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胜的热情让岳千烛招架不住。她抬眸看向夏沐濋,等着他的反应。见他没有提出反对,岳千烛想了想说:“我还是坐这边吧。”
说完,岳千烛跪坐在靠近自己一边的茶桌,左右两侧是沐胜和叶适言,夏沐濋就在自己的对面。这个位置最好,自己既能听到大家说话,而且还能看到夏沐濋的反应,最主要的是她不用处于靠近夏沐濋的尴尬中。
沐胜哦了一声哈哈笑道:“你们都是夫妻还这般疏离,是不是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岳千烛尴尬的微笑一下当作是默认,这场玩笑就算这么过去了。
叶适言感觉到氛围些许的不对,但又不清楚为什么不对,只是感觉夏沐濋与岳千烛之间的矛盾应该不小。但是他不是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先开口说:“看沐将军有急事,要不您先说?”
沐胜哎呦一声:“可不着急!还是小叶好,我先说!我先说!”
说完,沐胜对夏沐濋说:“我说濋儿呀,你猜的没错,那晚刺杀你的人果然是禁卫军选拔淘汰的人!”
岳千烛心里一沉抬头看着对面的夏沐濋。
夏沐濋皱起眉毛,虽然自己已经猜到这种可能,但是真的听到这就是事实的时候,难免又是一惊。选拔禁卫军即便是失败,这些士兵也都会回到各自的军营中,而且能有资格参加选拔的人都是各中好手。能够驱使的动他们的人肯定是不同凡响。
“查出来是谁了吗?”他问。
沐胜哼了一声说:“是我疏忽,查到禁卫军的时候晚了些。等我查到禁卫军的时候索要名单的时候,薛家那小子已经拿到手了。”
薛谟现在大理寺丞,想要拿到禁卫军所有名单和参加甄选的名单并不难,经过对比和删查肯定能查出被淘汰的人选。他若是能够列出名单,那才是最准确的。
夏沐濋送给京都衙门的那些刺客活口虽然是被拔掉了牙齿,不过他们还是能够说话的。冯恒将这些刺客照顾的很好,即使受到神远军军规重刑审问也都活了过来。看来不仅是夏沐濋,就连薛清平同样好奇,这些刺客从何而来。
为什么要夜闯忘月轩?又为何栽赃嫁祸国公府?这一次夏沐濋与薛清平算是有了共同的目标。
夏沐濋抬头看着听到消息陷入紧张的岳千烛,如果那晚不是刺客将姜灵雪认成是她,那现在紧张的就是自己了。
“薛谟怎么会知道刺客与禁卫军有关?”岳千烛没有看到夏沐濋投来的目光,焦急的问道。
夏沐濋凭借经验能够猜出一二是因为他有在禁卫军训练的经历,可以通过刺客的身形打法判出来。但是薛谟并没有禁卫军的经历,他怎么会想到去查禁卫军。
沐胜拍了一下茶桌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禁卫军副统领是我的熟人,他告诉我淘汰的几个人当中有的是兀察的亲信。咱们抓的那些活口里就有兀察的人。兀察是薛党的有力拥护者,薛清平不可能不察觉到,也不可能不认识那些刺客里的人!”
如此的话,薛清平肯定会比夏沐濋更加提前对落选禁卫军下手。只是这几天夏沐濋一直忙于岳家案和处理圣上赐婚的事,故而耽搁了一些。
叶适言接话说:“兀察从禁卫军离开后,现任统领是圣上钦点的武大人。武大人上任手握圣上手谕,将禁卫军军内彻底清扫。别说是个别训练的预备禁卫军,即便是在禁卫军里站岗的老兵,只要是兀察的人,都被武大人摘的干净。”
自从兀察追杀夏沐濋的事情一出,初仁皇帝便不再信任任何人的举荐,趁机收拢禁卫军军权,派自己的心腹掌握禁卫军。
夏沐濋针对兀察是因为要转移薛清平的注意力让岳家案重审,初仁皇帝默认准许岳家案重审,一部分原因就是要趁机收拢禁卫军军权。
将计就计的计策,夏沐濋是继承了自己父皇的能力。不过黄雀在后的手段,夏沐濋还要再学学。
沐胜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名单说:“我虽然没有拿到完整名单,不过这份也够了。”
“在哪弄的?”夏沐濋不确定的问。
沐胜笑着说:“不还得感谢苏世子!我拜托苏世子在大理寺偷偷看了两眼,小世子过目不忘的本领可是好用!”
