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圣上,不忍而已!”
夏沐濋适时出现在门口,冷眼看着众人,走入厅堂。陈致别着刀跟在后面,两人看起来均有些劳累。
厅堂里的人除了夏念华全部起身行礼迎接夏沐濋。
夏沐濋目视前方,不给任何人留眼神走到知道主位处坐下。
岳千烛的眼神跟随着夏沐濋,见他坐下目光也随之向下,看到他鞋尖上沾了星点血迹。她又顺势看向已经站在夏沐濋身后的陈致,披风的底端也同样沾染着血迹。
坐在他身边的赵娡欢没有看到这些,但是她在夏沐濋身边这么久自然能够从他的脸色上察觉什么。疲惫已经写在了他的脸色,她又怎会看不出。故而说:“王爷看起来很是劳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夏沐濋对赵娡欢说:“正事要紧。”
说罢,眼神才看向坐在一侧的薛、贺二位。
赵娡欢向下看了看众人,知道这里用不着自己,便先告退,回去看看准备一些东西,让夏沐濋和陈致一会可以去休息。两人看似劳累,估计也不能在这坐很久。
赵娡欢走后,厅堂里恢复刚才的紧迫感。
夏念华降低了火气,看着夏沐濋平静的说:“你们这是去了哪里?好几天不曾回来,回来就是疲倦的样子。”
夏沐濋没有回答,陈致见状回复道:“城外剿匪,听到府中来了客人便赶回来了。”
军营里开始派兵进行剿匪行动已经数日,全部都是由陈致调度。只是前几天夏沐濋不知怎么回事,心情烦闷就加入了剿匪行动,参与打仗时间一长就忘了府里的杂事。所以才一直没有回来。
这是听说薛谟和贺寒生来了,夏沐濋估计着是因为岳千炀丢失的事,所以便带着陈致风尘仆仆的赶回。一路上还处理了几个逃亡的土匪。
贺寒生听闻是剿匪这等大事,开口道:“是否需要末将帮忙?”
陈致回头道:“贺统领客气,不过是拿剿匪当做练兵,并未大事。”
“那便好。素闻黔地土匪猖獗,五年前虽然剿匪成功难免要留下些种子,既然无大事才可兵民放心。”同为军中之人,贺寒生出于本能和天职,认真为神远军考虑。
陈致知道贺寒生心意,两人都曾在其他军队共同担职,还算彼此了解。故而对他行点头之礼表示感谢。
寒暄之后,夏沐濋才开口说话:“刚刚就听到念华郡主和苏公子争辩岳家叛国案,案子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还有必要争论吗?”
“无论过去多久,这等叛国大案都是谈资。”夏念华喝着茶说。
当年的叛国案,夏沐濋多多少少被卷入了其中。薛谟看着夏沐濋平静的脸色,不知他心中做何想,不想触碰他的底线。欲言又止。
而夏念华看着夏沐濋一副事不关己样子,也不再多说。
夏沐濋看向站在旁边的岳千烛,见她还能保持淡定,对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觉赞扬了几分。
“钱管家。苏公子和贺统领来此是做什么的?”夏沐濋懒得再一一听薛谟和贺寒生再说一遍。
岳千烛一怔,转身向夏沐濋汇报说:“安和王殿下和琛国公查到了岳家公子逃亡到了黔地,故而让贺统领和苏公子前来请示王爷,可否让他们入黔地搜寻。”
夏沐濋的视线绕过岳千烛,看着坐在一侧的薛谟和贺寒生。被看的两人身体前倾等待着夏沐濋的回复。
夏沐濋让岳千烛给自己倒茶,自己说道:“本王答应过安和王,会让他派军入黔地。但是薛国公可未曾向本王打过招呼。”
言外之意,夏恪信的人可以,薛清平不太行。
薛谟早就料到夏沐濋会这么说,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夏沐濋看得清晰,微微皱眉。
“不会为难沐王爷,所以在下的父亲已经请得圣上手谕,特来请令。”薛谟说道。
“想要来我黔地,国公大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夏沐濋毫不遮掩的向薛谟表达自己对薛清平的不满。
薛谟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么多年明里暗里对他们薛家不满的事他们见得多了,对夏沐濋的直言就当做了平时的对话,不会在意。
“能为圣上做事,是我薛家的荣耀。”
夏念华切了一声,父子俩都是虚伪的家伙。
夏沐濋不做反应继续说:“既然薛公子有圣上手令,本王自然不会阻薛公子行事。”
“多谢王爷。”薛谟谢道。
夏沐濋看向贺寒生说:“贺统领准备带多少人搜寻?”
