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王内侍轻声道。
“朕这是睡了多久?”
“回陛下,足足一夜!”
王内侍悄悄地打量陛下的脸色,见他脸上并无别的情绪,继续道:“太子和众大臣们都在门外侯着。”
“策儿也在?”皇帝抬手示意王内侍将他扶起,他倒想知道知道,自己在这萧策的眼中到底处于什么位置。
“魏王一早便急着回了王府。”王内侍忐忑搀扶起陛下,只觉着手中的力道比方才重了些,随即恢复如常,想来是听到魏王一早回了王府心中不痛快。
皇帝在王内侍搀扶着下了塌,直径走到平日批折子的案桌前坐下,力不从心地叹了口气,身子疼得厉害,是老了。
皇帝闻言顿了顿道:“让他们退下吧!关了宫门也无济于事。”
“是,老奴这就去办!”王内侍应声道。
“等等!”皇帝又将刚走几步的王内侍喊了回来,盯着案桌,所有所思道:“近些日子便让太子监国,那些个腌臜之事就别扰了寡人!”
“宋学士可在外头?”
“在!”
“让他进来。”
王内侍擦了一把冷汗,连忙答应着跑开,片刻便带着宋学士过来。
“微臣参见陛下!”林峰俯身行礼道。
皇帝立起身来,慢慢踱到林峰身边,站在高处俯视林峰,细细打量,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琢磨透了似的。负手沉思片刻道:“免礼,今日若非那少年,朕怕是早已见了先皇,朕定要好生嘉奖!”
话毕,宋沂源才直起腰板。今日殿上倒也瞧出了沈清秋的智谋,只可惜年纪尚轻,行事青涩,正所谓“雏鸟欲行,尚如蝼蚁。”
“那少年便是屡获战功的沈将军,师承秦将军,先后平定徐州、福州战乱……”宋沂源缓缓答道,将那沈清秋的功绩如实说了一通。
宋沂源神情淡泊,言语间有股不可忽视的气势,皇帝沉吟片刻,随即开口道:
“年纪轻轻便有此番作为?”
“正是!”
“那宋学士认为此人可担任何职啊?”皇帝故意试探宋沂源,想一探究竟。
“全凭陛下定夺!”宋沂源淡淡开口。
宋沂源自知虽是陛下一直信赖,可手伸太长难免惹火上身,这帝王的心思不可揣摩,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道理还是懂的……
“那便!”“那便……”陛下佯装苦思不得,却侧眼细细打量起宋沂源来,见他一副置身于事外的模样,也着实惊了三分。
苦思不得之时,王内侍见状,委身道:“既是师承秦将军,那便命其在秦将军底下当差,多加教导,来日定不负圣望。”
“那便如此决定了。”陛下摆摆手不愿多说,算是应允了。见那宋沂源迟迟不离开,侧身愠怒道:“学士可还有事禀报?”
“微臣告退!”宋沂源知晓陛下此举定是无意多说,便决定作罢。若此时,自己还据理力争,恐非良策。况且,虽然和自己预想的有些偏颇,但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宋沂源走后,王内侍见陛下坐回案桌前,拿起奏折不过瞬间又放了回去,良久,便问王内侍:“他所言,可有偏颇?”
“回陛下,确实如此!不过此人与林大人来往甚密。”王内侍如实道。
案桌上的人皱眉久久未言语,半晌过后,才厉声道:“这天下能人异士都让他林府占尽了。”
“这首辅大人对陛下可谓赤诚……”王内侍刚想宽慰两句,却发现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只见案桌上的人戾气深重,眼如鹰勾,死死盯地自己喘不过气来,只得将到嘴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心有余悸地退了出了寝殿.
“陛下,魏王来了!太子也在门外。”王内侍附耳凑上案桌上打盹儿的人,只见那人抬眼,坐直了身子,撇眉缓缓道:“他不是早早回了府,这时候来做什么?两人还凑一起了?”
“老奴这就遣他们回去?”王内侍手指着殿门,欲侧身前往。
“领进来!”案桌上的人思虑片刻,抬手叫住了王内侍道。
王内侍也不知具体说的是谁,片刻便领着太子和魏王前来。
案桌上的人怪气道:“这倒是一同来了,怎么?对寡人不满?”
“儿臣自是不敢!儿臣特来禀明父皇,行刺父皇的人,儿臣抓了有干系的几人。”太子萧玄欣喜上前俯身行礼,似是邀功行赏。
“是那范恬?还是韩东?”萧策讥笑道,侧眼撇了萧玄,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就这点能耐还来邀功,当真是小孩子性情。
“这……”萧玄俯身不敢抬头,任由萧策讥笑,暗自盘算,不论如何当今太子是他萧玄,当今镇国侯府是他舅父,日后这龙椅也必定是他萧玄坐,忍一时风平浪尽……
案桌上的人闻言,频频皱眉,询问道:“这便是你今日来的目的?”
