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什么!”姑姑更生气了,“成成不是这种孩子,你能做出这种事他也做不出来。你少胡说八道。”
“是,我胡说八道,你们姓严的一家子好人,我是坏人,行了吧。”姑父嘲讽道:“他不是这种人?你瞧这么多年,他在咱家连吃带拿,交过一分钱没有?”
姑姑没料到他竟有这种想法,冷笑道:“这时候你倒算计的清楚,当初拿我哥的保险赔偿金时你怎么不跟成成算清楚!”
姑父语塞,“那、那钱不是给你租店了吗。”
他换了种安抚的语气:“我跟你说,你别不好意思。你侄子可是明星,他们那些明星多赚钱,光交的税就是咱们一辈子也赚不到的数,还差你这点住院前钱。”
姑父语气带酸,“妈的什么世道啊,咱们小老百姓都辛辛苦苦上班,累死累活才赚仨瓜俩枣。这帮子戏子在台上装疯卖傻来钱倒快。”
“你又不是明星,你知道他们赚钱容易。”姑姑骂道:“少想没用的,我跟你说成成的事。我告诉你,就算他有钱,也是他自己的,凭什么给咱们花。”
姑父不满:“嘿你这话说的,和着咱们这些年白养他了。”
姑姑也不满,“咱们养他什么了,他一年到头在公司训练,也回不来几次。”
姑父生气了,“他一个男孩,赚钱养家不是应该的,辛苦点怎么了。再说了,工资上交家长这不规矩吗,我们家都这样,我也这样,怎么到他这就不行了。”
争执声越来越大,严成锦犹豫片刻,到底没进去劝架。他拎起保温桶,去了小花园。
贫贱夫妻百事哀,都是钱闹的啊。严成锦安慰自己,好在都过去了,以后咱不差钱的。
他在外头吹了会冷风,再回来时姑父已经不在了。他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顺口问:“我姑父没来吗?”
“刚走,下午有课。”
姑姑很清楚他的财政状况,所以才不能放心。她说:“你跟我说老实话,我住院的钱,你哪来的。”
严成锦给她盛汤:“我有钱。”
“你有个屁。”姑姑说:“你那点家底,我还不知道吗。”
严成锦不敢跟她犟,只好说:“……跟朋友借的。”
“是你帮忙写歌的那个朋友吗。”
姑姑知道严成锦被公司打压,只能偷偷开小号给刘唱写歌。她担忧的看着他,“你把好歌都给别人了,你拿什么出专辑?”
严成锦突然有些难过。
原来还有人记得他的梦想。
严成锦强撑起笑脸,“是另一个朋友。很好的,朋友。”
姑姑不信,“你哪有这么多有钱朋友?”
严成锦给她放下小桌子,“瞧您这话说的,我朋友很多的好吧,我人缘本来就很好。”
他怕她担心,又说:“您要不信,等您出院了,我请她来家里做客。”
看来是真有这么个人。姑姑放心了,叮嘱道,“是得请人家吃顿饭。”
“好的好的,都听严女士的。”严成锦把勺子塞她手里,“老姑,你快点好起来呀。”
“老你个大头鬼。”姑姑嫌弃道,“姑姑就姑姑,什么老姑,我年轻着呢。”
姑姑到底是女的,又是妇科手术,严成锦不方便在病房久呆。
从医院出来,等公交时,他看见姑父的车从旁边驶过。
他好像看见副驾驶坐了个女人,两人举止亲密。但因为速度太快,他也不是很确定。
严成锦一路都想着这事,等电梯停了,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闻老爷子病房门口。
他这时才想察觉,自己的行为很冒失。
万一老爷子不能吃呢,听说有钱人吃饭很讲究的。
万一闻佳音觉得自己在巴结她呢。
闻老爷子住在vvvip病房,电梯是入户式的,正对病房外的磨砂玻璃门。
门口有俩黑保镖,一左一右站着,门神似的。
走是来不及了,他们已经看见他了。严成锦硬着头皮过去,“两位,我们前几天见过,记得吗。”
保镖不说话。他举起保温桶,“我想进去。”
话音刚落,门已经开了。
严成锦惊讶,“不用登记?”
左边的保镖冷声道,“我们已经通知小闻董了。”
严成锦压根没看见他打电话,茫然道:“什么时候?”
