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玉再次被临时借调到忘月轩。春天已至,她正带着人打扫卫生,就看到沐王爷握着岳千烛的手腕急匆匆的赶回来。有了上次的经验,檀玉能够猜到这次两人应该还是吵嘴了,也应该还是用他们的夫妻之礼来解决吵嘴的问题。
反正他们已经被赐婚为夫妻,就由着他们去了。檀玉还嘱咐下人们千万不要去到主院,不能随便打扰他们。
但是这次檀玉猜错了,夏沐濋不打算与岳千烛行什么事。他的脑子里都是岳千烛的那句话。
“我能做好你的妻子吗?”
她能吗?夏沐濋不确定,因为岳千烛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对他的愧疚上。
岳千烛这次没有挣扎,而是任由夏沐濋将自己拽进卧房。
夏沐濋推开门将岳千烛带进去,随手将门关上,握着她的手腕直接绕到她的背后按住,俯身下去,脸贴近脸的于她平视,一路将她抵在刚关紧的门上。
岳千烛来不及反应夏沐濋行云流水的动作,只感觉自己一个转身就被夏沐濋欺压到门上,后背是他紧紧按住的手,眼前是他欲意满满的双眸。她感觉自己是一只已经不再向往天空的小鸟,关进属于夏沐濋的笼子里,逃不掉也不想逃掉。
夏沐濋看着岳千烛很久,缓缓开口:“岳千烛,逗我好玩吗?”
岳千烛微微摇头,不明白夏沐濋所说何意。
夏沐濋说:“六年前我对你一见钟情,是我一厢情愿,你接受了我,我们幻想过无数次我们的未来。”
“也是六年前,圣上一旨赐婚让你嫁给他人,为了家族你默认旨意。那一晚,我去找你,告诉你一切交给我,要相信我。而你却不相信我孤注一掷,给了我无尽温柔之后,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你选择与岳家斩断关系,与我恩断义绝,抗旨逃婚。”
“我在上京城,拿我王爵之位和一身的功勋,顶着圣上的怒意和四处大臣的压力只为求得圣上收回成命。那一次,不仅是我抗旨不尊,贤妃娘娘和整个沐家都差点背负顶撞皇命之罪。”
“我拼尽所有换取圣上退婚旨意,欢天喜地的回来找你,得到的是你逃跑的消息。紧接着由州劫难,我和陈致赶回由州,看到的是城外的坑杀和沐凝的尸体。我知道是唐路所为,看到你被坐在唐路的马车上,你知道我有多难过?”
“我以为是你为了逃婚背叛了我,我以为你与唐路勾结害死了姐姐。我被挑断手筋命悬一线的趴在地上看着你离开,喊着你的名字。我好痛,那晚我真的好痛,可你不曾回头看过我。”
夏沐濋不再掩饰自己的痛苦,他有太多的不甘和委屈都不曾与岳千烛说起。六年前是他痛苦的根源,他不想提起。因为他每一次想起都会有深深的负罪感。
是他没有照顾好岳千烛,没有照顾好姐姐,没有照顾好将士们。
岳千烛终于看到夏沐濋不加掩饰的坚强。六年前对她来说是噩梦,对夏沐濋来说何尝不是末日般的痛苦。她想要安慰夏沐濋,可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他的痛苦之源就是自己啊。
她轻轻抬起手想去抚摸夏沐濋的脸,手刚碰到他,却被他偏了过去,无助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徐徐落下。
“我去找过你。”夏沐濋继续说:“我打赢了仗才知道你坠崖,有人曾经看到山崖底下是摔破的马车。我意识到我错了,不是你舍弃的我,而是你迫于无奈被唐路挟持。那座山距离仪元观很近,我去寻你,哪怕是一座坟我都要找到,可是你不在那里。”
夏沐濋渐渐松开钳制着岳千烛的手向后慢慢退去:“我知道你没死,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夏沐濋抬起右手,右手手腕的疤痕依旧明显。这是唐路挑断他手筋的痕迹,是断送夏沐濋戎马生涯的开端。
