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蛙鸣响亮,夏虫唧唧,斜阳于云缝中透射出道道赤霞。
在天际最后一抹霞光中,峨眉山遍体金黄,山峦在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宛如人间仙境,无愧“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之誉。
但……烽火乱九州,人间风波恶;红尘魑魅横,仙境亦难行。
山道上,一名蒙面女子背后插着两支箭羽,白衣上鲜血点点,步履蹒跚,疲累而缓慢地往山上踉跄行去。
她的每一步都行得异常艰难,每一个脚印都遗下几滴鲜红,分不出哪一滴是自己、哪一滴是敌人。
身躯受创,功力近失,摇晃不止的她仿佛下一步就会倒下;但从山脚到山腰,她却奇迹般地还在前行,眼中满是顽强与不屈。
“苍天在上,予我所祈……延我残命,手刃大仇……但有所应,予取予求……燕妮此愿,望天垂怜……”
血海深仇与多年残酷磨炼而成的坚强意志、耐力支撑着她迈出一步又一步,纵艰难,亦不倒;纵蹒跚,亦前行。
※※※
燕妮在巴蜀武林大会上败于智光大师,虽败不馁,旋即脱身筹划复仇新策。
但将至山脚之际,她远眺察觉有异——成千上万的官兵正手持刀枪弓箭严阵以待,将下山路口围得水泄不通。先前下山之人,不是躺在官兵阵前寂然不动,便是被五花大绑于官兵群中。
姑且不论官兵为何来此剿灭与会群雄,让燕妮奇怪的是,这些江湖豪杰纵非一流高手却也不乏二流之列,即便冲不出官兵的包围退回金顶也应不至全军覆没……念及此处,她立时心生警惕,趁着官兵尚未发现她之时,悄然寻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想籍此避过官兵。
但刚从小道出来,却见数十名官兵早在道口恭候多时。
正当她在进退之中犹豫时,一名面色惨白的华衣少年带着几名官兵到了她的面前,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往她身上打量个不停,目中露出一丝淫邪之色。
为便于比武交手,燕妮身着贴身劲装,激战落败后又从金顶之上一路奔了下来,自是香汗淋漓,衣裳紧贴娇躯,曲线玲珑的傲人身材一展无遗,引得那华衣少年与一众官兵目不转睛、大肆包揽春色。她身为魔门圣女候选,祖父燕云天又是一方枭雄,可谓身份尊贵、素来心高气傲,对寻常异性一向不假辞色;此时见着那华服少年及手下官兵贪色模样,她立时生怒,斥道:“无礼之徒,莫不知男女之防?再不知好歹,休怪我出手无情,挖下尔等招子!”
那华服少年却置若罔闻,“啧啧”了几声,一双色眼依旧紧盯着眼前这名白衣蒙面女子不放,吞了口水道:“小娘子身段不错嘛,声音也很好听,想来长得也是不差,为何蒙面不肯见人?你将面巾拿下,让本公子一睹真容,若是天姿国色,本公子包你一生荣华富贵。”
燕妮怒极而笑,道:“好,公子过来,帮妾身取下面纱可好?”
华服少年闻言,不知死活地向燕妮走去,边走边淫笑道:“小娘子还真上道,本公子依你便是。”
华服少年身后那几名护身侍卫觉着有异,便紧跟着华服少年一道行去,边行边盯着燕妮,以防不测。
待华服少年走近身前、伸手来揭燕妮面纱之时,她冷笑一声,纤手一抬、忽出一掌向华服少年胸口拍去。
华服少年身边的那几名侍卫虽已有所备,但燕妮出掌甚快出乎他们预料之外,他们刚有所动作未及阻拦,便已见燕妮那白皙秀美的芊芊玉掌印在华服少年胸膛之上;旋即华服少年立时应掌吐血,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腾空而起往后飞落,狠狠跌在地上,哼哼唧唧几声之后便晕迷不动了。
几名侍卫和后边一众官兵们呆了一呆方才回过神来,几名官兵跑去照看那名华服少年,余者高呼怒喊着挥刀向燕妮冲来。在他们看来,这白衣蒙面女子虽有几分功夫,但再强也不过是个小娘们,先前上百江湖好汉都栽在己方手中,还怕这么个小娘们?
