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盈今日穿得繁琐,就先回房中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出门时遇见了卢夫人,卢夫人看她这身打扮问她做什么去,她便将后厨收了莼菜不知如何烹制,央求她去帮忙的事儿说了。
卢夫人听完前因后果,道:“难为你还有这一手,我时常听奶娘夸耀你手巧,将修远的饮食调理得十分妥当,如此手艺,着实难得。”
周盈告别了卢夫人,到了后厨时下人已经将莼菜洗净摆好,她让人去捞了几条半大的鲫鱼,让下人处理干净后,自己又切了些调味料,很快便下锅开始做汤。
她手艺娴熟,惹得后厨中人纷纷侧目,嫁入卢氏的女子不少,精明强干如老夫人,也从未在厨事上有什么展示,虽说大家小姐都注重琴棋书画和女红,但像这样生得漂亮,又精明能干还有一手好厨艺的女子,的确是难得一见。
正小火熬汤之际,奶娘来了后厨,见到周盈便将她叫到一边去,小声道:“老夫人让老奴来告诉您一声,准老爷子来了,他年轻时曾在杭州求学数年,今日老夫人留他在府中用膳,让您顺便准备几道合口味的菜式,不必多,只要精便好。”
周盈闻言,忙让厨娘再去捞一条草鱼来,用这草鱼又做了一道西湖醋鱼,趁着鱼汤和醋鱼出锅之前,又指挥着几个厨子一起快火炒了几个清淡小菜,用得油都是菜籽榨出的素油,味道清淡可口,应当很合这个时节的胃口。
菜品准备妥当之后,周盈便让婢仆将菜端去,自己匆忙回了厢房中换了一件衣裳,又洗了脸,手脚利落地将自己收拾妥当后,才跟着门口等候的奶娘去了前厅。
前厅之中,准老爷子赞不绝口的声音隔着一道门都听得真切。
“这汤做得真是好,倒让我想起从前在杭州求学的日子,也是隔三差五喝这样的汤,一晃二十年过去了,竟还能尝到这味道,当真不容易啊!”
卢夫人谦虚道:“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听说您府上也有南方的厨子,应当做得比这个更好吧。”
卢准摆手道:“他们说是杭州来的,在范阳也待了这些年,手法早就生疏了,做出来的东西总是差了这么点味儿,且凑合着吃罢了,哪能比得上这个味道醇正,这般好的厨子当真是难得,如今我也顾不得其它,就厚颜同你讨他了。”
卢夫人淡笑道:“恐怕是讨不走了,若是走了,修远定然是不答应的,盈儿,快来见过准老爷。”
周盈闻声推门走进去,步态稳重,大大方方地对着卢夫人和卢准行了一礼:“见过准老爷,几日不见,准老爷可还安好?”
卢准连连点头:“劳你记挂,这把老身子骨还硬朗着,今日喝了你这口汤,觉得精气神也好了,你也别站着了,快过来坐,坐在我身旁。”
婢女给加了把椅子在卢准身边,周盈坐定,卢准便问她:“我记得你母家也是范阳的,怎得会做这些菜式?”
“我母亲擅长江南菜式,这些也都是源自她的教导。”
卢准对卢夫人笑道:“我当初便说你这个儿媳娶得不错,如今看来可不是捡到了宝贝,修远遭此大难变成如今这番境地,但有了这么一位夫人,倒也能为你分担些家愁了。”
一顿午膳很是合卢准的心思,卢夫人说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日却频频对周盈赞赏有加,让卢夫人也觉得面上有光,带着周盈一道将他送到了大门口,直到马车远行才回来。
周盈想起后厨中还有一篓半莼菜未用,便询问卢夫人:“要不要将没用完的莼菜送到老爷子府上去?”
