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岳千烛抱着宁儿听冬云传来延寿殿的话。
昨日她还在想延寿殿未免太安静了一些,今日延寿殿就送来拜帖,要在下午过来。
冬云点头说:“延寿殿的小公公说,来看望世子是后宫的规矩。这几日二皇妃因为照顾小皇子而脱不开身所以没有过来,现在得了空就一定要过来看望。”
这么说,是不给岳千烛任何拒绝的机会。她要是闭门不见客,岂不是坏了纳兰瑞口中的后宫的规矩。
今日是沐映行案子的开审之日。所有对此案关注的大臣都已经去到大理寺听审。夏沐濋自然也在其中。
岳千烛本想今日谁也不见,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不过纳兰瑞都这么来了,她也不好拒绝。不用想,就知道她是为夏恪勤来套话的。正好,岳千烛也想套套夏恪勤的意思。
时间算的刚刚好。
午饭过后,岳千烛刚将午睡的宁儿放到床上就听到纳兰瑞来了。她整理了一下外袍,让冬云在房间里看着宁儿,自己独自出去见客。
岳千烛来到暖阁的时候,纳兰瑞正端庄的坐在茶案一侧,看着窗外。窗户别打开一个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正在飘落的雪花。
岳千烛不止一次在想,纳兰瑞是个值得将往的好姑娘,如果没有皇子之间的斗争,她们或许早就成为很好的朋友。而不是像现在,成为互相打听的关系。
纳兰瑞听到动静,向门口看过去,一眼就看见来的人是岳千烛,她冲着她微微一笑,回头将窗子关好。
“不用关的。”岳千烛走过来说:“我也已经很久没有惬意的看过雪景了。”
纳兰瑞含笑:“今时不同往日,你刚刚出月子,寒凉还是不要受的好。”
说完,纳兰瑞拿起旁边的匣子,打开给岳千烛看:“这是我父亲在外面寻的一些药材,是专门驱寒用的。我生完骏儿后身子落了些许寒凉,都靠着这些药。为了方便你食用,我已经都研磨成粉,打上药包。你要用的时候,让下人直接将药包放进水里煎即可。我也将药单放在里面,你若是想继续服用,让人按照药单上写的抓药就行。”
岳千烛看着匣子里十多个的药包和一封装着药单的信封。感叹纳兰瑞的细心和严谨。
她接过匣子,感谢纳兰瑞:“谢谢二皇妃。”
“客气了。”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互相问问两个孩子的近况,随后话题就引到朝中的事务上。
“今日就要开审沐元帅的案子,想必三弟很着急吧。”纳兰瑞将唇边的茶杯放下,问道。
岳千烛不语纳兰瑞含糊,直接说:“肯定会着急,毕竟是先皇后的娘家,沐元帅可是他的舅父。我们这次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见到岳千烛直言,纳兰瑞就知道她是想与自己坦白聊聊。既然大家都关心这件事,纳兰瑞也就步藏着掖着,直说道:“二殿下也一直在关心此事。只是朝中禁止非议,庆华殿也禁止谈论此事,殿下一直找不到机会去与圣上谏言。这些日子,殿下一直在都去户部看往年萍地边境流通买卖的情况,想从中发现一些玄机。”
纳兰瑞很是失望的说:“可惜,没有得到有效的信息。”
岳千烛说:“很正常,沐元帅既然承认他在萍地边境买卖多年不被发现。就知道一定是偷偷运作的。”
纳兰瑞叹气说:“所以,今日的审问才难啊。”
“先审,得到证词,再核实证据,再进行推论。”岳千烛的目光移到别处:“这件案子,审起来很是麻烦。”
“对方可是名震朝野上下的沐元帅啊,怎么可能会简单!”纳兰瑞说:“殿下已经做好了长线的准备。”
岳千烛重新看向纳兰瑞,问道:“既然二殿下无从插手,又能准备什么?”
纳兰瑞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诉岳千烛他们的想法,岳千烛问什么,她就会答什么。
她说:”殿下和延寿殿是相信沐元帅的。“
岳千烛没有想到纳兰瑞如此直白,挑眉道:“二殿下和二皇妃相信沐元帅?为何?”
“相信沐元帅的为人。”纳兰瑞坦白:“同时也怀疑有人如法炮制,陷害沐元帅。”
岳千烛追问:“炮的什么制?陷害为何人?”