但众官兵们很快便发现自己错了。先前下山的群雄只是二、三流水准,怎能与燕妮这等准一流高手相提并论?且他们并非官兵主力,仅有区区数十人;此等人数便是巴蜀七虎之流亦能轻松收拾,更勿论武功还在巴蜀七虎之上的燕妮。
只见燕妮以寡敌众却凛然不惧,眼眸中露出一丝轻蔑,身法展开,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刀光剑影中穿插自如。她掌法诡异快疾,每一次手起掌落,就倒下一个普通官兵,就是那几名武功不错的侍卫也只能多抵挡几招。
打斗一阵之后,众官兵们惊见身旁同伴愈发稀少,而这白衣女子却毫发无损,便是再傻也知晓不妙,心头生出退意。但那华服少年重伤于燕妮之手,他们若是就此逃走,回去也会受到严罚;于是,众官兵一面拉开距离围着燕妮以防她走脱,一面悄悄跑出一名侍卫前往求援。
燕妮虽看在眼中,却也不以为意,继续收拾剩下的官兵、侍卫。此处乃羊肠小道,官兵纵然来了援军亦无从展开,以她武功当可进退自如。
不多时,围攻燕妮的数十名官兵侍卫大多均被打趴在地,仅剩的几人不敢再上前,也不敢就此逃跑,齐齐退到那倒地昏迷的华服少年身周,将刀剑横在身前壮胆。他们用颤抖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白衣女煞星,这哪是什么美丽可人的小娘子,分明是嗜血无情的女罗刹!
燕妮冷冷一笑,踏着盈盈轻步,向仅余的几名幸存者行去。
那几名官兵侍卫虽知不敌,但也不甘束手待毙,心一横,再度挥刀反击。
“不知死活。”燕妮玉掌扬起,诡异迅疾的掌法再次展开。
不出十招,残余的官兵侍卫纷纷于惨叫声中中掌倒下。
那名华服少年此时已然形转,虽重伤在身难于动弹,但他神志犹在,看到那窈窕玲珑的娇媚“小娘子”向自己走来,心中大为恐惧,拼命蠕动,徒劳地想向后挪去。
燕妮冷笑一声,道:“怎么,公子不是想看妾身容貌么?”
华服少年哀声求道:“本公子……小人不敢了……姑奶奶大人大量,饶了小人一条狗命……”
燕妮不为所动,行至华服少年身前,将其一脚踏住,柔声道:“公子,想看妾身容貌的男人只有两条路……”
华服少年惶恐不安地仰视燕妮,想出言求饶,但牙齿却直打颤半天难出一言。
燕妮温情脉脉地垂视着脚下战战兢兢的华服少年,继续柔声道:“要么是妾身的夫君,但……但公子这般武功胆色,似乎不配当妾身夫君呢……”顿了顿,她语气急转而下,厉声道:“要么便是死!”
华服少年魂飞天外,牙齿也不打颤、口舌也变利索了,急声求饶道:“小人错了,姑奶奶饶命啊……小人乃成都府路转运使宇文成之子,家中钱财无数,只要姑奶奶饶了小人这条狗命,金银珠宝要多少有多少,求姑奶奶看在我爹份上,饶了小人这一遭……”
燕妮轻蔑地看了一眼这毫无骨气的纨绔子弟,冷冷道:“金银珠宝与我何用,转运使便是权倾巴蜀又能奈我何,似你这般纨绔留于世间也是祸害,不若早日超生投个好胎,来世莫再为害百姓。”说着,她纤手一扬,就要给华服少年最后一击。
这时,不远处嘈杂之色传来,听得有人大呼道:“住手!”
