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因晨起去凤仪宫正殿给姑姑请安。才一进门,就觉着气氛有些不对。
萧贵妃斜倚在榻上,两个小宫娥正围着在给她捶腿。一个内监端着才炖好的桂花冰糖血燕过来,宁尚宫接过那只五彩描金的小瓷盅子,奉到了贵妃面前。
萧因站在榻前向姑姑行礼问安,萧贵妃却只是垂着眼皮,接过了宁尚宫奉上的燕窝,却并不理会萧因。
宁尚宫见状,使了一个眼色,殿内的宫娥内监都低着头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萧因尚半跪着身子,心里却暗暗想着,难道是自己偷溜出宫的事情,让姑姑知道了。
“你起来吧,”良久,萧贵妃终于开了口,美艳的脸上笼着一层威仪,“我听说,昨天傍晚的时候,太子的人从乐工局接走了一个人。听闻,还是太子的心腹之人亲自驾车。也不知道是那个乐姬歌舞女,能有这么大的福分脸面。”萧贵妃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描金小勺,浅尝了一口燕窝。
萧因垂眼立在那儿,并不答话,心里却是划过了百般思量,姑姑定是知道了,却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没有听说过这桩奇闻么?”萧贵妃停住了小勺,抬眼瞥向萧因。
萧因顿了顿,微微抬起了头,坦然道:“殿下派人去乐工局接走的,不是什么乐姬歌女,而正是阿因。”
耳目消息报来,萧贵妃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女私见太子,自是心中有些狐疑,便趁着这晨昏定省的当儿,想要试探一二。却没想到萧因竟这般坦诚地说开来,倒像是真的并没有什么谋划了。
“阿因担心哥哥。听宁尚宫说,姑姑近来身子不爽,不敢再拿这样的事情烦扰姑姑,所以阿因无法子,只能辗转相求于殿下。”萧因复又跪在萧贵妃榻前,“终究还是惊扰了姑姑,是阿因的过错。”
“你是错了,可并不是错在惊扰了我,而是错在分不清什么是敌,什么是我。太子妃已经亡故了。日后,东宫荣,不能庇佑你我;自然祸也不该牵连至你我,你懂吗?”萧贵妃的语气终于恢复了平和,一抬手,招呼萧因起来。
萧因应声起来,心下却忍不住在想姑姑所说的东宫之“祸”。素来,人们都说萧贵妃虽得盛宠,但是其人向来只喜欢舞乐享乐,不擅权术。可萧因心中却隐隐觉着,姑姑或许内心深处,是想着要为小皇子恺儿一争的。
“皇上驾到!”殿前的宫人朗声报道。
萧因日日来姑姑这儿请安,却都是早去早回,从没有撞见过皇上来的当儿,忙敛敛衣襟,跪趴在殿中,道:“芪兰萧氏女因拜见皇上,叩请金安。”一面余光瞥见,姑姑不过微微地抬了抬身子,并没有起身行礼,一时有些讶异。
明黄色层层缀着繁复龙纹暗花的衣角在萧因面前走过,周皇只是说了一声,“起来吧”,便走到了萧贵妃的榻前。
萧因瞧见姑姑方才脸上的种种威仪与狐疑都没了踪影,笑眼灿若桃李,身段袅娜,似嗔似笑。皇上也是满面的爱宠,全然不在意姑姑方才的失礼,只是笑着走过去,同她携手并坐。
萧因心中暗想,从来都说姑姑盛宠,今日这一窥,倒才真是见识了一二。
“是清河呀。小丫头长得确实是快,朕还记得当年你还是一个襁褓孩儿时候的样子,如今却这么大了,眉眼间倒是有几分,与你的姑母很相像。”周皇眯眼笑着说道。大抵是爱屋及乌,萧因觉着今儿皇上瞧自己的神情,很是不同,倒像是寻常人家的长辈看着小孩子一样的慈爱。
萧贵妃却目光娇媚,神色微嗔:“皇上这不是说笑。早前玄天师在太子府中见了阿因一面,就看出阿因面有凤相,谁不知道呀。臣妾可算不得什么。”
萧因闻言微惊,周皇却并不在意,只是顺着话茬,笑着说道:“清河的确是吉相女子,无论是这次在洛阳,还是今后,都定能佑我大周。”
说话间,一个内监端着漆盘,放着镶金玉壶玉斗一套,走了进来。
屋子里登时似有一丝药香萦绕。
周皇的笑意敛了,皱了皱眉头,摆手预备叫端回去。内监为难,正要退出去。
“等等,”萧贵妃叫住了内监,自个儿伸手把那玉壶拿起,把药到了半斗出来,奉到周皇面前,“皇上身体是要紧的,纵是好些了,也要调养些。”
萧因瞧着姑姑软语柔声,皇上也是眉眼间荡着笑意,便将玉斗接了过来,不觉有些痴了。
半晌,周皇才又转过头来,看着立在一旁的萧因,道:“朕想起一事,马上就要秋狩了,清河在宫中拘着,或者烦闷,就随着一起去吧。”
早闻今年皇上有意去玉烟山秋狩,萧因没想到自己竟也有机会随行。能够出宫,自然是欢喜,忙拜谢恩典。
“玉烟山风光秀美,马场驰骋也极是抒怀。对了,朕还不知道清河可会骑马?”周皇笑着问萧因,瞧见她摇头,却又道,“那也不妨,去了朕让老七教你。”
刘忱?萧因想起洛阳时候的那对玉如意,心下有些不安,偷眼去瞧,姑姑娇媚的笑颜似乎也有一丝古怪一闪而过。
……
午后,太子府正院书房,几个内侍恭恭敬敬地立在廊下。那么多人,竟一点声响也不闻。
刘恪难得午后无事,偷得半日清闲。天气晴好,便拣了一卷书往窗边的楠木椅子上一坐。陆鼎夫极是周到,四周围静静的,合着秋日静谧,最宜读书。
嗵嗵——叮叮——
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不识趣儿,竟搅了这份清雅。又是脚步的声音,又是身上佩着的璎珞珠翠相碰的声音。
陆鼎夫抬头,看清来人,登时也没了脾气。
“薛公子来了。”他忙陪笑请安道。
薛郁美目不过将他一瞥,便抬脚进了刘恪的书房。
“我说这陆鼎夫哪用报说是你。我这个书房,府中的姬妾们并不敢随便走来。珠翠声响,又带着一股子悠悠的香气,可就只有你薛公子了。”刘恪依旧看着书,并不抬头。
薛郁往旁边的圈椅上一坐,忿忿道:“你这话说得有失精准。我的香,哪是你府上的那些庸脂俗粉们能比拟的。花木草植,雨露雪霜,人间处处有香,不过难得调配清雅罢了。”
薛郁絮絮叨叨,刘恪却并不搭理他,叫他很是受挫。
“看什么要紧的书呢,这么一刻也不停的。”薛郁心中暗暗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