右侧的保镖说:“你到二楼的时候。没小闻董批准,你根本上不来。”
严成锦没在电梯里看见监控。又是高科技吗,他想,有钱真好。
有钱确实很好,连病房都是古龙水味的。
严成锦身体不错,别说住院,连医院也很少去。姑姑的单人病房已经是他见过最豪华的病房了。
可进了闻老爷子病房,他很没出息地想拍照晒朋友圈。
上次太紧张没敢仔细看,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也就长这样吧。
经过客厅,严成锦进了主卧,屋里没有医护人员,只闻老爷子安静地躺在病房上。
严成锦看不出来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但礼貌还是要有的。
他小声跟他问好:“爷爷您好,我、我——”
说到一半他说不下去了。
他实在厚不下脸皮,说不出:我是您孙女婿啊。
这时有人问:“你什么?”
严成锦以为护士来了,转身回答:“我来看看老爷子。”
但身后没人。
他悚然一惊,我靠,有鬼!
这时身后又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有东西踩着很厚的塑料过来了。严成锦被自己脑补吓到,鸡皮疙瘩迅速爬满后背。
爸爸,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们可得保佑我啊啊啊。
严成锦在心里把能求的都求了一遍,终于壮起胆子回头——
闻老爷子调控着智能床垫坐起来了。
严成锦立即强迫自己把尖叫咽回肚子里。
他本来就白,给这一吓,脸更白得像纸一样。
“小白脸子。”闻老爷子小声说。
严成锦压根没听到。他太紧张了,比见鬼还紧张。
他本来微驼着背,没骨头似的。一见老人家醒了,立即立正站好,恨不鞠个躬。
他看看闻老爷子,又看看紧急呼叫铃,“我、我要叫医生吗?”
闻老爷子却问:“有烟吗?”
他说话很慢,有些吃力。严成锦迟疑道:“您想——”
老爷子脾气挺急,没好气道:“能想啥,拿来吃吗。”
这位烟瘾也太大了。
“这、这不好吧。”
严成锦没想到老闻家一脉相传的糟心,他看看走廊,又看看呼叫铃,希望天降医护人员,来管管这老头。
“我已经不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尿尿了,现在连抽烟也不行吗。”老爷子气得直拍床垫,尿液随着他的动作,一滴一滴颠进尿袋里。
严成锦揭开保温桶的盖子,满屋都是馋人的香气。“那什么,您要不要喝鸡汤,我才熬的,特香。”
闻老爷子不为所动,“这玩意儿嘌呤高,我痛风。不是你这小年轻这么磨叽,我都看见你兜里有烟了,赶紧拿出来,少废话。”
这老头实在难缠,不仅拿岁数和病情道德绑架,眼神还特好使,骗都骗不住。严成锦只能妥协,推开窗户,自己点了根烟,让老爷子尝口二手的。
老爷子陶醉在缭绕的烟雾里,跟吸足香火的神仙似的,精气头神好得不行。他突然说:“我给间间买了只熊猫。”
这没头没尾的,严成锦不解地看他。
老爷子解释,“她不是怨我没陪她看熊猫吗,后来我给她认养了一个。”
有钱人行为。严成锦问:“间间是,闻董小名?”
“闻董是我。”老爷子瞪他,“她是小闻董。”
管他什么董。严成锦想起那高科技PSP。什么人才会人工智障、哦不,是人工智能,取个跟自己一样的名字。
严成锦胡乱想着,闻老爷子又说:“我们家情况你也知道了,说说你家的。”
老爷子眼神犀利,“你叫什么,多大了,做什么工作,祖籍哪里,父母是谁,怎么认识我们间间的。”
闻老爷子经商的年头几乎是严成锦岁数的三倍,揣测人心的好手,严成锦给他连哄带骗,诈个一清二楚。
严成锦后知后觉,不满道:“老爷子,胜之不武啊。”
闻老爷子嫌弃极了,“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以为谁都能跟我们小闻董结婚吗。”
他严肃起来:“小子,你是因为你姑姑生病了需要钱,才跟我们间间在一起的。”
“间间不是非你不可,但能帮你的只有她。”
“你要记住,是间间救了你姑姑。”
“以后,有别的东西和间间放在一起让你选,你得记住,自己为什么结婚。”
严成锦觉得委屈,这爷孙俩也太看不起自己了,他从没想过背叛闻佳音。严老爷子大约看出他的意思,长叹一声:
“你还是没明白,你到底跟谁结婚。你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以后每一天,可能到你死的前一刻,会有无数的人,拿出各种珍奇异宝,美人权势,或者是你的前程,让你在它们和闻佳音之间选择。”
“你能拒绝一次,你能拒绝一百次吗。”
“拒绝一次你不后悔,可拒绝一百次,你还是不后悔吗,你不会委屈吗,不会怪闻佳音碍着你前程吗。”
严成锦的确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
他思索良久,说:“可结婚不就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