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人慵懒乏困,总也没有精神,一旦入了夏,就好像睡足了觉自己清醒过来一样,整日里总也待不住了。
这几日时气好,不冷不热的正当时候,周盈便常常带着卢修远出来走走,多晒晒太阳对他身体有利,等再过些日子天气热了日头也毒了,再出来可是要中暑的。
周盈在湖心的凉亭里坐着,卢修远在她旁边的栅栏上趴着喂鱼,暖风惬意,吹得周盈昏昏欲睡,忽而被翠果温声唤醒,说是午膳已经准备妥当,唤他们回去用膳呢。
卢修远显然还没玩够,周盈拉他回去,他却反手把周盈拉到栅栏边看鱼去了,周盈不过一米六五的个头,如何能低过他这七尺男儿,被他扣在那里动弹不得,只得分外无奈地吩咐乐不可支的翠果,让她将午膳挪到这亭中用。
用过午膳后,翠果指使着人将东西收了,问周盈膳后茶是不是也端到这来,周盈被卢修远扯着袖子怎也甩不开,便点头应下了,顺手从托盘中拿了一块剩下的点心,和卢修远一人一半,丢到湖里逗弄一池锦鲤。
翠果匆匆回到院子里,直奔后厨去烧水烹茶,烧水期间她吃了一块糕饼垫了垫肚子,结果水还没烧开,她肚子却忽然疼得厉害,只得随口叫了一个婢女来看着泡茶,自己火急火燎的如厕去了。
她叫来的那个婢女看着水烧开,很是娴熟地泡上了茶,端着金丝楠木的托盘就往湖心亭去了,将托盘放在石桌上,婢女端起一盏茶来朝周盈走去,周盈不知她站在身后,正玩得兴起,猛地一回身肩膀正撞上了茶盏,顿时浇了自己一身。
“奴婢失手!少夫人饶命,饶命!”婢女见自己闯了祸,忙跪地求饶。
周盈摊了摊自己身上的茶叶沫子,这一盏茶虽说不算太烫,却浇得不是个地方,这个时节人人都穿着单衣,这卢氏的衣料又贵重又轻薄,一盏水泼上去,料子都成了透明,垂头望去连里面水红色的肚兜都看得分明,便抽了袖中帕子掩在身前,挥退了那求饶的婢女,反手去拉卢修远。
“玩了这半日,我们回去吧,陪我回去换身衣裳来。”
卢修远正玩在兴头上,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周盈这副样子却不能在这久留,见拉不动他,只得招呼那个婢女来。
“你在这里看着点公子,我回去换身衣裳就来。”
“是,少夫人。”
周盈看了看左右无人,用帕子掩着胸口,低头快步往修竹院去。
婢女在卢修远身后站了一会儿,确定她已经走远了,才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来,在卢修远面前晃了晃,果然吸引了卢修远的目光。
婢女循偱诱善道:“这个面人好精巧,公子可想要?”
卢修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中色彩斑斓的面人,连连点头。
婢女将面人放在他手里,他欢喜地接下,婢女趁机在他耳边道:“奴婢知道个地方,那里有许多这样的面人,公子去选一个送给少夫人可好?”
卢修远闻言连连点头,婢女便牵着他的手,很是顺利地将他带出了后园。
出了后园没多久,就碰上了路过的小七,婢女见到他吓了一跳,忙垂头与他招呼:“七哥。”
“你带着公子,要去哪?”
“老夫人在前厅,要公子和少夫人一去,少夫人正在换衣,让我先送公子去。”
小七想起方才路过前厅时,的确看见老夫人在里面,便挥了挥手让她将卢修远带走了。
婢女绕了个路,避开人眼将卢修远带到了后门,打开门时后门正停着一辆马车,婢女让卢修远站在门里等着,自己走上前去,隔着车帘轻生问道:“车里可是二公子的人?”
马车里的人未露面,隔着车帘道:“人可带来了?”
婢女答道:“自然。”
“将他带过来。”
婢女闻言进到门里去将正玩面人的卢修远带出来,带到车前。
“三公子已到,不知那一百两银子要何时给我?”
