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当日,无数人送上贺礼,在盛宴上,云浣看到了随着方王一起进宫的蓝姬,一双蓝色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她的腿已经能走了,虽然走得比较慢,但是那样的伤并不难治,至少在她看来只要有上等的药材,两个月时间,足够她活蹦乱跳。
蓝姬也看到了她,沁蓝的眼睛偷偷眨了眨,她抿嘴一笑,回了她一眼。
两个女人的互动在莺燕漫天的大殿上无人注意,今日大家表面上是为太后庆寿,实际上,大部分人的目光却是投向焦头烂额的景王。
景王被这么多女人或明或暗的看着,时不时又听到母妃在他耳朵边嘀咕一句,“你看看,哪家的姑娘好,你看中了,说不定新春之前,你就能娶个王妃侍奉母妃了。”
被逼得头疼欲裂,一转眼又对上云浣幸灾乐祸的笑靥,景王火气一上来,对着云浣就道:“过来,给本王斟酒。”
云浣愣了一下,视线投向东方瑾,东方瑾果然不负众望,立刻斥了景王一句,“你日日跑到朕的翔安宫去折腾那些花草,这会儿还使唤朕身边的人,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景王怒气攻心,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瞪着云浣继续说:“过来,斟酒。”那执拗的摸样,真像闹脾气的小孩子。
其实云浣一直知道,景王性子不坏,他的目标从头至尾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那些害死蔚繁帝姬的人都受到报应,至于其他,他一直视若无睹。
三皇子笑了一下,也突然道:“让云大人斟酒的确浪费了,不如……布菜吧。”
这比斟酒还伤人好不好。
那头方王是吃够了云浣的苦头,这下也趁机报仇,“三弟说笑了,云大人可是大人做大事,斟酒布菜什么的哪里能劳动她的大驾,还是……去传菜吧,本王看传菜的宫女好像不够使。”
这些人……红果果的公报私仇。
云浣哀怨的看着东方瑾,东方瑾也很为难,正要再说点什么,突然听到外头喊道:“蒙古可汗贺礼到——”
蒙古可汗,岱钦!
殿内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大殿门外,过了一会儿,就见两个小太监领着一个蒙古使节,捧着两盆像是花一样的东西进来,那花上头盖了红布,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看到是花,景王突然神色凝重,背脊都坐直了,方王的目光也眯了起来,就连三皇子那常年带笑的脸上这会儿都沉了下去。
太妃捏了捏手指,隐隐有些不安,太后却目光沉着,像是什么事也逼不倒她似的。
随着太监走近,那两盆.花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那是一种没有叶子的花,花瓣呈龙爪形,颜色鲜红如被血浇染。
看到这花,所有人的脸色都僵了,这是什么花,这花源于西域,被称为赤团花,正是传说中的彼岸花,这花通常长在坟地里……传说是黄泉路上唯一出现的花,又被称为冥界之花。
谁会在人家寿宴上送这样的死亡花?送来的意欲又是为何?蒙古可汗从不曾送过礼物恭贺太后,可今年却破天荒送来贺礼,送来这地狱之花……
太后盯着那红艳艳的花瓣,整张脸都苍白了,那红,像是火焰般灼伤了她的眼睛,红得那么灿烂,那么妖媚,仿佛活过来了般……
送花的使节恭敬了行个礼,淡淡的道,“中原太后,这花是我们可汗亲自培育,今年七月才开,花一开,可汗便命下臣送往中原,一路相赶,总算在太后诞辰当日送来了……”
使节后面还说了什么太后已经听不到了,她只听到了“七月”这两个字,七月,这花是七月开的,岱钦送这花给她,这不是花……不是……
这是催命符,是他给她的催命符。
眼前一花,她觉得自己的头很晕,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心口的位置突然疼得厉害,她捂住胸口,整张脸苍白之外又带着青紫,几乎扭曲。
“娘娘,娘娘……”安姑姑急忙护住太后,眼看着太后眼一翻白昏了过去,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东方瑾抱起太后,朝着下头一喝,“太医,太医……”
一众太医立刻跌跌撞撞的跑上来将太后围成一团,好好的寿宴,因为蒙古人送来的一盆.花,从喜事变成了乱事……
云浣站在圈外,盯着那盆.花,嘴角慢慢勾起,划出一个灿烂的弧度。趁着大殿乱成一团,蓝姬几步窜到云浣身边,拉着她便往侧门跑出去。
云浣随她拉着,等到蓝姬走不动了,才一屁股坐在回廊的台子上,边捏捏腿,边喘着气道:“云大人,我的东西呢?”
