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平是了解夏沐濋的。依靠他能够研究人之本性的能力,夏恪群可以少走很多弯路。而迟平也凭借胆大和看透人心的眼睛,成为夏恪群最为信任的外姓之臣。
迟平看着眼前这些“无知”的大臣,不明白薛国公是怎么把他们选上做同盟的。既然都是同盟,都是一心为大皇子储君大业,那他就不吝啬的给他们分析分析。
“沐王爷要翻岳家案势在必行,咱们根本就挡不住。不如我们直接就顺了沐王爷的意,主动向圣上提议翻案。一来如沐王爷所说,先瓦解有人想挑拨国公大人和沐王爷关系的企图。二来,在吏部选任上,将沐王爷与国公大人关系好的消息放出去,还有谁敢继续觊觎吏部的位置?”
迟平这番话让在座的不少人恍然大悟。的确,相比给岳家翻案,拿下吏部才是最重要的。况且提议拿下吏部的人正是迟平,掌握吏部就是掌握齐越百官,能够为党派挑选不少新鲜的党羽血液。做事不能看表面,需要从长远考虑。
薛清平微微眯眼,不做言论发表。
薛谟看了一眼父亲,知道父亲与迟平关系并不如外界所传的紧密。对于吏部的争夺,其实父亲一直都不太赞同。只是大皇子入朝之心急迫,所以才不得不提前谋划。而父亲真正想让大皇子入主的,无非就是现在圣上亲自统筹的户部。
吴大人应和道:“迟太傅说得对。咱们应该向前看才是。如此一说,那咱们担忧的事可就迎刃而解了。”
薛谟知晓父亲的心思,说:“各位大人。圣上一直对岳家案并口不谈,家父和各位大人又多多少少与岳家案有点关系。现在重审是严易做的,咱们贸然提出翻案可有打自己脸面的意思啊。”
王大人呵呵笑道:“贤侄。与大计相比垮掉一些脸面并没大碍。只要提出翻案的人不是国公大人,就算不得打脸面。”
吴大人反对说:“那可不对。国公大人不站在出来提出翻案,那圣上能够重视吗?”
许久没有说话的薛清平坐在书案后面,镇定的开口说:“老夫曾经试探圣意,得不到圣上的回答。各位觉得,老夫提出翻案,圣上就能重视吗?”
这件事,薛清平是能躲就躲,绝不掺和。
迟平挑了一下眉,明白薛清平的心思。对众位同僚说道:“国公大人都没有探得圣意,那便不再探求。直接上书圣上,提出自己翻案的观点。圣上一向听臣意,如果朝中上下皆对岳家案抱着翻案之心,圣上不可能不重视。”
迟平看向薛清平,笑着说:“国公大人,你说是不是?”
薛清平抬眸,双眼不怒自威。
迟平捋着自己的胡须笑了两声回头对各位臣工说:“个人是无法触动圣上的心思,如果各位联合上书,圣上就不可能不重视。”
吴大人说:“太傅的意思是说,咱们一同上书?”
“是联名。”迟平补充说:“联名上书,圣上定然会重视起来。尤其是各位深受圣上的信任。”
真是会说好话,将大臣们说的一乐一乐的。
“迟太傅说的对。”吴大人对大家说:“看来咱们有正事要做了。哈哈哈!”
“对啊对啊。”众人附和说:“请国公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将事情办好的。”
薛清平微微一笑,起身拱手:“老夫谢过各位同僚。”
各位大臣商量了一下联名上书的事就离开国公府。不过他们貌似忘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
“迟太傅口吐莲花,说服大臣们帮老夫的忙。这是让老夫欠很多人的人情啊。”一直没有说话的薛清平就是看出迟平的目的才闭口不言。
答应下来给岳家案翻案哪是为薛清平扫除隐患,而是要为了保住京都衙门不得不委屈于沐王爷的威胁。而这份委屈,势必要让薛清平来受。
迟平低声笑两声说:“这不也是为了大殿下考虑吗?京都衙门可不能因为国公大人的犹豫不定就给丢了。”
薛清平:“老夫犹豫不定?”