车帘被人掀起一角,有人从那一角的缝隙里向外瞥了一眼,对婢女道:“自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上前来取酬劳。”
婢女闻言迈了一步走上前,还未来及开口,车帘后忽然深处一只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她的肩膀,寒光在手间一闪,婢女颈间立刻裂开了一道大口子,血一下子喷溅而出,她连喊都未来及喊一声,便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死了。
她倒地之后,马车中伸出四只手,死死抓住卢修远的两边肩膀,将他用力拖上了车,而后有人从车里走出来,坐到最前面,扬鞭策马,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被割喉的婢女已经断了气,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血顺着她喉间的伤口涌出,一路蜿蜒,渐渐浸湿了她身边落着的彩色面人。
卢修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直到马车驶出了巷子,他才转身悄悄离开了这里。
仆从路过后门,见门开了半扇,便走过来想将门掩上,不经意向外瞥了一眼,顿时被吓破了胆子,厉声嘶喊道:“快来人!死……死人了!”
卢夫人踉跄向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奶娘忙扶住她,她却甩开奶娘的手,紧迈了几步走上前去,急声问跪在地下的人:“公子呢!我问你公子呢!”
跪地之人是府上的管家,在府中待了半辈子,还从未见过老夫人这般疾言厉色,丢了公子,他自觉难辞其咎,也不自觉发起抖来,颤声答道:“公子……公子没有找到。”
“娘——”周盈快步从院子里跑进来,手里捏着一封信,进门时险些被绊倒。
“这是在后门发现的信,是山贼送来的,说修远在他们府上,让拿十万白银去赎。”
卢夫人忙将信抢过来,草草地看过,跌坐在椅上:“居然落到了他们手上……”她喃喃道,忽而像想起什么一般,对奶娘急声道:“快!快去取我的钥匙来,开金库先拿十万白银出来,救修远。”
“不可!”周盈出声阻止,对卢夫人道:“金库是卢氏家财,若是我们用里面的银子救了修远,来日被宗族知道,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这般一提醒,卢夫人的脑子这才醒过来,当初她从老家主手中接过金库钥匙时,曾在全宗亲面前发过誓,虽掌管钥匙,但必定不会将金库中银两用作私用,否则甘愿离开卢氏,绝无怨言。
她已然被修远被掳之事急昏了头,险些著成大错,端起桌上茶盏喝了一口压惊,对周盈道:“我是老糊涂了,也急糊涂了,好在还有你在,只是这府中现银不多,即便是全部凑起来也不过三万两,一时又怎能拿出十万两来!”
周盈思索一番,道:“当初我进门时,家中赔了不少嫁妆,虽说不是现银,但拿出去变卖应当能值一两万两。”
卢夫人抚额道:“我先前让人用重金买下了一处风水极佳的宅子,打算留给准老爷子贺寿之用,现在我就让人去将宅子低价卖了,应当能凑出些银子来。”
“现在去卖宅子,恐怕来不及,他们统共也只给了咱们三日时间,不如走些别的门道,或是向其它宗亲暂借银一用,解眼前之困。”
卢夫人靠坐在椅上,有气无力道:“宗族中向来人情浅薄,只有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一说。”
“总要试上一试的,”周盈安慰她,“我这就去找大哥商量此事,奶娘,你照顾好娘。”
卢夫人拍了拍她手背,叮嘱道:“若是行不通,不必卑躬屈膝求他们,车到山前必有路,万事都不会是个绝路。”
周盈让人套了马车,一路快马加鞭的去了卢修越府上,开门的下人见是她来了,忙将她请入府中,理所当然地将她带到了王嫣处。
王嫣似乎刚午睡起来,神情中满是慵懒之意,靠在美人靠上与周盈说话。
“你许久未来过府上了,今日怎得来了?”
周盈有些心急道:“本该提前告知嫂子,但事关紧急,今日来得匆忙,也不敢多多叨扰嫂子,敢问一句大哥何在?”
王嫣拿茶盖的手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他如今正忙着,你要有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周盈有些歉意道:“此事不是妹妹故意不告诉嫂子,只怕嫂子也是无能为力,所以务必要见上大哥一面,还望嫂子海涵。”
“既是急事,我也不多问了。”王嫣放下茶盏,唤来蕊心:“带三少夫人去公子书房吧。”
“多谢嫂子。”周盈谢过之后,忙不迭地跟在蕊心后面走了,王嫣靠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隔了一会儿听见有脚步声轻轻走进来,阖眸问了一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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