卢夫人边走边道:“不必了,想必吃过这一次,他从此都不会再用这道菜,送去也无甚用处,倒是午膳时的鱼汤着实不错,晚上你再做一次,同修远一起喝吧。”
天色渐暗,城中许多商户都已经关门谢客,剩下几家闭门晚的,也是门可罗雀,如此情景便愈发趁得风月楼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风月楼很少为客人开放的极品雅阁中,破天荒地迎来了两位客人,一位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公子的做派,另一个身形健硕,容貌极其普通,唯有一双眼睛与众不同,透着一股抹不去的阴鸷之气,脸上的刀疤也很是骇人。
卢修城抬手亲自为对方斟了一杯酒:“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刀疤脸看卢修城将自己杯中酒饮尽,才慢吞吞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往唇边凑了凑,便又放下了。
“行走江湖之人,比不得你这样的大家公子,且草称一声‘齐爷’罢。”
卢修城听得他这般傲慢,心中甚为不悦,面上却笑得很是客气:“今日初见,实乃幸事,在下在此敬上一杯。”
“酒就不必了。”刀疤脸挥手打断他的话。
“我来此,不过是因你信中所言,我这人对其它都没兴趣,唯独喜欢银子,你既说自己有法子让我得更多银子,那便速速说来,其它的都不必提了。”
“齐爷还真是个急性人。”卢修城放下手中酒杯,笑笑道:“如此快人快语,倒是很合在下的性子,可见你我确实有缘,既然如此,我也不再与你绕圈子。日前你劫了我大舅子,从我这里得了三千两银子,恐怕也难抵几时之用,眼下我这里有一发财的法子,不知齐爷可还有兴趣。”
“那是自然。”刀疤脸将腿往案台上一翘,甚是张狂道:“若无兴趣,我今日来这里作甚?”
卢修城笑笑,将身子向前倾了倾,压低声道:“不知齐爷可曾听过卢氏三公子。”
刀疤脸借着这么名号思索了许久,道:“莫不是从山崖上跌下来摔傻了的那个?”
卢修城点头:“此人虽然已经废了,但他府上却有一宝贝,堪称卢氏的命脉,如今正掌握在他手中,便是我们卢氏金库的钥匙。”
听到金库,刀疤脸顿时来了精神:“你是说,他的府邸,是卢氏最富庶的地方?”
卢修城点头。
刀疤脸狐疑地看着他,甚是警惕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莫不是你们一家人想要联手,以此为诱饵,要灭了我?”
“若我真是这般打算,齐爷你眼下还能坐在这里与我说话么?”
刀疤脸闻言顿了顿,将搁在案台上的脚收回来,拈着酒杯自言自语道:“虽说是富庶,但却是卢氏府邸,你知道我们向来不会这般明目张胆与士族叫嚣。”
卢修城听他这般说,直恨得牙痒痒,心道你既然不跟士族叫嚣,怎得还要收我的三千两白银。努力将这一口恶气咽下,他对着还在迟疑的刀疤脸道:“既是说与你做个交易,自然不能走打家劫舍那条路。时至今日我也就与你明说,我与那三公子府上的老夫人有杀亲之仇,想要借你的手将她从卢家连根拔起,你只要将她儿子卢修远掳走,再开口朝她要上十万两白银,届时她为了保儿子性命,定然会开金库取银子给你,到时我就将此事告诉宗族,治她一个私挪银两之罪,如此你得到了银子,我报了仇,一举两得岂不是好事。”
刀疤脸听他一番陈词,却怀疑更甚:“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好事,我抓了卢氏的人,便是将卢氏彻底得罪了,到时成了众矢之的,难保你不会同他们一起再射我一剑。”
卢修城听他如此说,脸色顿时变得分外难看:“事到如今,齐爷还是怀疑我的用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是保险起见罢了。”刀疤脸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手指指着他腰间的玉佩道:“那个倒是个稀罕玩意儿,劳烦拿来与我看看。”
卢修城抬手将玉佩解下递给他,道:“这是上好的贡料所制,你若喜欢,我再送一块给你。”
“不必。”刀疤脸将玉佩攥在手中,对明显变了脸色的卢修城道:“这块玉佩就留在我这里做信物,事成之后我自会还给你,若是事情败露,我便要将此交到卢氏,那到时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卢修城面色铁青,很是艰难地笑了一下:“那是自然,既然齐爷答应下来,我这几日就想法子将卢修远从府中骗出来,届时就等着齐爷的好消息了。”
刀疤脸将玉佩收了,笃定道:“那是自然,我从出山到如今,还从未失过手,倒是你,若是日后得偿所愿,别将我忘了才是。”
卢修城连连赔笑:“那是自然,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