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临近比赛, 篮球队的训练强度加大。程澈刚跑了半小时,身上的白『色』球服便被汗湿了。他有洁癖,平时讲究得不行,球服混合着汗『液』黏在身上,让人哪哪儿都感到不自在。想起休息室的柜子里准备了一套干净的球服, 索『性』准备将身上的球衣换下。
结果刚脱掉上衣, 门便被推开。
程澈回过头, 看见鹿汀站在眼前。身材小小的女生,脸上写满了受害者似的惊讶,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朝这边望来。
目光甚至在他赤/『裸』的上半身转了好几圈。
打赤膊这事, 对男生来说并不稀奇。可此时此刻, 周围安静异常,站在对面的人又是鹿汀, 这让程澈的心跳不可控制地逐渐加快。
喉咙开始发干,手心开始冒汗。
同她对视好一会儿后,他听见走廊上远远传来脚步声, 渐渐回味过来当下的状况。没来得及细想, 身体先行一步,径直走向女生。
程澈比女生高出一个头, 此时,阳光从他身后照来,高大的影子一点一点将眼前的人覆没。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鹿汀脸上的肌理绷着, 紧张得不行, 水灵灵的眼睛睁得很大。
最后, 男生在不到半米的距离停住,伸手越过她,将身后大喇喇敞开的门带过。
“嘭”的一声,门紧紧关上。
鹿汀被男生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缓口气,便见他继续往前小半步,她顺势一退,后背结结实实地抵着墙。
两人的距离不超过三十公分,程澈赤/『裸』的胸口和腹部看得更加分明。他的肌肉并不算发达,却是硬朗得恰到好处,白『色』的肌肤和紧实的线条有种冲突的美感。
隐约能闻到他身上薄薄和汗味,混合着清淡的橙子香。
鹿汀的大脑有些充血,这大概是她离男生肉/体最近的一次。
“……你有什么事吗?”鹿汀的气息开始不稳。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
从鹿汀的角度看过去,很十分清楚地看到男生的喉结动了动。
她的声音不自觉变小,“那个……你手机忘在教室了。”
“所以,你就找到男休息室来了?”
“啊?”鹿汀一愣。
“这里是男休息室。”“男”字特地带上了重音。
鹿汀努力回想着,“可是门口的标牌上,没有写男女啊。”
“因为学校没有女子篮球队,所以没有女休息室。”
鹿汀一噎,憋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发声,“对、对不起。”
他低着头,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那什么,你能先把衣服穿上吗。”
周围全是他的味道,呼吸一声一声吹在耳边,让她有点受不了。
程澈没接话,身体没有远离,反而双手支在她头两侧的墙上,将她整个圈住。
他低下头,脸离她更近了一些。
鹿汀被他看得面红耳赤。
此时的她,就像是天敌面前的小兔子,『毛』绒绒,软乎乎,让人恨不得搓圆『揉』扁。
那双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将程澈灵魂里的火种点燃,他的心蓦地颤动了一下。
痴『迷』的情绪将他的大脑占满,他看着她,离她的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鹿汀即便再迟钝,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紧张得不行,双手下意识得抵在他的胸上。
脑海里像有烟花炸开一般,接着,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涌了出来。
完、完蛋。
“等一下。”
程澈动作停住,“怎么?”
“我、我好像流鼻血了。”
鹿汀做梦也想不到,在这样微妙又暧昧的关键节点,自己会激动成这样。
说起来,这大概算是她人生最尴尬的时刻之一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人,一边伸手掏口袋里的纸巾,一边想,她有多激动,他大概也是能理解吧。
过了几秒,纸巾因为紧张没掏出来,倒是眼前的人安静得可怕。她抬起头,看见男生低着头,前一刻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的眼神,突然变得『迷』离起来。
目光渐渐开始涣散了。
“你怎么了?”
“我晕血……”
“啊?”
