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烛乘坐的船是樱筠精心安排的游船,樱家出手租下的游船船身不小。游船刚刚游驶到桥下,就碰到了另一条花船。这条花船在后面,船夫没有掌握好方向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他们乘坐的船的船尾。
船身不稳,樱筠本就坐在夏沐濋身边,一个晃身就倒在了夏沐濋的怀里。
岳千烛坐在船头本就没有被撞到,再加上刚才的注意力都放在岸上的杂耍上,所以并没有察觉到船体异动。
可是当她兴奋的回头喊着夏沐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夏沐濋已经抱住了樱筠的景象。
夏沐濋察觉到前方有人看着自己,本来就是在扶起樱筠的手故意加大的力度,将她稳稳的扶住坐稳。
“谢谢王爷。”樱筠的脸微红,含蓄的坐在一边。
夏沐濋礼貌性的嗯了一声。
岳千烛的目光游离几分,随后就看到船尾处停了一艘花船。作为管家,岳千烛只能应着头皮走过船舱来到船尾。
“这是这家的船?”两船距离很近,岳千烛只需平常的声音就能传到花船里去。
不一会儿花船里出来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向船里的人行礼后,说:“实在抱歉,我们船家不小心撞到了各位大人小姐的船。我们姑娘说会亲自出来道歉。”
岳千烛看着船舱外的布置和装饰,一看就是哪个风尘姑娘的花船,有此装扮者定然是上京城中有名的姑娘,看眼前这个小丫头聪明伶俐,得知礼数,想必船中的姑娘也是位高雅懂礼之人。
呼延婉本来对樱筠刚才的投怀送抱心有怨气,她走出船舱来到船尾,甩了一下袖子,哼声道:“这湖里真是什么人都能进来。”
声音之大,在场之人皆能听到。
这话明显是给樱筠听的,请沐王爷游湖碰上青楼里的花船,事前也不清理一下这里闲人,办事的人真是没眼里劲儿。这是明晃晃的在指责樱筠。
樱筠心中有气,但是碍于夏沐濋在身边只能端庄的微笑,内疚的说:“是筠儿办事不仔细,还请王爷责怪。”
樱筠懂事并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都会怜惜一眼。可惜,这里面不包括夏沐濋。
夏沐濋只是说:“樱小姐不必自责,任何人都可以游湖,船体摩擦在所难免。”
樱筠微微一笑,得体的坐在一边。还不忘看向呼延婉,得意的微笑。
岳千烛看见呼延婉神色微怒,走到她身边低声提醒:“呼延小姐切莫妒忌,王妃之选最不能善妒,此时要大方才可。”
呼延婉微微点头,轻声对岳千烛说:“谢,钱管家提醒。”
花船这边传来动静,一位黄杉女子走出船舱,看到被撞的船体和船尾站着的人,半蹲行礼:“花船撞了各位大人的船,怜霜在此致歉。”
岳千烛看到了熟人,走上前去端手行礼:“怜霜姑娘。”
怜霜这才抬头仔细看说话的人,正是当时翻案科举舞弊案的小侍卫。
“钱侍卫这是——”怜霜看着岳千烛换了一身蓝色长衫,远不是当时见面时那个粗布长衣的侍卫。
岳千烛知道她要说什么,解释说:“上次有怜霜姑娘帮忙才能顺利解决大案,我也升了职做了沐王府管家。”
怜霜为岳千烛高兴道:“恭喜钱管家。”
怜霜身边的小丫头抬头说道:“姑娘,还没有向各位大人道歉呢?”
“是啊,不知钱管家可否带我引见船中的大人?”