燕妮回首一看,只见大批官兵正急急地奔来,少说也有数百之数,想是那侍卫所请的援兵到了。原来这华服少年乃是堂堂成都府路转运使之子,无怪能搬到这许多援兵;不过她也不以为意,玉掌继续向华服少年落下,决心杀了这不知死活的华服少年之后再远走高飞。
突然间,燕妮忽觉一阵阴风袭体,凉飕飕的感觉传遍全身。多年修罗般的锻炼使她六感远胜常人,心中警兆立生,停下掌势,即刻向一边疾跃而去。但尚未跃出一尺,便觉一道无声无息的气劲袭上身来,正中其背,一股阴毒无比的真气旋即侵入体内,重创了她的五脏六腑。
“哇——”重击之下,燕妮眼一黑,嘴一张,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她朝气劲袭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一缕红衣快速在她眼前闪过,重伤的她眼花之下尚未看清是何人物,那华服少年已为那红衣人抱起跃走,湮没在潮水般涌来的官兵之中。
燕妮不及多想,只能强压住内伤,往小道中逃去。
“嗖嗖嗖——”箭声响起,眼见追赶不及的官兵们纷纷放箭,千百支利箭向燕妮疾射而来。
箭雨中,燕妮忽觉背上一痛,似是中了几支箭羽。但在性命攸关之刻,她不能停,只有忍痛继续全力奔逸,终于甩掉了追兵,回到峨眉山上……
※※※
她一步一步艰难前行,虽已行至半山腰,但往日来去自如的金顶如今却是高高在上、遥遥无期。
“师傅说得对……再顽强的意志,终究也无法超脱己身极限;唯有天下无敌的实力;方是决定一切的因数……”恍惚中,燕妮再也坚持不住,缓缓倒在地上。
※※※
峨嵋的黄昏景色如画,美轮美奂,但一大批服饰各异、携带兵器之人却无暇欣赏美景,而是趁着夜色尚未降临,快步由山上往下赶去。
队伍中后方有一段较为空荡之处,并肩行着两人。
左面是名天楚楚动人的美貌少女,顾盼生姿,边走边道:“小贼,你说我们直接回到成都府,恳请我爹爹许婚,他会否同意?”
右面那名少年摇首道:“我又非是令尊,焉能知他所想。”
这两人正是黄如月和萧衮。
这数日对两人而言可谓如梦如幻,初出茅庐的黄如月一帆风顺地当上了巴蜀武林联盟的盟主,身为魔门传人的萧衮也混入其中当上了总护法……
下午比武事了之后,群雄经过一番激烈争辩,期间不乏暗流涌动,但最终还是一致同意由黄如月出任巴蜀武林联盟第一任盟主。
胜者为王,黄如月既然夺魁,她盟主之位当然是名正言顺;所谓的激烈争辩,是指以唐老太太为首的唐门强烈要求限制黄如月的盟主权利,并以黄如月年纪轻轻、经验不足为由,想让黄如月只是挂着盟主的头衔,实际事务由唐老太太、智光大师、正德道长三人负责。
唐老太太、智光大师、正德道长三人任副盟主,负责联盟的日常事务,“川中怪杰”古心圣、唐伯远、唐伯忠、唐青松、正审道长、正义道长、智清大师等人任护法,并制定了一系列早已准备好的盟约规矩:第一条、盟主不能独断专行,须受三位副盟主的监督制约;第二条、盟内中人所作所为须光明正大,不得滥杀无辜做伤天害理之事;第三条、盟主有将巴蜀武林联盟发扬光大之责,并促进盟约中人的武功交流和发展,使巴蜀武林联盟的整体武功更上一层楼……
这些条规很大程度上将盟主的权利架空了很多,但黄如月并不在乎,她也非是为了争权夺利而当盟主。
而萧衮任总护法,兼盟主的护身侍卫,保护盟主安全,这一点自然是盟主大人所要求,三大巨头亦无反对,反正总护法之职也并无实权,与他们丝毫无损。
定好盟约之后,除峨嵋派的部分弟子留守峨嵋外,其余巴蜀武林联盟中人在盟主的率领下,向成都府进发,采购各种所需物品,同时向世人宣告巴蜀武林联盟的成立;当然,盟主“萧如月”也顺带有些个人事宜要在成都府处理……
“若是他老人家不同意怎如何是好?”黄如月似是有些忧心忡忡。
仓促之间萧衮哪有什么好主意,随口道:“嗯……盟主大人一向机智过人,想来定能解此难题。”
黄如月白了萧衮一眼,道:“呸,只晓满嘴胡言推卸,就没点主见。”一不高兴,她旋即加快脚步,忽地施展轻功向前奔去。
萧衮心中有些纳闷,但还是赶忙加速步伐跟了上去。
就这般,盟主大人和总护法一前一后,率先狂奔,很快便越过了前方群雄,两马当先,朝山下奔去。
群雄见着皆是不解,一人出声道:“盟主大人莫不是想考究我等轻功?”