贺寒生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了厅堂中间,行礼道:“我家殿下不想多做打扰,故而只派末将和少数人马来此。”
夏念华轻笑道:“是个懂事儿的。”
少数人马虽然在调度上有些困难,但黔地毕竟是夏沐濋的地盘,他人兵马一多就是打夏沐濋的脸,夏恪信如此行事可是给足了夏沐濋的面子。
“你呢?”夏沐濋不给贺寒生回答,问向薛谟。
薛谟也起身站在厅堂中间,回道:“在下不敢多带,只有二十余人。”
“不敢多带?”夏沐濋笑着说:“还有薛国公不敢的事?”
薛谟尴尬一笑。
夏沐濋身体累的很,不想与他们浪费口舌,吩咐岳千烛道:“钱管家。”
岳千烛一顿,转身道:“属下在。”
夏沐濋说:“一会将贺统领和薛公子带到叶适言那,一切由叶适言处理。本王累了,不想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无关紧要这四个字被夏沐濋说的很重,不知道是真的无关紧要还是怨贺、薛二人前来打扰。扔下这句话他就叫上陈致各自回去房间休息。至于这四个字,大家伙按照自己的意思琢磨去吧。
夏念华也跟着起身,轻哼了一声回去了房间。
岳千烛将贺寒生和薛谟清楚书房引导东院,那里是沐王府的客房所在,其中一侧便是叶适言的房间。
叶适言的房间很大,卧室和书房相通,岳千烛请他们稍等片刻,叫来丫鬟送来茶点,准备出门去找叶适言回来。
刚到门口,岳千烛就看到了神情萎靡的苏惟,这孩子平时都是精神百倍,现在这是怎么了?岳千烛回想,刚才并不见苏惟跟着夏念华回去,难不成一路跟到这里,还一声不发?
“苏世子这是怎么了?”去请叶适言的路上,岳千烛不介意带着苏惟一起出府。
叶适言今天会在府衙,因为杜含秋要举办拍卖会,数额巨大,参拍人数众多。府衙知府白晨不好掌握,更无法和杜含秋顺利交谈,所以将叶适言请了过去。
去往县衙的路还有很长,岳千烛就与一直闷闷不乐的苏惟聊天。
苏惟听完岳千烛的寻问,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在想千炀的逃跑。”
岳千烛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苏惟一直为此事纠结,真心为岳千炀有这么一个故友而高兴。
“苏世子可是想起什么了?”
苏惟摇头,他知道岳千炀已经逃亡,可是没想到他会逃亡黔地。他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黔地是他的故乡,有很多人会守株待兔等着抓他呢?
“三两。”苏惟与岳千烛并肩走着问道:“与萍地交界的黔地州府都是哪里?”
岳千烛欣慰苏惟此时头脑清晰,回答他说:“是由洲、看承府和河西府。”
“由洲是沐王表哥的母亲一族所在的地方吧。”
“——是。”
苏惟又问:“这三座州府与淮州府交界的是哪个?”
“是由洲和河西府。”岳千烛认真的回答。
苏惟伸出手指计算着天数嘴里念叨着:“一天、两天——还有八天——我就得跟郡主姐姐回去宫里复命了——”
“什么?”岳千烛听不清苏惟的话。
苏惟收起手笑着问岳千烛:“三两,我想去由洲玩,你说三表哥会同意吗?”
去由洲玩?这个时候?
岳千烛还真不知道夏沐濋会不会同意,含糊着说:“可能——会——”
苏惟笑的更加灿烂:“表哥一定会,大不了把我娘搬出来,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如果不去怀静皇后娘娘的故地走走岂不是白来了!我还有郡主姐姐,她一向最疼我了!”