夏沐濋接过来,打开铺在桌上。众人围观纷纷点头,不错,是苏惟的笔迹。既然是苏惟亲笔,那名单上所记录的名字就应该准确,值得信赖。
沐胜指了指纸上划圈的名字说:“这几个就是现在还活着关在京都衙门的刺客。”
众人看了一眼,果然都不认识。不过认不认识一点都不重要。
“既然是兀察的人,难道真的与薛国公有关系?”叶适言提出疑问。
岳千烛与对面的夏沐濋相视一眼。两人都知道兀察是鲁朝的细作,所以此次刺杀案绝对不会是薛清平设计的。
“不是。”夏沐濋说:“薛清平就算是对我有仇,也不会做出轻举妄动的事来。”
叶适言想了一下说:“万一他针对的人不是王爷你呢?”
“那会是谁?”沐胜找不出忘月轩里第二个值得被杀的人。
叶适言侧过头看向岳千烛,想法不言而喻。
“我是岳家案的最大的受益者,薛清平想除掉我也不是没可能。”岳千烛早就猜想到这一点,只是不敢确信而已。现在就连叶适言也做这种怀疑,想来自己的猜想有很大的可能性。
夏沐濋不语,沐胜却是激动。
“那不行!现在岳家小姑娘是咱们沐府的侄媳妇,咱不能让她被针对。”沐胜已经将岳千烛当作自己家人。不管怎么样,两人也是并肩战斗过的。
那夜刺客来袭,沐胜可是没有忘记岳千烛即便是手无寸铁、毫无武功依旧敢冲在前面的样子,这样勇敢的姑娘很适合沐家的血性。
岳千烛被沐胜的反应吓了很大一跳。按理说,她是间接害死沐凝的凶手,沐家应该恨她入骨才是。可是沐胜将军不仅处处为自己着想,就连沐映行元帅更是以礼相待。可能最大的反应就是贤妃沐映竹了,但她也不曾当面提起六年前的那桩惨事。
他们种种的闭口不谈就好像是沐凝并非重要一样,可是看到他们因为对沐凝的思念所展现出的落寞和酸楚,那些又不是装出来的。
后来岳千烛才理解到,沐家人已经看惯生死,死亡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习惯,重要的是死者安息,生者不忘而已。
只是现在,生者执念,逝者能够安息吗?
沐胜说完屋子里煞是安静,他不好意思问岳千烛,只能看向旁边的夏沐濋说:“是不是,濋儿?”
夏沐濋看了一眼岳千烛,勉强嗯了一声。
叶适言很希望沐胜将军能够少说两句,他又不好阻止,于是开口说回正事:“既然薛国公在查,就让他查去吧。王爷完全可以不管,直接等结果就是。”
安排刺杀的人必定非同小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现在处在上京城的夏沐濋不宜插手。而且现在受到威胁的不仅是夏沐濋一人,国公府同样如同惊弓之鸟。
薛清平因为刺杀案不仅让出岳家案翻案审理的机会,更是丢了几乎要唾手可得的吏部,这对薛党一行人来说是非常失败的谋略。
所以,薛清平比夏沐濋更想知道是谁在针对他,借机吐吐胸中的恶气,他的行动肯定要比夏沐濋快!而且在夏沐濋这里吃的亏他才不肯咽下,他一定会在夏沐濋前面得到真相,以此来针对夏沐濋。
叶适言太了解薛清平的行事风格,所以才这么建议:“现在吏部换主,六部混乱的很。这是薛清平难得浑水摸鱼的机会。王爷和沐元帅只可等消息,就有人会送上结果。”
沐胜不太确信的说:“会吗?元帅可是三令五申的要查明刺杀案。濋儿可以不计较此案,但元帅府不能受这窝囊气!”
沐胜的态度就是沐映行的态度,沐映行已经多年不发脾气,他若是发起脾气来不来个地动山摇誓不罢休。
夏沐濋默默的转了茶杯,突然停下,问道:“叔父最近去庆华殿了吗?”
