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尸?
岳千烛立刻看向对面的贺寒生,他一脸淡定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擅长用极刑?
与其他年轻将领不同,贺寒生其实更接近于儒生的形象。他出生书香门第,自小便是上京城中的公子圈子里长大,后来接受过正统的兵法教育才入的军,入军又是直接加入素有用兵如神的夏恪信麾下。
在岳千烛认识的年轻将领中,夏沐濋有勇有谋,陈致的心思细腻,秦绍星的冲锋陷阵,还有夏恪信的未雨绸缪,虽然他们的性情各异,但都把打仗时候的野心和狠绝都写在脸上。
唯有贺寒生,他身上的儒家气质要大于他的狠戾,即便是同样久经沙场的大将,即便是同样杀伐果断的将才,他身上依旧带有怜悯和慈悲。
这样的贺寒生很难让岳千烛将“鞭尸”这个残忍的词放在他的身上。
赵娡欢越说越激动,贺寒生不拦着他,只能是岳千烛赶快制止。
“他们已经得到应得的惩罚,已经够了!”岳千烛拦着赵娡欢,这女人要是狠心起来说不定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这种人根本就是死不足惜!”赵娡欢哼声。
贺寒生淡定的说:“需要我做什么?”
岳千烛倒吸口凉气,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现在我家的案子苏世子的帮助下已经平稳进行,相信会有一个公平的回应。”岳千烛说。
赵娡欢看到岳千烛满足,她作为一个外人也不便再说什么。她帮不了岳千烛任何的忙,只能在旁宽慰她:“有了这么多证据,岳家肯定会顺利重审。”
岳千烛点头以示对赵娡欢的感谢。
贺寒生懂朝中的规矩,开口说:“重审是一回事,翻案是另一回事。”
“什么意思?”赵娡欢问。
贺寒生很有耐心的回答说:“重审是因为案件出现新的证据,不过翻案可就是在纠正错误。这里面不仅是有当时主审的错误,还会连累所有与岳家案有关的官员,怕的是要涉及到更危险的人物。”
“哪位?”赵娡欢直接问道。
贺寒生说:“最后默认此案判决的人。”
赵娡欢瞬间想起圣上的脸,她吞了一下口水,说道:“那是挺困难的。”
她对岳千烛说:“你们可想到翻案的办法?”
岳千烛和夏沐濋确实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只是此办法尚且还在商议中,得不出结论。所以岳千烛只是说:“一切都只能顺其自然。”
赵娡欢无法对岳千烛感同身受,但还是为她感到可惜,叹气声不绝入耳。
岳千烛无意因为自己的私事让大家如此低沉,她笑着说道:“不说我的事了。”
她看向贺寒生说:“美人与我写信说着家常,听说贺将军有了合适的姑娘?”
这是赵娡欢在信中无意说起的事,说是淮南出了一个特别会谈琵琶的姑娘,经常会被请到贺府谈上几曲,此女不仅琵琶弹得好,更是生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特别得男人的喜爱。
贺寒生被岳千烛的问话呛到,他看了一眼在看热闹的赵娡欢,擦了一下从嘴角喷出的茶水点滴,摆手说:“岳小姐莫要听赵美人胡说。”
一边赵娡欢不愿意听这话了,她说:“怎么胡说了?难道不是?人家姑娘可是日日夜夜都被叫到贺宅。”
贺寒生:“我说过,那是因为在淮南难得听到家乡之音。”
赵娡欢笑着打趣他说:“这谁知道是因为家乡之音,还是思念佳人。”
贺寒生:“只是觉得曲子思乡而已。”
赵娡欢对岳千烛说:“千烛,你可不知。贺将军听曲子,可是将人留宿府中呢。”
岳千烛听着趣,想不到贺寒生也会做出留宿女子的事来。
贺寒生无奈,说:“那是因为夜间暴雪,我总不能将姑娘给赶出去吧。”
赵娡欢耸肩,谁知道呢。
岳千烛看着贺寒生被赵娡欢伶牙俐齿的说的理亏,本着一片善心的原则,岳千烛决定帮贺寒生说两句话。
“贺将军熟读音律,想必女女子一定弹得一手好音,才会让贺将军如临家乡。”
贺寒生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赵娡欢切了一声:“明日那姑娘还来,千烛可以一起看看。上京城来的女子,可是不一样哦。”
岳千烛:“她来自上京城?”