“炮的当年岳家叛国案,陷害忠良为图谋不轨之人铺路。”
“何人会图谋不轨?何人要铺什么路?”
“当——”纳兰瑞一时激动差点说漏了嘴。他们是怀疑过某人,但是面对岳千烛还是不能够直说,毕竟这只是猜测。若是被有心之人得知他们的心思,那延寿殿就要卷入这与他们无关的漩涡里了。
想到这里。纳兰瑞稳住心神,收回刚刚激动的表情,又重新端庄起来。
岳千烛看到她表情的变化,就知道自己套话失败了。
“总之。”纳兰瑞的声音恢复平稳:“我和二殿下是坚信沐元帅断不能做出通敌叛国,私铸兵器的勾当。”
岳千烛饮了一口茶,缓声道:“二殿下如此关注此案,为何不与圣上争取一个监审的职位呢?”
纳兰瑞身形一僵,没有回答。
岳千烛轻轻笑了一下:“我猜,二殿下虽然担心此案,但并不想真心被卷入此案中。”
纳兰瑞皱眉,看向岳千烛。
岳千烛猜想自己说到了纳兰瑞的痛处。既然她和夏恪勤选择坦白,那岳千烛也会全盘托出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二殿下的野心是夺储!”
纳兰瑞怔在原地,她知道二殿下野心已经被沐王府的人察觉,但是被直接的说出来,还是她脊背一凉。
岳千烛不去看纳兰瑞的反应,继续说:“其实,二殿下和二皇妃心里早就认定有一个人在利用沐元帅的案子去捞好处。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最明显的就是薛党暂管红纱军军权。”
纳兰瑞不语,不过脸上的表情已经证实岳千烛说对了。
她说的对,因为他们怀疑的人正是薛党的薛清平。
岳千烛继续说着:“大皇子和薛党是阻止二殿下向储君之位前进的高山。想要翻过这座山就要找到可以撬动他们最能致命一击的地方。”
“其实,这件案子就是最好的机会。”岳千烛看着纳兰瑞说:“一旦查明是薛党一行人陷害沐元帅,那二殿下可就有了借口和证据去调查薛国公。同时,二殿下手里还有当年唐封给我的名单,上面记载着薛国公包括薛党一行人与鲁朝太子唐路暗通款曲的证据。这两项一放,必定打的薛党体无完肤。”
岳千烛顿了一下:“只是。关乎沐元帅的这件案子并不明朗。二殿下因为得手吏部,一直被薛党压制着。即便在科考中获得了一些学子的支持,并在陈令的贪污案后将这些人塞进了朝中空缺。但是真正有话语权的还是薛党的人。”
“如今年末,各地都来述职,二殿下今年是第一次以吏部之称述职总结,所以不能出一点失误。”岳千烛双手抱着汤婆子,悠闲的倚靠在身后的靠背,说:“前者要提防薛党,后者要把握好自己的公务。所以在没有确定沐元帅当真冤枉之前,二殿下是不会有任何站队的。他种种看似为沐元帅奔走,其实不过是想从户部那里得到蛛丝马迹来确认沐元帅案件有疑。又去过庆华殿为沐元帅说话,也是在试探圣上的态度。对吗?“
纳兰瑞彻底怔住。她的手放在案几下,狠狠的抓着裙摆,心里兵荒马乱。岳千烛说的一切正是二殿下最真实的态度。如今轻而易举的被拿到台面上来,纳兰瑞不知该如何应对。
岳千烛察觉到纳兰瑞平静的表情下双目中的慌张。她微微摇头,问道:“其实二皇妃今日来也是受二殿下嘱托,来试探沐王爷的态度吧。”
真是的想法被扒的个精光,纳兰瑞也就无法隐瞒。她是个天生不会说谎的人,能保持平静到现在,已经是很厉害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放自己放松下来,说:“不算是。其实我也想知道你的态度。”
岳千烛挑眉:“沐濋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我们也相信沐元帅肯定不会做出背叛圣上的事请。元帅府和数万红纱军从未降过,更从无异心过,天地昭昭,人心可测。”
“出现现在的情况,远不及我们所料。但是——”岳千烛一顿,身子前倾,轻声对纳兰瑞说:“以我们现在知道的情况,完全可以证明此案有疑。”
证明这件案子有疑不是目的,夏沐濋和岳千烛的目的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敢动沐家。他们也怀疑某人,但是不会像纳兰瑞一样,显露出自己的怀疑。