苏惟计划的开心,岳千烛不忍泼他的凉水。长公主也好,夏念华也好,夏沐濋不一定会给面子的。
苏惟说做就做,匆匆告别岳千烛原路跑回沐王府。
岳千烛站在原地,看着说怕就跑的苏惟,又看了看已经到了县衙门口,微微摇头。
岳千烛向叶适言表明了府里刚刚发生的事,叶适言简单的向白晨说关于拍卖会的建议,起身与岳千烛一同回去沐王府,直接去到了自己的房间面见薛谟和贺寒生。
岳千烛看他们不需要自己在旁边侍候,便离开了东院准备去到主院。刚刚到主院门口就见苏惟高高兴兴的在院子里向外走,后面跟着同样开心的赵娡欢和一脸无趣的夏念华。
岳千烛行礼:“属下见过郡主、世子、美人。”
苏惟高兴的拽着岳千烛的手臂说:“三两,沐王表哥同意带我们去由洲玩了!哈哈哈!”
去由洲!真是太好了!岳千烛心里高兴,去了由洲就能顺便查岳千炀的踪迹,去了由洲还能查当年由洲失陷的原因,去了由洲还能——还能看看沐凝的故居。
岳千烛藏在自己的心事,微笑着说:“属下恭喜世子。”
“一个玩而已,谈不上恭喜!”苏惟笑着说:“多亏了郡主姐姐和美人娘娘一同帮我说服表哥,表哥才勉强同意的。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姐姐和娘娘呢。”
赵娡欢用衣袖掩着嘴巴笑着:“世子不必感谢我,只是我很巧在帮沐王爷按摩碰上了而已,你那么可爱,沐王爷怎么忍心拒绝你。”
夏念华无语到了极点,刚才在屋子里她可是差点和夏沐濋争吵起来。为了满足苏惟的小心愿,她可是没少费力。
夏念华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也不叫上苏惟,自顾自地先离开了院子。
赵娡欢看着夏念华离开,微微一笑说:“我先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你们先玩。”
“三两,三两你想什么呢?”苏惟看着岳千烛走神,问她。
岳千烛一直在想由洲的种种,听到苏惟问话,才反应过来说:“没什么,只是在今天在厅堂上发生的事。念华郡主似乎对岳家叛国的事很敏感。”
提到岳家的事,苏惟又陷入叹息:“实话跟你说,岳家叛国罪论处的时候,我还小没什么印象。最大的印象就是沐王表哥连夜闯宫和郡主姐姐大闹御书房了。”
夏沐濋连夜闯宫!岳千烛并不知道这一点。
还有夏念华大闹御书房?她又为何这么做?
岳千烛忍着自己想知道真相的冲动,随口一说:“念华郡主爱憎分明、性子直接,做出大闹御书房的事来,不足为奇。”
苏惟连忙将食指放在嘴边做出小声的动作:“嘘!可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
苏小话痨掩不住事情,尤其是关于夏念华的,而且他当岳千烛当朋友,才将她拉到一边说:“岳家叛国是薛国公主审,我父亲和平莱亲王监听。当时薛家叛国罪证确凿,不容篡改。可是我父亲和平莱亲王舅舅并不那么觉得,连我母亲都觉得定罪太快。只是可惜,没等再次提出异议时,就听到淮州候和夫人自杀的消息。所以这个案子才最后被定的案!”
岳千烛震惊!她只知道当时是薛清平主审,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苏逢磊和平莱亲王的事。更不知道还有转机之时,父母就自杀以示清白。这么说来,如果父母没有自杀的话,叛国罪绝不会轻易被定下。
岳凌一生正直廉明,一生追求真相。岳千烛一直对他自杀的事心存疑惑,如此看来其中必定有波折。
苏惟没有看出岳千烛的眼角皱起,继续说:“当时郡主姐姐有一心上人,自称了解岳家之案,十分信任淮州候。郡主姐姐很是喜欢他,所以对他的话坚定不移,再加上平莱亲王是她的父亲,对自己父亲也是十分坚信。而且她本人更是刚正,所以一直对岳家案子有疑。只是后来案子被定,侯爷和夫人自尽,岳家小姐和千炀消失不见。紧接着黔地陷入混乱,表哥又身负重伤,此案再无人提及,郡主姐姐也就不较这个真儿了。”
起初岳千烛不懂夏念华面对薛谟的时候为何如此维护岳家,现在她明白了。夏念华经历过岳家叛国案子,因为她父亲平莱亲王是监听的缘故,一些细节之处的东西她掌握的最为清楚。所以对这件事极其的关注。
再加上她的心上人站定岳家,夏念华信任她的爱人,心里更倾向于岳家的无辜。所以夏念华才会在厅堂与薛谟争论时说出“那是你爹的一面之词”这种话。
岳千烛低头思考,看了一眼叹气的苏惟,心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