还没等鹿汀话音落下,程澈整个人便像是被抽走了精气似的,软软地摊在了她肩上。
鹿汀的大脑空白了片刻。起初认为对方在开玩笑,直到回味着男生压在自己身上、一点儿不客气的样子,才意识到这是来真的。
他真晕了过去。
鹿汀有点懵。男生抵着她的肩膀,将她制在门上,整个人动弹不得。对方的身体有向下滑的趋势,于是,鹿汀不得不艰难地挪出手来,将他死死抱住,防止他摔倒在地。
程澈的身体非常沉,鹿汀觉得手往哪儿放都不合适。男生『裸』体的『性』感在此时成了无用的摆设和累赘,她苦哈哈地想,如果这个时候他穿了衣服,应该会轻松很多。
她抱着他的身体往旁边移,准备将他带到不远处的椅子上放下。可刚挪了不到半米,突然听见身后的开门声。
李繁宇和几个学弟走进休息室的瞬间,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程澈半『裸』着,倚靠在瘦瘦小小的鹿汀身上,鹿汀往这边侧过头,一脸惊愕,鼻子下有一道鲜艳的血迹。
李繁宇一愣,“请问……你们这是解锁了什么新姿势?”
鹿汀简直委屈地快哭了。
“他、他晕倒了……”
***
程澈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那个红『色』的梦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血的关系,在这个昏昏沉沉的午后,他又回到了那个梦的源头。
他看见了那条路的起点。
眼前是一个放眼望不到边的湖泊,湖水是红『色』的,像血『液』般沉重又粘稠的质感,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明明没有风,湖面却泛起了大小不等的涟漪。下一秒,无数个被湖水染得鲜红的人偶浮出水面,向他走过来。
它们一开始是没有五官的,可离得越近,那些人偶的五官便越发清晰。
所有的人偶都长着同样的眉眼,漫着股让人窒息的熟稔感。
他听到人偶在跟他说话,声音与曾经在梦中出现的男低音如出一辙。
“让我住在你身体里吧。”
“住在你的身体里,我们就可以活下来。”
“阿澈这么乖,会答应的,对吗?”
然后,走在最前面的人偶抱住了他,试图用力钻进他的胸口。
程澈体会到了一种尖锐的痛,像要将身体撕扯成两半似的,他猛然间惊醒了过来。
待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好看见医务室的女医生拿着注『射』器在他的手背上打『药』,鹿汀坐在病床边,轻轻地扶住他的手,眼睛紧紧地盯着针筒。
“打完针就会好吗?”
“放心吧,只是有点低血糖,生命体征都是平稳的。”
“哦。”
女医生察觉到程澈在动,一笑,“喏,你看,他不是自己醒来了吗?”
鹿汀抬头,恰好撞上了程澈朦胧的眼睛。
程澈的头还残留了痛感,一脸不在状态。待女医生打完针离开后,他看了看鹿汀,这才发现女生用棉签按着刚才打针的部位。空闲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臂。
他试着回想前因后果,却发现思绪一片空白。
脑海里最后的画面,还停留在休息室里准备脱下衣服的那一刻。他听到有人推开门的声音,记忆却在他转身的瞬间戛然而止。
所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胸口一阵凉意,让他意识到自己正上身赤『裸』着。他看了看鹿汀,实在无法用逻辑解释眼前的场景,于是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鹿汀比他更懵,脸还红着,“你不是晕血了吗……后来李繁宇他们帮我把你送到医务室来了。”
“晕血?”
听到问句,鹿汀一愣。
“为什么会有血?”
鹿汀的脸热起来,以为他在故意让她难堪。她认真反思了一下,被一个『裸』着上身的帅哥亲吻前、激动得流了鼻血这事,是不是真的很夸张。
见眼前的人不出声,程澈又道,“哪里来的血,你流血了?”
男生的脸上写满了关切,让鹿汀恍然。
她渐渐回味过来了。
“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程澈的眼『色』一暗,“不记得。”
“骗人。”
“没骗你。”
鹿汀怔住,一时间也不明白眼前的事情是什么走向。
“你的意思是……你失忆了?”
失忆?
程澈琢磨着这两个字,“……有可能。”
事实上,早在好几年前,他便有过晕血后记忆丧失的经历。对于这种突然的近事遗忘,连他的心理医生谢景城都无法解释,最后只能归因于在鲜血这种心理刺激下,大脑的神经元发生了功能紊『乱』,导致了他意识和思维等出现一系列障碍。
一年前爷爷程水云被杀,他不小心在凶案现场看到大片的血迹,也有过类似的遭遇。事后警方向他取证、让他描绘具体情境时,他的大脑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对鲜血,从很久之前就有本能的恐惧。
鹿汀坐在旁边,消化着程澈“失忆”的事实,回想起自己流鼻血的惨状,又暗自感到庆幸。
也好,不记得了也好。
程澈倒是锲而不舍的,“所以,你哪儿流血了,严不严重。”
“不严重,”鹿汀有些心虚,“就是、就是有点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