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虽然不待见齐国人,到底是苏畅举荐的,且如今田青仁就在养心殿外守着,他便让七公公叫了田青仁进来。
田青仁不卑不亢,款款走到到养心殿台阶下给皇上施礼。
田青仁穿深紫色宽纹长褂,内衬浅灰色长袍,身形高大,眉目之间充满了坚毅。
皇上略懂面相之学,看田青仁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倒也是好面相,不是什么贼眉鼠眼之辈,心里略放松些,不过还是问他:“你见了朕不害怕吗?”
“不害怕。”
“为何?”皇上饶有兴致,以往有臣子第一次见皇上的面,吓的汗涔涔的,滴汗如雨,头不敢抬,一双腿都打哆嗦。
可面前的田青仁,显然很有姿态。
“因为…….皇上也是人,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咳咳…….”七公公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算是提醒田青仁说话要注意。
以往都是人家奉承皇上,拍马屁的官员可以排长长的一队,如今听到田青仁这样说,皇上忍不住笑了:“你的胆子倒是大的很,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只有昏君才随便杀人,从丰城到京城,我们坐着马车沿路赶来,只觉得道路越来越宽阔,百姓的生活日渐好转,如此,定然是皇上治理有方,皇上英明,怎么会随便杀人呢?”
皇上哈哈笑起来,毕竟,每个人都爱听些好听的:“苏畅,今日朕正好得闲,晌午。你们就陪朕在养心殿用饭吧,正好,也算朕给你们接接风。”
皇上又交待七公公去小车胡同请芙蓉入宫。
养心殿偏殿的酒席刚刚好,宫里的东西自然比宫外精致许多,巴掌大的蓝瓷碗里,装着十来枚白丸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馅料的。只是很香。而一个琉璃盏里,放着酸辣的鸡丝,味道直冲人的脑门。还有其它一些五花八门的菜,什么鹿肉,什么野山菌,还有奶油玉米粒,还有的,芙蓉连名字也叫不上来。
如此,她忍不住想流口水。宫里的宴席,实在是太丰盛了。
“田青仁,你在军营里都跟苏畅学了什么?”皇上正襟危坐,盯着旁边的田青仁:“学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本事?”
“皇上,我以前的功底不好,苏大人他武功高强。也认真的教我,只是我才疏学浅的,并没有学到苏大人的真本事。只是略懂一些皮毛而已。”
芙蓉夹了一块鹿肉放进嘴里嚼着,又嫩又香的肉让她流了哈喇子,她舔舔嘴唇道:“田青仁,你就不要谦虚了,在军营里的时候,你可是用功的很,有一次,我见你把伙房的水缸都搬了起来,可不是好功夫么?”
“咳咳……”七公公又假意咳嗽了一声。
皇上笑笑:“芙蓉,难道你不知在这宫里女人不得参政?”
芙蓉低下头。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来,闷声吃饭,不再说话。
皇上跟苏畅并田青仁聊了一会儿。渐渐的,对军营的生活有所了解,军营的波澜壮阔,军营的尔虞我诈,就像是一幅长卷摊开在皇上面前,值得他细细的品味。
聊了一会儿,饭也用的差不多了,芙蓉却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芙蓉,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皇上问她。
“刚才皇上不是说了吗,女人不得参政。”芙蓉嘟嘴,放下筷子,显的有些委屈。
“朕那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倒当真了。”皇上笑笑:“你也吃饱了吧?至少说几句来听听呢,比如,在丰城的见闻,比如,军营的生活。”
“皇上什么时候娶我妹妹?”芙蓉冷不丁来了一句,惊的皇上合不拢嘴。
芙蓉怕皇上听不懂似的,又重复了一遍:“皇上什么时候娶我妹妹?当初皇上不是说了,要娶茶茶的吗?如今军营的事已经了了,皇上也应该…….”
“芙蓉,暂不提你妹妹行不?”皇上无奈:“朕还年轻,应当以事业为重。”
“皇上已经不年轻了,娃都好几岁了不是么?况且皇上不急,我妹妹可是等不得的。”
皇上更无奈:“好吧,朕会找个日子娶你妹妹的,这样,你总归放心了吧。朕是一国之君,自然不会说谎话。”
芙蓉突然跪倒在地上。
皇上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是答应娶你妹妹,不用行这么大礼吧?”
“皇上,我要说的,不是娶我妹妹的事,军营里的士兵,日子很是难过,有的人冬天还穿着草鞋,脚都生冻疮了,天又要冷了,他们急需一些过冬的东西,比如靴子,比如棉衣,不然,怎么护卫国家呢?”