赵娡欢:“是啊,不然怎么能弹出贺将军家乡的味道。”
贺寒生叹气,嘱咐自己不要与一个不饶人的女人争一二。
岳千烛给赵娡欢倒茶说:“如此,我倒是好奇这位弹琵琶的姑娘是何许人也了。”
赵娡欢谢过岳千烛给倒的茶,说:“听说以前是素人斋的姑娘,因为受冤逃到这里。”
岳千烛的手一顿,突然想起某人,她继续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怜霜。”
岳千烛手里的茶杯一倒,杯中的水溅到她的手上,烫伤感让她立刻反应精神过来。
“哎呦!”赵娡欢直呼,赶快捡起茶杯用手帕擦着岳千烛的手,说:“怎么样?有没有烫伤?”
岳千烛低头看着自己烫红的手,只是烫红并没有烫坏,幸亏茶水不够热,所以不会有多大的伤害。
“你刚才说她叫什么?”岳千烛顾不得赵娡欢给自己擦手,再次问道。
赵娡欢愣了一下说:“她叫怜霜,怎么了?”
贺寒生察觉到岳千烛的不正常,问道:“岳小姐认识她?”
岳千烛嗯了一声说:“她的身份可能是鲁朝奸细。”
······
岳千烛在门口等了一会等到夏沐濋将军府过来接自己。夏沐濋行色匆匆,直奔岳千烛到她身前直接抓起她的手查看,听到赵娡欢拜见自己的时候,说到她的手被烫了一下,夏沐濋着急又担心的赶过来,看到她的手只是微微发红,没有烫伤,一半放心又是一半心疼。
岳千烛知道夏沐濋的目的,她将手又抬了一下说:“你看,一点事都没有,肯定是美人又夸张了。”
夏沐濋用手指碰了一下发红处,说:“疼吗?”
“不疼。”岳千烛摇头说。
夏沐濋:“我们折回将军府,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
说着,夏沐濋就要带着岳千烛原路返回。岳千烛拽住他说:“不用麻烦,美人已经给我用过药了,以她的性子肯定是给我拿的最好的药。你瞧——”
岳千烛将手抬起晃了一下说:“虽然发红但是已经消退很多,估计明日就彻底好了。”
夏沐濋看到岳千烛的手背确实不严重,她又是如此轻松,所以也就不执拗于此。他说:“那我们回客栈。”
这次岳千烛和夏沐濋过来淮南是私下行程,不想惊动安宁军,也不想让贺明搞多大排场,所以只是住在客栈当中。尽管贺明想好好招待沐王爷,但还是被夏沐濋婉拒。他这次来不仅是公事公办,私下里他也难得和岳千烛有共同游玩机会。
两人回到客栈,外面飘起了小雪。岳千烛看着外面的零星雪花,想着这应该是最后一场雪了吧。她将窗子关好,将准备好的汤婆子放在夏沐濋的被子里,被子暖和了,他就不会冷了。
夏沐濋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热乎的葱油饼。刚刚在街上他们闻到了一股好闻的葱油饼的味道,岳千烛不爱吃油腻的,可是夏沐濋对街边的小吃向来情有独钟,非要在摊子前等最新最热的饼子。
好在饼摊距离客栈不远,岳千烛先回来去处理汤婆子,就留夏沐濋一个人在等葱油饼。要是让天下百姓都知道,堂堂黔地沐王爷为了两张葱油饼乖乖的等在那里,还差点没钱付账,肯定会让人笑掉大牙。
夏沐濋将饼子放在桌上,葱油饼的味道立刻充满整间屋子。他不顾饼子发烫,直接捡起油纸包着葱油饼,一口下去,满足的感叹:“淮南的饼子真是好吃!这味道比凰城的强太多!”
岳千烛坐在他对面说:“要不然将做饼的师傅请回王府?”
夏沐濋一边吃饼一边点头说:“好主意,我立刻去请他!”
“唉——”岳千烛拦着要起身的夏沐濋,怎么听风就是雨的:“好东西不能总吃,不然就没有吸引力了。”
夏沐濋想了想点头说:“有道理!那我们回去的时候多买点好不好?”