云浣气定神闲的从怀里掏出个小罐子,随手丢给她。
蓝姬看着罐子检查了半天,发现是没开封过的,这才舒了口气,将罐子收好,朝她勾勾手指,“过来,有话跟你说。”
云浣如是靠过去,蓝姬在她耳边轻轻嘀咕,“作为报答,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方王的兑卫军,还有另外另外三支军队,隶属齐安管辖,而那个齐安,其实是……”
两人耳语了一阵,云浣听她说完便脸色大变,捂着嘴满脸震惊。
蓝姬说完靠在柱子上,又喘了一会儿气才说:“话我说到这儿了,我要走了,晚了东方涟要追来了。”说着,活动活动腿脚,找了个阴暗的方向快速窜了过去。
云浣看她离开了,这才抱着惊愕的心情转身回到大殿,大殿里人已经散得差不多,太后、皇上、太妃、方王、景王都不见了,其中一些高官大臣也都走了,只留了几个等候第一手消息的小官们,与独斟独饮的三皇子还在。
云浣走到三皇子面前,笑着问:“三皇子不去看看太后?”
三皇子抬头看她一眼,倒了杯酒喝下,慢条斯理的说:“我去做什么,对他们来说,我去不去都不重要。”
若是往常这句话说完,云浣顶多不置可否的笑笑,转身就走了,可今天,她却坐到他旁边。
他微微诧异,挑了挑眉,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她为他斟了杯酒,好奇的问:“只知道你不受人重视,连王位都封不上,却不知道为什么,按理说你的母妃也是云家的人,与太后太妃也算姐妹,怎的待遇差距会这么大?”
他端起她斟的那杯酒,放在手里把玩把玩,却不急着喝,只转眸看着她,“今日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她耸耸肩,“没什么,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走了。”说着,就作势要离开。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坐下,看着她清秀的脸庞,挑挑眉,随口道:“也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不好说的……你可知道皇上的生辰是几月几日?”
云浣想了想,道:“十月初八。”
他点点头,又问:“那我呢?”
她摇摇头,这个还真不知道,宫里人,就连个宫女也没将心思放在这位浑身珠玉,俗不可耐的三皇子身上。
他一笑,饮下那杯酒才说:“我是十月初七。”
她挑了挑眉,明显愣住了。
他又说:“当年太后与我母妃同时怀孕,国师算定,十月初八这日诞下的婴孩有九龙之命,恰好,我母妃的预产日子就是十月初八,而太后,是在十月二十。”
“那……”她目光一闪,没有问下去,后面的,她觉得她能猜到了。
他却像是难得说出这些话,凑到她的耳畔,低低的继续道:“我母妃不是难产死的,而是有人在十月初七那天,刨开她的肚子,将我挖出,将她活活害死的。而太后……呵呵,太医说,是因我母妃之死,太后伤心过度,动了胎气,所以我好命的二哥,就这么突然提前出生了,于是……正牌的九龙天子诞生了,我呢……哈哈……”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明明是极轻极淡的话,听进耳里她却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云柔,那个温柔顺服,胆小得如白兔一般的女孩,原来,是这么死的。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再转头对她眨眨眼睛:“云浣,你喜欢我二哥吗?”
怎么突然问到这个了,云浣目光一闪,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下意识的摇摇头。
他吐了口气,又抵到她的耳边,低道一句,“永远也别喜欢他,喜欢谁也别喜欢他,否则你会很悲惨……”
这个悲惨,是说身为后宫女人的悲惨,还是还有别的意思?
云浣一笑,身子退开了些,打趣道:“那要喜欢谁?喜欢你吗?”