“你说的这些朕已知晓了,派去军营的两位大人也递了折子过来,上面写的军营里的状况,跟你所说的不差多少,军营被大元帅祸害了这么些年,是应该好好修补一下了。”皇上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窗上贴着暗金色的窗纸,窗纸上又贴了几样剪纸,剪纸色彩斑斓,上面的人物或动物活灵活现,皇上轻轻推开窗子,诺大的养心殿便尽收眼底,院里的水缸,水缸里的残荷,还有朱红色的宫墙,宫墙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养心殿地上所铺的,是方方正正的青石,一格一格的连在一起,分外整齐。
皇上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军营的状况朕虽知晓,可如今国库空虚,加上有两座城发生了旱灾,又有几座城发生了水涝,赈灾的银子也拨了下去,如此情形,朕又不能加重百姓的赋税,所以军营的银子,便给耽搁了,为这事,朕朝思暮想的,想找一个办法出来,可哪里有什么办法呢,库存的银子,毕竟很有限。这事,容朕再想想吧。”
宴席后不久,皇上便下了旨,封了苏畅一个四品的官做。
而田青仁,则取代了苏畅以前的位置,在朝阳门口当值。这已经是很大的荣耀,田青仁感激不已,更觉皇上的英明。
只是在朝阳门当值,不免被其它守卫轻看,只说他是齐国的叛贼,又说他是齐国的卧底,对他有些刻薄,皇上早已猜到了这一点,派七公公去朝阳门宣口谕,只说如今国家兼容并包,且重用人材,不管是齐国人,还是别的国家人,只要肯为皇上效力,只要是忠心耿耿的,皇上都一视同仁。
有了这样的口谕,其它几个守卫才不敢小瞧田青仁。田青仁感激皇上的知遇之恩,对着养心殿的方向深深的鞠躬,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这日皇上很早就由七公公陪着出宫去了。听说是一位大人病了,皇上亲自去看一看。
宫外的灾民又来了一拨。衣服破成一条一条的,黑黢黢的碗豁了口,他们也许是很久没有洗澡了,浑身散发出浓重的臭味。他们扬着碗,只说是找皇上要吃的。要银子,不然就要活不下去了。
自打灾荒以来,这样的事常常发生,以至守卫们都知道如何应对了,他们先是好言相劝,让他们去找地方县衙,那里会开仓放米,灾民走了一大批,剩下几个胆子大些的,赖在宫门口不走,只说求皇上施舍东西吃,守卫们便提刀吓吓他们,他们也就走了。
“还好皇上没在宫里,若不然,看到这样的状况,那几位赈灾的大人又要倒霉了。”一个守卫笑着。
巍峨的朝阳门耸立在道路尽头。
朝阳门口种了一大片的桃林,听说春夏交接的时候,桃子熟了,皇上还曾经去桃林里摘过桃的,只是如今天冷了,桃子过了季节,桃树叶子也落的差不多了,显的光秃秃的,倒是桃树之间的几块大石,光亮异常。
半个时辰以后,皇上带着七公公回来了。脸上有笑意,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皇上很少从朝阳门经过,只是如今田青仁在朝阳门当值,皇上有意过来看看。
“田青仁,在朝阳门当值可还习惯?”
田青仁赶紧跪倒:“很习惯,谢皇上。”
“习惯就好。”皇上笑笑。走到田青仁身边,见他肩膀上有一片枯叶,便替他拍了拍,田青仁自然受宠若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见桃林的石头背后冲出来一个黑影,那人衣衫褴褛,手里握着一个破碗,另一只手里,是一把生锈的刀,他嘴里喊着:“昏君,害的民不聊生,我要替天行道。”他想把刀插入皇上的背部,皇上毫无察觉,说时迟,那时快,田青仁一把拉过皇上,自己冲到前面,想去夺那人的刀,却来不及了,那刀长驱直入,直接没入田青仁的腹中。
一声闷响,血顺着田青仁的衣裳流了出来。很快滴在地上,殷红一片。像朵朵梅花破土而出。
皇上愣住了。
七公公吓的脸煞白,一面护住皇上,一面惊叫着:“来人啊,护驾啊,有刺客。”
朝阳门的守卫把皇上围在中间,早有一批身着黑甲的士兵举着长矛出来。
皇上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田青仁:“七公公,快叫太医,田青仁他受了伤,治伤要紧。”
很快,太监们扶了田青仁去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