“我不能再拿长枪了。”夏沐濋无声的苦笑着:“所以我用了最后的力气在军营里跟他们比武,一直到筋疲力尽。那是我最后一次与他们切磋,彻底放下神远军主帅的身份。从那以后,我必须要学习权谋,学会算计,学会利用。”
夏沐濋放下手臂,衣袖将他的伤痕掩盖下去。
“可是,你还是出现了。那个梨花的玉钗告诉我,你出现在的凰城。”夏沐濋盯着岳千烛,她在那有好像不在那,让他产生幻觉。
夏沐濋后退坐在软榻上,看着正前方的女人,说:“我又惊喜又生气。惊喜你真的还活着,气的是你为何要出现在这里?我好不容易断了对你的念想,一心一意的为他们报仇。可是你的出现,让我不得不动心,不得不转换我的计划。”
岳千烛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过。夏沐濋的自述再次狠狠的扎在她的心上。
“你猜的没错。”夏沐濋突然轻笑一声:“岳家案是我引导的。”
岳千烛睁开眼睛,突然释然。一直的怀疑被他亲口承认,她以为自己会很高兴或是伤心,但是当事实来临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却是轻松下来。
夏沐濋觉得自己好笑,安排好了一切却要装作与自己无关,可是每一步计划他都在其中,岳千烛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我知道你这次回来的目的只能是岳家案,所以我就借力打力,用你的岳家案来报我的仇。”岳千烛缓缓的松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恢复平静说:“你是怎么引导的?”
夏沐濋说:“我没那么大的能力,只是发现端倪多加利用罢了。”
夏沐濋轻飘飘的一句话解决了岳千烛心中所有的疑惑,她曾经想过夏沐濋帮助自己或许从最初就开始了。她以为自己到了凰城那一日,夏沐濋便有了满盘的计划。
现在事实说明,夏沐濋其实已经有计划去对付唐路,要不是自己的突然出现,这当中绝对不会有岳家案的事。
前不久在黔地凰城设计打击唐路才是夏沐濋原本的计划才是。可就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夏沐濋不得不分出精力出手解决岳家案的事,他才会转变计划一边帮自己解决问题,一边借用此事来针对唐路。
而这就是岳千烛一直愧疚的地方。夏沐濋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鲁朝唐路而已,以他的能力和兵力完全可以对付唐路并且全身而退。而现在他却身陷上京,冒着极大的风险,稍不注意就会引火烧身。不仅是夏沐濋,还有沐家和整个黔地都有可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岳千烛已经对不起夏沐濋很多,不能再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来了。
岳千烛慢慢蹲下来,释然后的她陷入更大的内疚当中。她有点腿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夏沐濋的目光随着岳千烛从上到下,他忍着不去扶她的冲动,说道:“你问本王,能不能做好本王的妻子。”
岳千烛抬起头,她自知不能做好夏沐濋的妻子,她刚才那么问只是逃避而已。
“本王不需要妻子,本王只是需要一个王妃而已。”夏沐濋说:“不过是个职位,选谁都一样。只是恰巧父皇需要一个理由,也是恰巧你就是理由。”
岳千烛心安,但愿如此,只是抱有侥幸的失落又是怎么回事?