岳千烛坐直身体,对纳兰瑞说:“二皇妃回去完全可以告诉二殿下。沐王府势与元帅府共存亡。今日有人对元帅府不利,沐王府绝不会忍气吞声。”
“至于二殿下——”岳千烛微提嘴角:“二殿下的野心磅礴,不是我等能够参与的。想必二殿下一直知道沐王府对储君的态度,在此,我不便多说。不过我想二殿下千万不要犹豫不决。作为外人,无论是远离还是想参与,都要干脆果断一些。观望,反而让他陷入被动。”
纳兰瑞此时有点害怕岳千烛。不是害怕她这个人,而是害怕她双眸中的气定神闲。曾经夏恪勤对她说过,别看岳千烛一副随意而安的模样,但是她心里是十分果决的。
为了躲避赐婚,她可以自断亲情,选择逃婚。
为了自掩身份,她可以独自一人待在别处,销声匿迹四年光景。
为了给岳家翻案,她可以孤注一掷的到上京城的来请求重审。
为了与夏沐濋在一起,她可以忍受圣上推迟大婚的屈辱。
为了保住她的孩子,她可以在大火中艰难早产而活下来。
为了给元帅府争取时间,她可以带着襁褓中的孩子不远千里,奔赴至此。
这还是他们所见到的岳千烛。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说不定岳千烛依旧是果敢决断。
纳兰瑞听到的时候还是有些不信,现在她信了,因为岳千烛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纳兰瑞心里涌现一丝苦涩,同为皇家的媳妇,这一点她不如岳千烛。
“我知道了。”纳兰瑞放下茶杯,准备离开:“今日与沐王妃说了很多,豁然开朗。”
岳千烛看向纳兰瑞:“二皇妃有想法了?”
“算不得想法。”纳兰瑞说:“我没有殿下的那般野心,只是将你的态度告知他而已。”
岳千烛端庄的坐起来,问着:“我有个问题,一直不解。不知二皇妃可否为我解惑。”
“沐王妃请问。”
岳千烛说:“二殿下的野心是天生身份所赐?还是后天所为?”
纳兰瑞微笑着,想起夏恪勤,她心里突然开心起来:“我嫁给他的时候,他还没有野心。”
“哦?他说的?”
“感觉。”纳兰瑞说:“但是,一个人被一直往死胡同里逼,总归会忍不住的。可能是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后退,为了我,为了我们的骏儿,他想要反击了。”
纳兰瑞看着火炉上的火,说:“帝王的座位向来冰冷,储君之位也如此。但是墙角的温度不比这些强。反正都会冰凉刺骨,为何不选一条生路呢?”
在纳兰瑞看来。她的夫君不是为了权势,而是自保。
“沐王妃。”纳兰瑞看向岳千烛:“你们远在黔地尚可感受到上京城围绕着权势的尔虞我诈,深陷其中的我们,有时候都会忘了呼吸是什么。”
岳千烛看着纳兰瑞,仿佛在看着一个垂死挣扎的人。在纳兰瑞身上,岳千烛看到她实在是无奈而又无力,而又勉强的活着。
纳兰瑞扑哧一声笑了:“其实啊,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年我被沐王看中,做了沐王妃身处异地,是不是就没有这些烦恼的事了。”
岳千烛一愣,没想到纳兰瑞会有过这种想法,着实觉得她有点可爱。
“不过啊。”纳兰瑞像个小孩子一样摇晃着身体:“怎么着都是嫁到帝王家,嫁给谁怕是都躲不了祸事。反而是嫁给一个心里有别的女人的沐王爷,更多添一种折磨。所以我的殿下真的很好,至少,他疼我爱我,敬我可我。”
岳千烛笑了,这话纳兰瑞说的对。她也不会接受一个心里有其他女人的男人做自己的夫君。好在夏沐濋的心里一直都有自己。
纳兰瑞说完一直压在自己的心头无法诉说的事,心头一松,特别的舒服。
她起身说:“我得走了。家里的两个男人可都缠着我呢。”
岳千烛跟着站起来,打趣说:“我可以理解为你在炫耀吗?”
纳兰瑞耸了一下肩:“你炫耀的时候,可是比我狠多了。”
岳千烛笑了。
纳兰瑞笑够了,说:“沐王妃,我一直希望我们能够成为朋友。”
岳千烛渐渐收起笑容,重新微笑说;“天注定。或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好。”纳兰瑞点头:“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