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映行的案子从白日审到晚上。沐映行很是配合,审什么就说什么,问什么就答什么。但是得到的信息不过沐映行第一次被送进牢里的那些说词。
平莱老王爷很是头痛,圣上派给他的任务这第一天怕是做不出回复。他几次看向一边的夏恪信侄儿,希望他能够说上几句话。可是他一直都是低头看着沐映行的口供,偶尔问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不再开口。
平莱老王爷欲哭无泪,最后终究是他作为一个老年人扛下了所有。
夏沐濋一直都坐在大理寺中的偏室。屋子里还有圣上,两位皇子夏恪群和夏恪勤也在场,当然,薛清平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静听主审堂上的消息。
可惜,众人在这等待了一天,也没有得到有效的新的说词。
审问结束后,平莱王和夏恪信回到偏室。相比夏恪信的淡定,平莱老王爷是将失望完完全全的写在脸上。他不是觉得不好审,只是觉得用一天时间,审问不出什么,简直就是白白浪费时间。
两人行礼后,去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初仁皇帝是将平莱王的表情尽收眼底,开口道:“兄长可是犯难了?”
普天之下,也就平莱老王爷有资格被初仁皇帝尊一声兄长。两人从小便是一同长大,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因为两人年纪差不多,小时候的经历又重叠相同,再加上初仁皇帝夺取政权之时,平莱王没少出力。所以两人关系就更近一些。
如今这辈人里,初仁皇帝就剩下这么一个兄弟,上了年纪后,对这份亲情更尤为看中。
在众人眼里,初仁皇帝是帝王,无人敢平语而谈。但是平莱老王爷可是不会如此生分,被初仁皇帝这么一问,心里遗憾就更大了,扬起袖子摆手说:“可不难!圣上!你可真是给我这个老人家出了个大难题!”
初仁皇帝笑了一下:“就是因为是难题才请你过来!这些小辈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平莱王叹着气将手里的证词交给万里公公:“圣上也都听到了,沐元帅是十分配合的回答我和信儿的问话,且不说这话都是真是假,单是他配合的程度我们就不好说说什么。总不能真上刑吧。”
对沐映行上刑,就算是初仁皇帝自己也要考虑沐映行的身份和元帅府的声望。不仅是偏室的各位等着审问的结果,就连外面的十几万的红纱军和数十万的齐越大军也都等着案件的消息。
沐映行此人,不是他们说能动就能动的。
初仁皇帝看着左右坐着的人,问道:“各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见众人不言语,初仁皇帝点名薛清平:“国公,你先来说说。”
薛国公应下,扫了一眼对面的夏恪信,侧身看向平莱王:“平莱王。老臣听说,昨日您去了绥乡?”
“对。”平莱王看向他回答。
薛清平:“既是去了绥乡调查私窑,肯定是找到不少证据。今日为何没有呈现出来?”
平莱王:“今天是案例总结沐元帅的陈词,还轮不到本王拿出调查证据。”
薛清平:“律例如此。只是此案事关重大,只是按照律例行事的话,怕是会耽误进程。”
平莱王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于是问:“那国公有什么建议?”
薛清平看了一眼初仁皇帝,见圣上没有阻止的意思,接着说:“老臣只是觉得。既然沐元帅的证词里问不出什么了,那就直接拿出证据,让他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平莱王呵呵笑道:“哪里来的心服口服啊。证据一拿出来,沐元帅的罪名可就不好说喽。。”
夏沐濋的目光一凛,看向薛清平。
薛清平闻言愣住,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平莱王可是发现什么了?”
平莱王摆手:“还没调查完,哪里来的发现!”