“儿臣知罪,儿臣愿戴罪立功,恳请父皇下旨,捉拿范恬一干人等!”萧玄心生不安生怕那萧策夺了先机,急忙道。
案桌上的人闻言,皱眉不语。
半晌对着萧策开口道:“你觉着呢?”
萧策顿了顿开口道:“夏侯乃太子舅父,为我南诏镇守疆土,幼子夏博弈在我朝养了多年,如今夏侯病重,倒不如对外宣称夏博弈尽孝,既承了陛下恩情,他们也不敢在此时造次,还可在诸公面前展示陛下宽厚仁爱,以博民心,以稳军心。”
案桌上的人皱眉,没做任何表示,萧玄见缝插针,高声号叫道:“行刺乃是重罪,万万不可就此作罢?”
萧策轻笑不语,他对萧玄的反应很满意。那萧玄也不是草包,立刻便明白了其中利害,忍气吞声,小心询问道:“这旅途长远,倘若途中病故,也……也未尝不可?”
萧玄原作的打算是捉了范恬抵罪,可现在看来,是不能如他的愿了。
“行此举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还能叫你捉那几人?笑话!”案桌上的人叉腰继续厉声道:“看看你那好舅父,哪里还把朕放在眼里?要不是看你母妃走得早,他还能如此猖狂?”
话音刚落,便察觉言语有失,偷眼瞧了萧策,见他眸子低垂,一副淡漠情形,仿佛此时根本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皇帝不是不明白这两人暗自较劲,可事实却也同萧策所说,此时,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才是良策。
案桌上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这一言一语的,都没说萧策来的目的,便侧目而视,开口询问道:“你来,怕不只是说行刺之事?”
“正是,太子及冠之年,是该立太子妃了。”萧策侧身瞧了眼慌乱失措的萧玄,若不是彼此心知肚明,还真以为这魏王是为了太子的终身大事。
“可有合适人选?”案桌上的人既是询问魏王,也是询问太子。
“儿臣已有心意之人,便是那……”萧玄本想告诉父皇他心意之人便是西域圣女,既是为了两朝和平,也是心中所愿。
奈何此时罗姗娜端着药膳款款而来,跪坐在案桌上对众人莞尔一笑,柔声道:“陛下既已令太子监国,这药膳可不能再推脱了!”
案桌上的人闻声而坐,接过罗姗娜递来的药膳一饮而尽,平静道:“太子方才说已有心意之人,可是哪位大臣之女?”
萧玄愕然,突感头晕目眩,见此情此景,良久才木讷地看向罗姗娜愣愣道:“儿臣心意,心意那……”
罗姗娜见状,心中多少猜到了几分,温声细语缓缓道:“太子年幼,未经世事,想必是心意身边侍女。”
萧玄闻言,也不做任何辩解,默认了。
案桌上的人皱眉不语,这种事在皇室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传出去总归不好……
半晌,萧策上前道:“朝中林相之女尚且待字闺中,素有京都才女之称!”
“林相之女?嗯……”案桌上的人扶额皱眉,反问萧玄:“太子意下如何?”
萧玄此时早已貌合神离,全然不知状况……
王内侍见状,探身提醒道:“太子?”
萧玄回过神,失魂落魄地俯身行礼,两眼无神妥协道:“儿臣全凭父亲定夺!”
案桌上的人摆摆手,底下众人见状,连忙起身退出殿外。
王内侍一路护送萧策和萧玄出了寝殿,以为萧玄是因为急功近利,在自己父亲面前失了颜面而懊悔,便开口宽慰道:“太子不必心忧,陛下近日烦闷,话说重了些。”
萧玄苦笑着转身向王内侍作揖道:“有劳王内侍了。”
目睹两人离去的背影,王内侍不禁叹息,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今却势如水火。若是寻常百姓家,怎的也不至于此……
片刻功夫,两人已不见身影……
王内侍收回目光,再回到寝殿时,罗姗娜早已离去,只见案桌上的人早已起身背对着自己,发鬓泛白,早已不复当年雄姿……
“都走了?”案桌上的人背身且双目紧闭,手不断摩挲着玉扳指,缓缓询问。
“走了!”王内侍答道。
“你觉着魏王此举是何意?”背身的人缓缓侧目投向王内侍,倒不像是再询问,而是要一个辅证自己猜想的答案。
“自王妃逝世后,魏王不似先前那般锋芒毕露,今日此举,想必也是为了太子着想。”王内侍心中一惊,但还是俯身行礼,不偏不倚回应道。
“你倒是肯替他开脱。”背身的人两眼一眯,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