“可以。”岳千烛侧身请怜霜上传进船舱。
怜霜带着小丫头走进船舱。
岳千烛拉住呼延婉的衣袖,对她说:“怜霜姑娘所在的素人斋老板正是杜含秋。杜老板与沐王爷的交情我不必再说。至于如何面对怜霜姑娘,呼延小姐比我清楚。”
怜霜出身风尘,这一点让呼延婉所不耻。刚刚岳千烛看出呼延婉对怜霜的不屑,她也相信樱筠也会如此表现。
岳千烛提醒呼延婉,只要善待怜霜不仅体现她的大度,还能卖杜含秋一个面子,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呼延婉聪明,立刻理解岳千烛所言,心中更加笃定沐王府的管家经站在自己这边了。
“钱管家。他日我若入主沐王府,绝对不会忘了管家大人今日的提醒。”呼延婉快速在岳千烛身边说。
岳千烛要的可不是呼延婉的恩赐。她可不会忘五年前上门捉捕的武将正是她的父亲呼延庆。岳千烛只所以这在这个关口提醒呼延婉,不过是因为她对手是樱家樱筠而已。
樱家,唯一一个在上京城中接触岳千炀的人。
岳千烛走进船舱还未抬头就听到了怜霜的琴音。她抬头就看到怜霜坐在中间抚琴,一旁的夏沐濋手撑着头抵在小桌上听的舒服,而他身边的樱筠的不乐意表情已然挂在了脸上。
“什么情况?”岳千烛走到陈致旁边,轻声问到。
怎么自己就晚到了一会儿,船舱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致解释说:“刚刚樱小姐想要抚琴,正好碰到怜霜姑娘进来。素闻怜霜姑娘琴音卓绝,王爷便请她弹上一曲。”
敢情会樱筠想在夏沐濋面前展现自己的琴艺,没想到却被怜霜提前演奏。上京城第一才女要抚琴却被一个青楼女子抢了先,还是夏沐濋点名,这传出去可是够让樱筠失颜面。
怜霜抚琴,声声入耳。
一曲弹罢,怜霜起身向夏沐濋屈膝行礼。夏沐濋很是满意刚才的曲子,请怜霜坐。
“一直听说怜霜姑娘琴艺中听,如今听来确实不错,不输宫中乐师。”夏沐濋端着茶杯,说完饮尽凉茶。
“怜霜不才,还是颇懂音律而已,不敢与宫中乐师相比。沐王爷折煞怜霜了。”怜霜说的谦虚。
呼延婉轻轻拍掌:“怜霜姑娘不必谦虚,你的琴音确实高成。虽然我对琴音只是略懂,不过我喜琵琶,乐器虽不同,但音律相通,自然能听出怜霜姑娘的琴技高超”
樱筠低头浅笑:“呼延小姐不懂琴,没有经过专业的受教,又怎么评价高与不高。”
呼延婉笑着:“乐器不仅要后天学成,与天赋也很有关系。我是没有抚琴的天赋,还不能让别人天资聪慧?依我看,怜霜姑娘就是对琴有天赋的人,没有系统受教又如何?”
呼延婉起身来到怜霜身边,说:“不知怜霜姑娘明日可有时间?”
怜霜:“呼延小姐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呼延婉说:“想要与怜霜姑娘学习抚琴,不知姑娘可收学生?”
“这——”怜霜看了一眼夏沐濋,见夏沐濋不动声色,转头对呼延婉说:“小姐客气,能与呼延小姐一同探讨琴技是怜霜的幸运。明日怜霜必定登门。”
呼延婉满意的笑了。
夏沐濋看了一眼对面的岳千烛,说:“呼延小姐如此不忌身份,与知音同乐,本王刮目相看啊。”
呼延婉等的就是夏沐濋的夸赞,心里对岳千烛刚才的提醒感到庆幸,对夏沐濋说:“王爷也说知音难寻,既然难寻又何必在乎身份。”
夏沐濋笑着不可置否。
呼延婉看了一眼樱筠,樱筠保持着微笑,但心里已经对呼延婉心生大大的不满。
游湖结束,各自散去。
岳千烛受夏沐濋吩咐一一送樱筠和呼延婉回府。
回去的一路上夏沐濋难掩笑意,陈致在旁问到:“王爷这趟游湖心情好多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吗?”