岳千烛点头答应。幸亏这次出门她将银两带的足够,不然住上好的店、吃上好的餐,还要应付夏沐濋好吃的嘴巴,只带李管家建议的钱根本就不够。
更何况,夏大爷出门可是没有带钱的习惯。
夏沐濋津津有味的吃着,岳千烛怕他噎到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身前。
“与贺元帅谈的怎么样了?”她问。
夏沐濋一边吃着一边说:“我将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他了,他应该心里有数。对付细作这事不能打草惊蛇,引敌深入一网打尽才是根本。”
岳千烛理解夏沐濋所说。就像是发现唐佑身份一样,虽然唐佑最后跑了,但是夏沐濋还是拔出了所有神远军的鲁朝细作。总体来说,是赚到了。
岳千烛问:“贺明元帅会听你的吗?”
夏沐濋喝了一口水后,说:“我将兀察追杀我们的事与贺明说了,他虽一直待在淮南,但朝中也有他的耳朵。所以这里面他还是能判断出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
岳千烛还是不太确信。不是她多疑,而是贺明她不了解,不清楚他能否百分之一百的信任夏沐濋。
夏沐濋察觉到岳千烛的不安,放下手中的饼子,拿起旁边的手帕擦着手,对她说:“六年前安宁军因为细作丢了淮安布防图,这让贺明十分恼怒,可是为了大局着想,他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向圣上求救。圣上将舅父喝沐胜舅舅派往淮南重新规划布防,斩尽军中细作,才换来如今的安宁。所以,贺明比任何人都痛恨鲁朝细作。他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所以,他必然信我的。”
六年前,沐映行与沐胜还在宫里为夏沐濋请旨赐婚的事张罗,可不曾想一朝天翻地覆,为了安宁军和齐越国土,他们临危受命来到淮南。所以他们错过了夏沐濋重伤危在旦夕,更没有及时援助神远军,导致黔地三州府失陷。
岳千烛并不知道这当中还有这回事,现在听来只要贺明信任夏沐濋,那就好办了。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嗯。”夏沐濋看到岳千烛放心了,自己也安心的继续吃饼子。
岳千烛说:“怜霜来了淮南,并且与贺府有点交情。”
夏沐濋只是哦了一声,继续心无旁骛的吃着东西。
这个反应是不是太不拿怜霜当回事了?人家好歹是个鲁朝细作,能不能当作重点人物看一下。
“你的这个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平淡了?”岳千烛直言问。
夏沐濋笑着说:“我又不听曲儿,知道她在哪做什么!”
岳千烛疑惑的啊了一声:“这不是听曲儿的问题,是她可能细作。”
这一点还是夏沐濋和杜含秋共同推理出来的。
夏沐濋有一张葱油饼下肚,此时是十分的满足,他嘻嘻笑了一下,才看向岳千烛。
“她不仅是细作,还是唐路的人。”他说。
岳千烛诧异,这也能推断出来?
夏沐濋说:“那日我们一起讨论,我说怜霜胸前的伤疤很是眼熟,我一直在想是何种武器造成她不大但又极深的伤疤。直到有一天,我仔细看了这个。”
夏沐濋亮出自己的右手腕,手腕处有一天细长而又深入的伤疤。那里被挑断了手筋,差点废掉他的右手。
夏沐濋介绍着自己的伤疤说:“这个伤疤也是小,但极深。如果不是特定的武器所伤,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我的伤是唐路所为,那怜霜的伤,也是。”
岳千烛还在看着夏沐濋手腕的伤,每看一眼就让她多心疼几分。
夏沐濋介绍完自己伤疤迅速收起手,继续说:“唐路有养死士的爱好,在他成为他的死士之前,必须要死上一次,活着的人才能在他身边效劳。怜霜很厉害,她留在了唐路身边。”
岳千烛因为夏沐濋的伤疤失神,不过她还是能够听到夏沐濋的话。现在是在谈正事,绝对不能被回忆的伤痛所扰。她很快恢复精神,说:“那她此次来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唐路。”
“这个嘛!”夏沐濋的手指敲着桌子,说:“明日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