迟平:“国公大人毕竟是当年岳家案的主审。岳家案重新翻案的话对国公大人的影响最大,国公犹豫没有当时给沐王爷一个答复实属正常。”
薛清平轻蔑的看了一眼迟平。两人已经虽然目标一致但一直面和心不和。只是因为有共同的目标所以才会让大家以为,他们二人同心。但是其中隔阂,两人十分的清楚。
薛谟为自己的父亲说话:“迟太傅偏见。其实我的父亲已经做好提案的准备。现在找众臣过来商议无非是想看看有没有更好多办法。”
“继续找办法不就是证明国公大人不肯牺牲小我?”迟平非要咬住薛家这次的犹豫,认为薛家就是没有将大皇子的利益放在首位。
“你——”
“谟儿。”薛清平叫住自己被气到无语的儿子,说道:“迟太傅想怎么认为就怎样认为。都是为了大殿下着想,不用在乎这些小的细节。”
夏恪群来到此处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商量的话,不就证明迟平的意思就代表了他的意思?多说无益,何必与只知道逞口舌之快的迟平一同争论。
薛谟看了一眼夏恪群,无话可说。
夏恪群微微一愣。当他听闻京都衙门很可能因为忘月轩的刺杀案被夏沐濋威胁,担心不已。京都衙门是他最重要的资金来源,他不能丢掉。正好迟平回来听闻此事,坚决的站在自己这边,所以才马不停蹄的赶来国公府。
又在国公府听到不为他所知的消息,最后总结只要给岳家翻案就能保下京都衙门。故而,夏恪群全权听自己的老师,由他出面。
“舅舅。”夏恪群说:“舅舅此举,当真是让外甥受宠若惊。”
薛清平微笑着:“大殿下。老臣对大殿下一直忠心耿耿,你何必如此。”
薛清平看了一眼迟平,继续说:“大殿下是老臣的亲外甥,这么多年老臣所有的谋划都是为大殿下考虑,怎么会在乎这一时的荣辱。说到底,老臣与大殿下才是一家人。”
夏恪群闻言,突然心生愧疚,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有些过分伤了舅舅的心。在夏恪群的争储路上,迟平很重要,但薛清平更是不能缺少。
“舅舅说的是。”夏恪群起身以晚辈的身份向薛清平行礼,来表达自己的尊敬。
迟平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薛清平直言说:“天色已晚,老臣就不留大殿下久留,回宫要紧。大殿下放心,京都衙门绝对不会出事。”
夏恪群郑重的再次谢过薛清平,叫上迟平离开国公府。
两人离开后。薛谟靠近自己的父亲说:“迟平还是要与父亲对着干。”
薛清平说:“迟平此人好高骛远,孤傲自赏,但目光狭隘。他远在边境考察还不忘提醒大皇子朝中争夺,非要将吏部拿下,大殿下的一句话可是让为父跑断了腿。为父还没等休息,又出了刺杀案这一档子事,岳家案再次被重提,为父又因为迟平的一个一句话当作挡箭牌。要不是因为迟平手上无一兵一卒,为父都要怀疑,忘月轩的刺杀案是不是他策划的。”
薛谟扶着父亲坐在一旁,说:“迟平一介普通书生上位,纵然学识渊博胆大心细,但骨子里还是小家子做派,同为太傅,目光和眼界与二殿下的邹太傅相差甚远。只是有幸为表哥解决了几件难事,受到表哥器重就不可一世。此人,儿子一直不喜欢。”
薛清平提醒他说:“为大皇子谋划的路上,只要有用就不要谈个人喜好。”
“是。”薛谟谨听教诲。
“不过。”薛清平话锋一转:“是应该敲打敲打迟平,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刀的。”
正说着,一支穿云箭从外面射进来直接扎在薛清平旁边的房柱。
“父亲!”薛谟大惊立刻大喊父亲,不顾危险的保护父亲,眼睁睁看着箭射中房柱。
薛清平被自己的儿子按倒蹲在地上,心中大怒,当真有人对自己置于死地!