陈致说:“您今天在镜月殿被贤妃娘娘催婚的时候,可是不高兴着呢。”
夏沐濋笑着,的确,听戏之前心情已经不好,杜含秋还请了一段悲情戏,这就让夏沐濋心情更低落。
直到——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呼延婉不像她?”夏沐濋问陈致。
陈致仔细回想,摇头。他平日就对这两位王妃候选没有多少关注,这次着实被问到了。
夏沐濋说:“平日的呼延婉自恃身份高贵,众多官女子中谁也看不上眼,今天却低头求教怜霜琴技,这可不是平时的她啊。”
陈致经夏沐濋这么一提发现了不同,突然笑道:“莫不是呼延小姐开窍,知道在王爷面前自恃清高讨不到喜欢。”
夏沐濋淡淡一笑:“怕不是有人提醒她了。”
“谁?这么有兴致?”陈致突然想起刚刚在船舱的时候晚进来的岳千烛,笑出声:“咱们王府的管家为了王爷可是操心啊。”
夏沐濋不屑:“是啊,当真是操心。”
岳千烛送走两位小姐后,买了街上的零食去成益侯府看望苏惟。自从她上次拜访成益侯府被苏惟印证是朋友以后,成益侯府的人就不曾拦过她。岳千烛等待管家通报后几顺利的进入到侯府,来到苏惟的书房。
苏惟的书房紧闭,岳千烛推门进来的时候闻到一股重重的水墨味道,地上、桌上还有他休息的软塌上都凌乱的放着不少写过字的纸张。
“苏世子?”岳千烛不见苏惟喊了一声。
案几上摞了很多很高的书和案件卷轴,突然书堆的后面伸出一只本是白白嫩嫩但是现在蹭了不少墨迹的手。紧接着后面传出声音:“我在这,三两你先等我一下,随便坐。”
岳千烛看着屋子里到处都是纸张,毫无可以坐下去的地方,索性自己就站着吧。
苏惟的动作很快,完成手里的东西后,终于可以伸懒腰站起来。
“啊——”苏惟哀怨着,拖着疲惫的身子移过来。
岳千烛看着如此疲惫的苏惟,拿起手里的食盒,晃着说:“这是街上卖的最火的芝麻红糖饼还有你爱吃的那家酒楼的四喜丸子。”
苏惟眼睛立刻发亮,也不顾脚底下踩着的宣纸拉着岳千烛往软塌的方向去,伸手将软塌上的纸全部扯下,着急的说:“快快,我要吃,馋死我了。”
岳千烛看着眼前虽是十六岁的少年,确实孩童心性的孩子感到可爱,将食盒放在案子上,拿出食物。
苏惟大口吃了几口,边吃边喝说:“我一天都没吃饭了,饿死我了。”
岳千烛拿起旁边茶壶给苏惟倒了一杯水:“慢点吃,别噎着。”
“谢谢三两。”苏惟接过茶狠狠的喝上一大口,幸亏茶水温和,才没烫到他。
“你怎么没有吃饭啊?”岳千烛问。
苏惟边吃边说:“我看书的时候不喜欢打断,家里人都知道,就没人打扰我。”
“那我来岂不是打扰到你了!”
“不会。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你来就通报。因为我知道你肯定是给我送好吃的来的。”苏惟嘻嘻笑着。
岳千烛打量着苏惟,头发整洁,发带规整,良好的教养让他头发不得凌乱。但是他的手掌和手臂,还有赤的双脚全部都染上墨迹。可见他如何认真,平时贪嘴的孩子废寝忘食,看着让人心疼。
看来他说闭关,当真就是闭关。
岳千烛随意捡起一张软塌上面的纸,上面写着岳家叛国案的信息,这些信息都是岳千烛知道的,所以一眼就看出内容。
苏惟抬眼看了一下,继续边吃边说:“我现在在抄岳家案的全部案宗,你拿的那份是废的。”
“为何要抄?”岳千烛记得岳家案的不少案宗都被苏惟运进成益侯府了。
苏惟说:“我喜欢在书上直接涂画,可那是案宗我不好下笔,就只好抄一份,顺便捋出思路。”
苏惟摇着饼含糊说着:“不过此案涉及到一些机密,我得不到这些资料。秉承公正的原则,我又不能问我爹,所以抄这些东西还是有些用。”
苏惟指着不远处的书桌上的纸卷说:“你看,我一天就抄完了,旁边是我的注解和疑问。”
岳千烛惊奇的看着书桌上满满的纸卷,再看看地上已经废了的纸张,心里钦佩苏惟。世人都说苏家世子天才少年,可是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位天才少年后天的努力又是极其的夸张。
岳千烛庆幸,岳家案进入了苏惟的手里,他真是让人大大的感动。
“苏世子接下来要怎么做?”岳千烛问。
苏惟说:“我还要多看两天卷宗,至于一些无法涉及到的细节嘛——”
苏惟吧唧一下自己吃饼油油的嘴,奸笑道:“嘻嘻,我是答应群臣不能问我爹和国公大人,但是莱地不是还有平莱亲王舅舅——他一向很疼我的——”
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世子啊。
岳千烛接话说:“世子是打算写信询问平莱亲王了?”
“这次官考时长为一个月,写信多没意思!”苏惟笑着说:“我要亲自去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