说着,平莱王看向初仁皇帝说:“昨个我去绥乡,去看了铸造兵器的私窑,又去了附近的村子询问,还有附近的铁矿,还勘测了附近的地形。这么多的地方,一时半会可查不出来什么。”
去私窑是确认沐映行铸造兵器的程度。
去附近的村子是询问村民可曾听到过兵器铸造的声音,可曾看到过来回搬运货物的人马。
去腹肌的铁矿是为了看看这座铁矿是国有还是私有。国有就看铁矿是否按数上交国库,私有就要看看铁矿的主人是谁,矿场都送往何处。
至于勘测地形。不过就是为了勘测是否有除了官道,还有通往绥乡外的小路,路上是马蹄印迹多还是车轮印记多了。
平莱王以前在京任职的时候专门掌管铸造武器。对于这些细节,他比其他人都细心的多。
初仁皇帝听完之后很是满意:“那朕可就将这次调查交给兄长你了。”
平莱王呵呵笑着:“好说,只要给我足够的人马,一切都不成问题。只是昨天带的人太少了。”
初仁皇帝笑着对万里公公说:“传令下去,禁卫军与大理寺官员,任由平莱王与安和王调遣。”
平莱王与夏恪信闻言,站起行礼:“多谢圣上。”
随后,夏恪群和夏恪勤也在初仁皇帝的点名中说了他们对案件的看法,不过都是就事论事的常规说法,没有特别。夏沐濋也被点名回答,他只是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刚刚到达上京城,不知道具体事宜,便没什么好说的。
众人就是讨论了一会儿,等到初仁皇帝离开后才渐渐散去。
夏恪群跟着薛清平先走出来,瞧着身后暂时没有人跟上来,一边走一边与薛清平说话。
“舅舅。昨日平莱王去绥乡勘察,您可知道?”夏恪群轻声问。
薛清平稳稳的向前走:“知道。”
夏恪群:“您没有阻止?”
薛清平:“昨日平莱王去绥乡并没有通报,而是一时兴起。当时我们在绥乡的人回来汇报的时候,正好安和王在府上,我不敢声张怕被安和王发现端倪,所以一直压着消息没有回。等他走之后,我再去安排已经没什么用了。”
夏恪群皱眉:“是不是安和王故意的?他来牵制您,让平莱王去调查?”
薛清平摇头说:“时间地点都是我来约的,安和王做不了手脚。”
夏恪群叹气说:“安和王一向秉公执法,父皇让他来做主审,有意让平莱王调查审问,让他来主持大局。”
薛清平说:“听平莱王的意思,他是做了全局的调查准备。这等准备不可谓不细致。”
夏恪群皱起眉头:“就是太细致了,才让人担心。”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夏恪信阔步向大理寺外走。薛清平想都没有想,叫住他:“安和王。”
夏恪信停下脚步,转身看过来:“国公,大殿下。”
薛清平与夏恪群走过去,薛清平说:“安和王这么急忙这是干嘛去?”
夏恪信:“老王爷让我去调禁卫军,出发绥乡。”
“是去继续调查?”夏恪群忍不住进一步问。
夏恪信看向夏恪群说:“对。怕大雪封路,要尽快一些。”
薛清平左右看看,见旁边无人,将夏恪信请到一边,问到:“不知安和王昨日之言可还有效?”
夏恪群微愣,他只知道昨日夏恪信去了国公府。至于两人谈论了什么,舅舅还没有说。
夏恪信顿了一下,装作才明白过来,说:“当然有效。国公大人一直知道本王的萍地边境与北方部落一直有修好之心。军改之后派来安顺军的兀察将军因为身上有部落血液,由兀察将军负责镇守边关,也代表本王的对北方部落的心意。”
“如果国公大人在上京城或者别处得知还有与北方部落有关的能人武将,皆可介绍给本王。”夏恪信双手负后,接着说:“这次军改本王是看到了好处,十分期待国公大人的进一步军改计划。”
如此直白,夏恪群不会不知道昨日他们二人聊了什么。无非就是军改和边境状况。不过这也让夏恪群确信,夏恪信不仅重用了他们的人兀察,同时也算是支持舅舅的军改方针。
薛清平笑着:“有安和王殿下支持,老臣的军改也就能够顺利的支持下去。不过,现在沐元帅的案子挡在这里,军改事宜怕是要推迟了。”
“这倒没什么。”夏恪信说:“继续推进军改都是早晚的事,国公大人不用担忧。皆是本王一定支持国公大人。”
薛清平满意的笑了笑,这正是拉拢夏恪信的目的。
他话锋一转,回到沐映行的案子上:“今日听平莱王的调查方案,老臣震惊其调查的细致。只是老臣担心,沐元帅做事同样谨慎,会不会无功而返?”