三皇子哈哈一笑,“好啊,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云浣笑嗔了他一眼,站起身来道:“我要回去了,离开太久皇上会找我……”说完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酒杯,本想提醒他少喝点,却终究没说,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三皇子勾起的唇角慢慢放下,袖子里,那染血的锦帕露出一截,他凝目看了看,又将锦帕塞进去,藏得不再露出半点痕迹。
***
太后重病不起,宫中一片死气沉沉,太妃急的团团转,每日往返长乐宫与长安宫之间,脸色也日渐憔悴。
瑶彤看了心疼极了,鼓起勇气道:“娘娘,您别去了,奴婢替您去吧……”
太妃对瑶彤一直不错,人老了,很多时候看事情就简单了,她不像太后那么有心计,她只在乎谁是真心关心她,就如花姑姑,如蓉、问兰,太后都说这三人功高盖主,可她是知道的,花姑姑为人严谨,对她一直尽忠职守,而如蓉、问兰是她一手一脚调.教的,平日性子虽然霸道些,不太圆滑,也不太会与人相处,却都不缺一颗赤诚忠心,现在又来了个瑶彤,瑶彤性子温柔,与如蓉、问兰本是合不来,可她服软,也不怕累,不怕苦,被遣去做什么事都乐颠乐颠的,渐渐的人都是有心的,抵触心理过去,也就将她当做自己人了。
知晓瑶彤是一番好意,可太后是她在这宫里的后台,靠山,少了这座靠山,不止她要垮,整个云家都要垮,她不能放松,一点也不行。
“不用了,本宫自己去。”说着,她勉强从*上坐起来,可年迈的身子,加上几日操劳,已经心力交瘁,哪里还能撑得住。
瑶彤看了花姑姑一眼,眼底突然露出坚定的光芒,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的朝太妃磕了个头,请求道:“求娘娘将奴婢安排去长乐宫。”
“你……”太妃膛目。
却不料花姑姑也跪了下来,一脸严肃的道:“娘娘不放心太后,索性就在太后身边放个自己人,瑶彤虽说跟娘娘的日子短,却比如蓉、问兰要会做人处事,难得她又对娘娘一片忠心,所以甘愿去长乐宫替娘娘守着,娘娘,您就同意吧。”说完,也是重重的磕了个头。
太妃看着跪地不起的两个忠仆,眼睛有些湿润了,她这辈子,也难得有人肯真心对她好,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都起来吧。”
两人抬了抬眼,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像是她不同意,她们就不起来一般。
太妃哭笑不得,果然是*过头了,这些人现在都不怕她了,一个个的都爬到她上头去了,可爬到头上又如何,若是到了她这把年纪还计较那么多,不是太累了吗?她本就不是太聪明的人,只是懂得选边而已,她一生为太后鞍前马后,图的不过也就是一个生存的位置,若不是她还有点用,这高居太妃之位的人,又怎么会是她?多年前看到云柔的下场时,她就懂了,什么都懂了。
“就算要将你派进去,也要本宫亲自走一趟,你以为长乐宫这么容易进吗?安姑姑这么容易说话吗?”
“这么说娘娘是同意了。”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这才起了身。
长乐宫这边是忙得不可开交,太后虽说已经醒了,却日日心口疼,疼得钻心,吃饭也没胃口,喝药喝了也吐了,弄得宫里的人是越来越紧张,没几天,宫中留言又起来了,还是那套,拿先帝的鬼魂说事儿。
太后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往日镇定自若的她,这次却难得的露出些心慌,想到玉妃的惨死,她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冷静,不能被心魔伤了身,什么鬼魂都是胡言乱语,这世上哪里有鬼魂,她不信佛,不信神,连神佛都没有,又哪里来的鬼魂?
“娘娘,再吃点吧。”安姑姑舀了半勺清粥递到太后唇边,太后却摇摇头,满脸疲惫,“不吃,拿走。”
正在这时太妃过来了,安姑姑连忙起身请安,太妃挥挥手,走到*边握住太后的手,紧张的道:“怎么又不吃东西?这样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
太后苦涩一笑,唇角泛白,眼神却无比坚毅,“会好的,哀家怎会以这样的方式去?你还不了解我吗?”
