就是,如今看我们大家有钱了,你们又心里不平衡了!活该!”
“还有柳絮她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听我们家开地的那口子说,那柳絮她爹干活老偷懒不说,还手脚不干净。老想偷咱们是山口里大家公用的东西!”
“后来赵四爷亲自发话,给了他点儿钱,把他撵回家去了。”
“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我在就知道了。以前大家都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就他们家因为柳絮她爹管杀猪这事儿,偶尔还能偷块肉吃。”
“她们家最可恨,自己偷吃村里过年宰的猪肉,还贼不要脸的说是自家买的,呸!”
声讨柳絮一家子的声音越来越大,从蜜蜂扇翅膀一般的嗡嗡声,渐渐变成了如海潮推浪一般的声音。
柳絮被众人围在中间,她跪在地上,看着周围那些熟人们,各个脸上挂着鄙夷的表情声讨痛骂自己一家人,她一时愣住了,竟说不出话来。
王大娘坐在高台之上,看着底下闹哄哄的场面,又讥讽地笑了。
瞧瞧,墙倒众人推!平日里任你高高在上又如何,有朝一日只要你落魄了,等着你的就是这般下场!
这就是人啊!
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儿都见过的王大娘也不由得有些唏嘘,她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行了,骂也骂了,大家也算出了口恶气。”
柳絮听到这里,心下一喜。大娘这是愿意原谅自己一家了么?都怪那个娘亲的老姐妹叫什么珍珠的,白白骗走了方子,自家一分钱都没捞到!害得自己不得不趁半夜想偷偷溜回谷里,结果反被众人逮了个正着!
柳絮原本正这么想着,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不太明显的笑容。就在这时,她陡然听见王大娘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这话顿时让她脸色发白,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可惜,石山口从不饶恕叛徒。十几年前胆敢勾结外乡人害了我们石山口汉子的翠花是一个,如今敢勾结外人偷了我们石山口赚钱方子的柳絮一家又是一个!”
“我也不说什么了,按照咱们老一辈行走江湖的规矩,凡是判帮者,活剐!”
王大娘慢条斯理地说完,然后垂下眼睛又抿了口苦茶。也该这柳絮一家子倒霉,如今这石山口里,大家都有了钱,心也飘起来了,有那么几个不安分的,都想着偷了方子去投奔县州的有钱人去。
活该剐了柳絮这一家子,好杀给那些不安分的人看!
“怎么?一个个地都不动弹,还得我去请我家小兔崽子拿刀逼着你们,你们才肯动么?”王大娘把茶碗往地上一摔,茶碗四分五裂,深色的茶水撒了一地,看上去污浊极了。
众人哆哆嗦嗦地,后退了几步,低着头不敢和王大娘对视。那可是活生生的三条命!即便是以往手上有过命案的几个老婶子,也都许多年不碰血腥了,一时有些下不去手。
王大娘也不含糊,她年轻时也是跟着她家那口子混过土匪山贼的。当即跳下高台,抽出腰后的匕首,一刀剁下了正撞晕的柳絮她娘的右手腕。
“再有敢背叛石山口的,这就是下场!”脸上满是血的王大娘,整个人杀气腾腾,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看着叫人害怕。
到底,柳絮一家还是全死了。死于乱刀活剐之下。
当晚,除了没去的孩子们,石山口里所有的人都没敢闭眼。
石山口里这血腥的一幕,毕夏暂且还不知道。她如今正被人拦在姬家的大门外。
“呸!哪来的乡野村姑,也敢肖想我家小叔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德行!臭不要脸的,想男人想疯了吧!”
姬家大门外,一个穿金戴银,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体现着一个“俗”字的年轻妇人,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毕夏,骂地好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