夏恪信看了看身后,又将薛清平向一边隐了引了引,说:“实不相瞒。老王爷从昨日的调查中发现,沐元帅的案子有很大的疑点,说不定是被冤枉的。”
“为什么?”夏恪群一激动,声音略高了一些。察觉到有人向这边看来,他收起声音。
夏恪信回应他说:“这是平莱王调查的结果,本王也不好说。”
“不过——”夏恪信轻声说:“老王爷终究是厉害。今日大张旗鼓的说出自己的调查方向其实就是在试探。”
薛清平目光一闪,说:“请安和王赐教。”
夏恪信确认左右无人,解释说:“既然认为沐元帅的案子有疑点,那肯定就要找诬陷之人。大理寺不是不透风的墙,今日老王爷说调查方向,陷害之人肯定会顺着这个方向去毁灭证据。一旦今日在绥乡任何一处出了问题,那么诬陷之人必定是今日偏室中人的,亦或是大理寺里的某些人。”
夏恪信指着大理寺外,说:“没发现今天在大理寺外守卫的人马换了模样?他们都是老王爷向圣上借的可信之兵。今日在大理寺里走来走去的任何一人他们都记得牢牢的。若是绥乡出事,那今日大理寺的人,都要被拉去审问了。”
原来,都是平莱王下的套。
夏恪群看过去,他今天还真怀疑了一下,今日在守卫大理寺的人都不是以前的一批人,而是一直保护圣上的贴身侍卫。他本以为是因为父皇到此,他们跟随而来,如此看来,是别有用意。
薛清平呵呵笑着:“平莱王的聪明当真是不减当年。”
“何止啊。”夏恪信说:“甚至比以前更甚。尤其是他老人家现在还有杜含秋这个好女婿。听说,老王爷来之前,杜老板出了不少主意。”
薛清平连连点头,开始动脑动心。
“好了。”夏恪信说:“本王还有要事要忙。就先告辞。”
“安和王走好。”薛清平说。
夏恪信点头离开,去调兵前往绥乡。
夏恪群的脸上终于敢露出担忧的神情:“舅舅,安和王他——”
“算是站在我们这边了。”薛清平说:“我们在他身上的计划很是成功。”
“那便好。”夏恪群的担忧还有另外一件事:“不过,他说的平莱王心思可信吗?”
薛清平说:“你不是很了解年轻时候的平莱王。他只是不喜纷争,所以看起来与世修好,但是可别忘了,都是皇家的人,他若是动了脑子,十个你都不是对手。”
······
不远处的夏沐濋看着夏恪信同薛清平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又离开,双眼微眯。在他旁边站着的是二皇子夏恪勤,他也看到了同样的场景。
“安和王堂兄貌似与薛国公走的很近。”夏恪勤说。
夏沐濋定定看了一会儿,问向夏恪勤:“他们最近有联络?”
夏恪勤回忆了一下说:“联络算不上。只是薛国公主持军改之时,给萍地安顺军送去一位叫兀察的将军。此将军有北边部落的血脉,有他镇守萍地边关,可以有效的与北边部落达成对话。”
提到兀察,夏沐濋的眼中又深邃了几分。
夏恪勤继续说:“北边部落的公主虽然嫁给安和王堂兄多年,虽然二人感情甚笃,但是安和王妃一直秉承着作为和亲公主的责任,在两边冲突不断之时绝不会同意与堂兄诞下子嗣。我想堂兄急于与北边部落修好和平,也是想在家里添个孩子吧。”
北边部落女子刚强不服劝说天下闻名。
齐越在前几代皇室中也有过与部落公主成婚的经历。但是因为种种冲突和达不成的协议,部落公主誓死不生育,不想母子俩都成为齐越牵制他们部落的人质。这样的传统也就被这些女子保留下来。
如今这一代传到安和王府。夏恪信与这位公主由互相看不爽又到心生相爱,已经十分难得。但是安和王妃的执念是入了骨子里的。绝对不会为了情爱而让自己和整个部落妥协。
如此解释,夏沐濋便明白为何夏恪信会重用兀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