太妃叹了口气,冲瑶彤招招手,瑶彤急忙递上食盒,太妃亲自打开,取出里面的碎米粥,感觉粥已经温热了,便道:“这粥是用碎米做的,一颗一颗都是瑶彤掰碎的,就是怕你吃不进喉咙,你多少尝尝。”
太后顺势看了瑶彤一眼,点点头,心想吃一口,在下人面前给太妃一个面子也就是了,可尝了一口气,却感觉胃里舒服了些,不禁又多吃了一口,接二连三,小半碗竟就这么去了。
安姑姑如释重负的笑笑,拉着瑶彤的手别提那个亲热劲了,“还是你的手艺好,几天了,太后也就今天吃点,往后的不少日子,可也要麻烦你了。”
太妃一边喂着太后,一边说:“既然如此,瑶彤这几日就留在长乐宫,太后要用你是你的福分,莫要辜负了本宫对你的信任。”
瑶彤立刻跪地磕头,恭敬的道:“是,奴婢遵命,奴婢一定伺候好太后娘娘,将娘娘养得白白胖胖的。”
“噗,这丫头的话可真逗趣……”安姑姑一笑,眼底终于有了些舒快。
太后最后竟将那一碗粥都吃完了,太妃放心了,安姑姑放心了,瑶彤也……放心了。
连着几日,因为有瑶彤的亲自下厨,那温软的口味让太后越来越喜欢,病情好像也恢复了。
这晚熄了灯,太后闭上眼睛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安姑姑已经趴在桌上眯着了,太后也不想叫她,只叹了口气,盯着头顶上的*幔,重新闭上眼睛,香炉里点的沉香迷迷蒙蒙的,让她的脑子也渐渐混沌,眼前像是有很多人影飘过,有的白森森的,有的黑漆漆的,看得她越来越晕……
那些人影似乎在她面前停留过,她能感受到沁凉的呼吸就在她的耳畔,她猛地喘气,耳边似乎还有鬼魅的笑声,嘻嘻哈哈,疯疯癫癫,笑得那么大声,那么猖狂,像是要用笑声将她整个人吞噬一般……
是谁,是谁在她身边?是谁在笑?她看不清,这些人到底是谁?
“娘娘……娘娘……娘娘您快醒醒,您做恶梦了,快醒醒……”
梦,这是梦?不,不是梦,这些感觉都是真的,鬼是真的,呼吸是真的,笑声也是真的,都是真的……
是谁,快出来,躲躲藏藏的干什么?有本事站出来面对面,本宫不信,不信世上有鬼,不信那虚无缥缈的幻影还能比得过实实在在的肉身。
站出来,不要跑,你站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刺耳的笑声还在继续。
太后头疼欲裂,口干舌燥,听着那笑声越来越近,她急忙后退,前面有个人影,不对,是鬼影,那个影子在飘,真的在飘。
救命……救命……不要追我,走开……走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又是笑声,不要笑了,不准笑了,本宫命令你不许笑……
“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笑,不要笑,快闭嘴,都给我闭嘴……
“闭嘴,都闭嘴,不准笑,滚开,滚开……”她语无伦次的梦呓,挣扎。
房内的动静惊醒了外屋的瑶彤,瑶彤一进来就看到安姑姑拼命在唤太后,太后却仿佛沉浸在噩梦中,额头冒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瑶彤当机立断,拿着茶壶,二话不说一整壶凉茶全浇到太后脸上,太后一个冷战猛地睁开眼,胸前还在起伏,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余惊未消。
虽然对瑶彤的做法不赞,可太后终于醒了,安姑姑急忙扶着太后,紧张的道:“娘娘,您做恶梦了,现在好了,没事了……”
太后还在喘气,即便睁着眼睛她也能感觉到梦中鬼魅狂笑,突然,远处竟真的有鬼笑声,她瞬间挺起,盯着窗外满脸煞白,“那是什么声音,你们听到了吗?是什么声音?”
瑶彤急忙去看,听了半天,转头道:“是冷宫那边,是如妃,如妃自从疯了后就一直喜欢在半夜大笑,娘娘,奴婢将窗户关了,关了就听不到了。”说着将窗户关上。
可那恐怖的笑声还是一声一声的传来,挥之不去,冤鬼缠身……
太后咽了口唾沫,也顾不得自己满脸又是汗水又是茶水,只咬着牙狠声吩咐,“安姑姑,明日将冷宫处置了,哀家再也不想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再也不想……”
安姑姑脸色大变,太后竟然当着瑶彤的面吩咐她这种事,她眼神晦涩的看了瑶彤一眼,见瑶彤并没露出半点异样,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般,这才松了口气,瑶彤是太妃的人,太妃与太后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分什么你我,这瑶彤定然是懂规矩的。
这么想她舒了口气,小声的应了一声,“是,奴婢遵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冷宫就失火了,伴随着恐怖的笑声与凄厉的嚎叫声,足足烧了三个时辰,一切才归于平静。
随后,内务府的人去清理现场,冷宫中,一具烧焦的尸体作准了一切,冷宫没了,那妖怪般的如妃也死了,那诡异的笑声,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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