外面悄无声息,薛谟这时才敢抬头看,看到箭杆上绑着一封信。他起身先将父亲扶起来坐好,来到柱子前将箭拔下来,取下信交给父亲。
“是送信的。”薛谟当下判断。
薛清平怒色不减,打开信件,看到上面难得内容无比震惊:“迟平!”
薛谟不明白父亲为何再次提起迟平的名字,他接过信看下去,脸色越来越难看,更是掩不住的惊讶:“迟平竟然通敌国买卖国情?”
薛谟不可置信的继续看说:“对方还是鲁朝二皇子。儿子记得,唐封已经死在鲁朝太子手里。”
薛清平突然想起六年前的军需案,当时因为薛清平挪动淮南赈灾银两,为了填补这个漏洞不得不让呼延庆主导军需,想从中挤出一些银两补到淮南赈灾当中。
呼延庆进行军中武器更换,因为粗制乱造的武器和盔甲导致齐越军队连连败退。
薛清平自知齐越军队不能再这么下去,所以才提出让大皇子夏恪群与黔地淮州府岳家之女岳千烛联姻,利用淮州府的富庶来弥补这等看亏空。
去年军需案曝光,呼延庆处死。薛清平再呼延家找到一本当年军需的账本。本来想用军需来填补淮南贪污的的银子其实是够的,岂料其中迟平作梗,与呼延庆达成协议,最后是迟平提供武器和盔甲的制作方。
那么迟平就会从中捞到油水,直接导致齐越军队兵力下降。薛清平承认自己当时贪恋赈灾的银子为夏恪群铺路,但是他不敢将馊主意打在齐越军队上。他是与这批军队一起辅佐初仁皇帝登基,知道这一批军队何其重要,怎会自毁城墙!
现在薛清平看到手里的信,上面写着迟平与唐封何时通信,算算时间,最近的一次确实就是六年前迟平贪心大涨,差点毁了齐越军队。
换句话说,迟平也是当年岳家悲剧的诱因之一。
薛谟气愤的说:“迟平买卖国情,上面还写着很多人的名字。这可是足以判决迟平死罪的证据。”
薛清平抬手让薛谟先安静一下,他需要重新捋捋这其中的关联。这个时候冒出指证迟平的证据,绝非偶然。
薛谟再次仔细查看信件,突然发现什么:“父亲,这是岳千烛的笔迹。”
“你确定?”
“儿子确定。”薛谟说:“儿子在大理寺看过岳千烛的状词,笔迹与此绝无二差,是岳千烛的字迹没错。”
“岳千烛!”薛清平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这个小丫头果然没有想象中的好对付。
薛谟说:“岳千烛知道迟平买卖国情的事,那沐王爷也会知道。”
薛清平看着证据,说:“这不是件坏事。”
“父亲的意思是?”
“迟平之所以受到大皇子器重,是因为他巧言躲辩。如果让大皇子知道迟平背地里做这些勾当,大皇子还会信任他?还能将一个联络敌方的人放在身边成为隐患?”
薛谟认同:“表哥绝对会直接抛弃迟平。”
正好随了他们的愿。
薛清平拿过信件说:“现在就要判断,这封信内容的真假。”
薛谟想了想说:“儿子,明天约见岳千烛。”
······
岳千烛收到薛谟的请帖时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这夏沐濋也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自己给他洗衣服,还说不洗完衣服不能出门。他明明知道今天会有人来找自己,但还是这么做了。
岳千烛擦了擦湿了的手,拿起请帖,里面写着约见岳千烛茶楼见。看来昨晚送去的亲笔信产生作用了。只是不知道昨夜国公府内都商量了什么,让这次约见提前不少。
岳千烛脱掉身上的围裙,不顾水盆里还没有来得及晾晒的衣服直接出府赴约。
角落里闪出两个人影。
夏沐濋示意陈致跟上去,不要打草惊蛇听听消息。
陈致领命从忘月轩另一处出口尾随岳千烛。
夏沐濋来到晾衣杆附近,看着水盆里的衣服,无奈的笑了一声,自己捡起依次挂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