沐胜想了一下说:“去了,次数还不少呢!不过没听到元帅说什么大事,好像都是闲聊。”
沐胜就是这样,不等夏沐濋问话,就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夏沐濋是自家孩子,旁边的两位又都是自己人,他也不用忌讳言多必失,想说就都说出来了。
“你有事?”沐胜问。
夏沐濋说:“没事,就是问问。”
叶适言对夏沐濋说:“王爷觉得是否可以采纳微臣的意见?”
沐胜:“不行!”
“可以!”夏沐濋打断沐胜的话,对沐胜说:“沐叔叔,现在朝中最大的政务就是军改,这次军改的直接目的就是我神远军,还有淮南安宁铁骑。你与叔父本来就忙于此事,其余的那些闲事就给别人去办。咱们也落个清闲。”
岳千烛闻言不太同意,她看了一眼夏沐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可是,濋儿,刺杀你这种事非同小可。要是不出个结果震慑一下别有用心之人,是不是显得咱们太无能了。”
刺杀案杀的是忘月轩的人,打的是元帅府的脸。沐胜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夏沐濋淡淡的说:“就让薛清平先去调查,他办事周全有分寸。查明真相后一定会过来告诉咱们,所以咱们不用急。而且我已经答应薛清平放弃刺杀案的调查,我得言而有信才是。”
沐胜唉了一声,摆手说:“不行,你叔父不会同意的!”
夏沐濋笑了一下说:“叔叔就回去与叔父说刺杀案的事现在薛清平在暗中调查,叔父肯定就会同意。”
“为什么?”沐胜问。
夏沐濋说:“诚如叔叔所说,刺杀案打了元帅府的脸面。薛清平一直找机会想要与叔父私交更密,所以这个案子就是薛清平的机会。他为了与叔父保持好关系,一定会主动递来结果。剩下的,叔父就会看着办了。”
国公府和元帅府是齐越两大支柱,国公府因为薛党而再朝中屹立不倒,元帅府因为兵权在握在朝中更有威信。本来两方是一起谋划打江山的战友,但是随着齐越稳定,两方在政治上出现一些隔阂,所以关系越来越远。
但是沐映行和薛清平都深知对方的底细,又都是为齐越和初仁皇帝考虑的臣子,所以奈何皇权之下,两人一直秉承政务上冲突可以,私下里依旧和谐。
不过,这都是几年前的状况。自从夏沐濋封王之后,两人的分歧越来越大,有的也只剩是对人品的信任和了解,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共通点。
近年来,薛党有意夺储,不过手中没有兵力,为了不发生冲突,不与元帅府站在对立面,所以薛清平有意无意的与沐映行示好,奈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当下刺杀案正是薛清平对沐映行示好的绝佳机会,也许会因为此案两方能够合作一同揪出幕后黑手,这样不仅解决了麻烦,还能促进两方和谐。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夏沐濋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杜含秋劈里啪啦敲算盘的声音。生意场上的算计放到朝政上面没想到也这么受用。
沐胜还在犹豫,不敢肯定的说:“会吗?”
夏沐濋说:“试试看就好了。”
沐胜只能同意,在这方面自己却是不如元帅和濋儿,那他就听安排就是了。
“小叶大人,你要说什么来着?”沐胜的事说完了,现在轮到叶适言。
半个时辰前两人在忘月轩的院子碰到,都是有急事所以一同进到书房。沐胜很是喜欢叶适言,这么聪明而理智的孩子,简直就是给沐府量身打造的。可惜他入了朝廷还做到了户部尚书,若他进元帅府做一家臣,全府上下肯定会优待他!
叶适言已经喝了三杯茶,终于轮到自己说正事:“能给微臣纸和笔吗?”
“桌上有。”夏沐濋随口一说,手上给自己倒茶,突然发现对面的茶杯一直是空的。才想起来自打进屋以来,岳千烛还没喝过一口茶。
夏沐濋抬眸看到在沉思的岳千烛,不知道她又走神想什么呢。看来自己得弄出点动静拉回她的思绪。
抱着这个态度,夏沐濋抬起茶壶向岳千烛身前的空杯倒入热茶,淡淡的开口:“喝点水。”
岳千烛还在想自己如何开口说自己要说的事,就看到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给自己倒茶。她缓过神来看向平静的夏沐濋,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