夏沐濋起身道:“今日本王将压抑的心事都告诉了你,是希望今后你我二人可是在沐王府里和平共处。真的也好,做戏也罢。沐王府的女主人不是开玩笑的,你都要给本王好好的做。”
他走到门口,脚边便是蹲着的岳千烛,他看着岳千烛的头顶,眼神里闪过一丝动容。
“好好准备听宣,过不久苏侯爷来招你入大理寺。岳家案胜败就在此。”说完夏沐濋打开门,毫不犹疑的迈门而出。
他需要冷静一下,同样,她也需要休息。
岳千烛抱着膝盖,卧房里已经没有动静,可她的耳边却是吵吵闹闹。
从秋雨之夜在城外凉亭看到夏沐濋开始,一系列事都在她的脑海里显现。
遇到秦绍星,进入神远军,结识唐佑和宋小顺,与宫林重逢。
女扮男装进入沐王府做管家,贴身照顾夏沐濋,躲避陈致,差点被杜含秋发现端倪,认识赵娡欢和叶适言,被幻参方丈察觉身份。
入京,碰到苏惟和夏念华,在庆华殿差点因为重提岳家案被圣上惩罚,最后被夏沐濋救下,自爆女儿身份给万里公公,所幸万里公公一直守口如瓶。
回去黔地的路上转到萍地,在萍地书南院差一点发现弟弟的踪迹。
回到黔地得知千炀逃跑的事转到由州,遇到薛谟和贺寒生办差,她一边紧张千炀会被发现一边担心弟弟是否安好。从夏念华口中得知当年自己逃婚后,夏沐濋自降身份功勋换命的事迹,对他更加的愧疚。
后又入京,商量夏沐濋婚事。这次发现岳家案当年疑点与主审薛清平有关,终于找到了追查的痕迹。呼延婉、樱筠惨死,得知呼延庆与岳家案有关。出京遭遇兀察刺杀。夏沐濋利用此事牵制薛清平,让岳家案得以重审。
后枫林府发生意外,宋小顺战死,唐佑身份暴露,弟弟岳千炀在上京城出现。为了岳家案,自己自爆身份,岳家案终于可以昭告天下。
离开上京,在黔地生活了一阵时间年节已过,两人彼此表明心意旧情复燃。发现离开仪元观所带的包裹有疑,扯出唐封与迟平之间的勾当。恰逢夏恪勤党争不利,夏沐濋借此机会再次入京,夺吏部、设圈套,让岳家案翻案得以进行。
岳千烛坐在地上简单的捋清这一年半以来发生的事,她原以为自己掌握住证据可是力挽狂澜,但每次事情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都是夏沐濋出面解决。她苦笑几声,自己欠夏沐濋的实在是太多。
突然,岳千烛陷入沉思,有个地方给漏算了。这次之所以能够控制住薛清平和京都衙门是因为出现一场意料之外的刺杀案。这桩刺杀案因为要做交换,夏沐濋已经取消调查。但这并不能证明此案没有危险。
她应该要提醒夏沐濋,刺杀案背后远比他们想的更难以捉摸。
岳千烛立刻抹了几下脸起身冲出卧房,刚到书房不等她走过去就看得见檀玉端着茶盘走出来。她叫住檀玉问道:“檀玉姑娘,王爷在里面?”
檀玉双手拿着茶盘走下台阶说:“王爷在会客?”
“会客?”岳千烛焦急的说:“谁?”
檀玉回答:“是沐将军和叶适言大人。”
他们两个一同前来,岳千烛能够猜到大概的原因,她问道:“我有急事要找王爷,我能进去吗?”
檀玉有点难堪,按理说岳千烛现在是未来的沐王妃可以随意出入忘月轩的书房,但是现在是王爷在书房话事,她也不便打扰通报,只得讪讪的说:“这个婢子无能为力。”
岳千烛不会为难檀玉,道了一声谢决定自己去敲门。她走过檀玉来到书房门,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但听不清。
岳千烛犹豫了一小下,抬手叩门。
“不是说不要过来打扰的嘛!”里面传来的是沐胜粗狂的声音。
岳千烛心一沉,道:“我是岳千烛。”
里面瞬间没了动静,不过一会传来夏沐濋的声音:“进来。”
岳千烛感谢夏沐濋能够分得清,这个时候不会将自己拒之门外。她推门进去,就看到夏沐濋坐在茶桌正位,两边分别坐着叶适言和沐胜。她向他们微微点头当作行礼走了进去。
“我有急事要说。”岳千烛进门直接对对面不远处的夏沐濋说。
夏沐濋嗯了一声:“将门关上。”
那就是准许留在屋子里的意思。岳千烛立刻关上门来到茶桌前,刚要开口就被沐胜给打断了。
“我说侄媳妇!”沐胜紧跟圣意,直接称呼岳千烛为侄媳妇:“我和小叶来此也是说急事的,先来后到,小叶先说,然后是我,最后是你。”
岳千烛第一次在沐胜面前吃了闭门羹,现在她无比尴尬的站在这里,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叶适言左右看了一眼能够感觉到这对男女肯定是闹过别扭,不然以平时的样子沐王爷早过去领人了,不会一动不动的听沐胜对岳千烛安排。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是叶适言。沐胜是没有察觉出来哪里不对,他从身后托出一个软垫放在夏沐濋的旁边,拍了拍垫子对岳千烛说:“还愣着干什么?坐啊!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见外什么!”
叶适言扶着额,深深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