“一派胡言,真要比轻功,我等何人能是盟主大人与总护法对手?”
“嗯,我看是天色渐晚,盟主大人想在入夜之前赶到山下客栈落宿。”
“言之有理,我等也不能拉得太远,通知大伙加速跟上!”
群雄想通之后,便紧随盟主身后狂奔追去,一路落下漫天烟尘。
奔至半山腰之时,前方的黄如月一奔而过,耳聪目明的萧衮却听到一声轻微的**,心中奇道:“此处何来**?”
好奇之下,萧衮停下脚步,循声觅去。
寻至山道边一块大石后,萧衮看到草地上躺着一名身上满是血迹的白衣蒙面女子,赫然是那会上败落离去的魔门巴蜀堂主燕云天的孙女、圣女候选人之一的燕妮。
萧衮看了看远去的黄如月,犹豫片刻并未选择追上,而是行至燕妮身前。
只见燕妮双目紧闭,微微低声**着,全然不知有人到得身前,似已进入半昏迷之境。
萧衮低声问道:“燕姑娘,醒醒。”
燕妮哪有回答之力,依旧低声**着。
萧衮心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且燕妮也是魔门中人,圣女候选人之一,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置她于不顾……”
说服自己之后,萧衮俯身抱起燕妮,便见到她背后还插着两支箭羽,鲜血正不停地由伤口流出。他皱了皱眉头,封了燕妮背部几处穴位,止住流血,将她背起,然后向黄如月追去。
黄如月的轻功大有长进,萧衮这一担搁,早已不见其踪影。加之萧衮背着重伤的燕妮,生恐剧烈的震动会让她的伤口再度流血,刻意放缓了奔速,直至将近山脚只是方才追上停下等候的黄如月。
侯了“许久”,萧衮方姗姗来迟,黄如月已是不悦;待看及萧衮还背了一名曲线玲珑的白衣蒙面女子,她心中更是醋劲大发,盯着萧衮直绕着圈,笑吟吟地问道:“哟,这位姑娘不是圣女候选人之一的燕妮姐姐嘛?是谁把她伤成这样,不会是你这小贼见色起意,把她打昏图谋不轨吧?”
萧衮一脸无辜,道:“月儿切莫误会,我是见她重伤倒在山路边,不能见死不救,这不是带着她来和你商量嘛。”
黄如月虽一时为醋意所蒙,但终究非是见死不救的无情无义之徒,于是娇嗔了一声,伸出双手,道:“死小贼背了这许久还不够么,明显是想占人家便宜!把她给我吧。”
萧衮急忙将燕妮放到了黄如月的手中,道:“她背上不知怎地中了利箭,且内伤极重,需及时救治,否则危矣。”
“你我并非医中圣手,不可因急乱医,还是等后方众人来了再做定夺,三大门派中应有擅长医道之人。”
萧衮点点头,道:“嗯,如此也好。”
黄如月似笑非笑地看着萧衮,道:“不过本盟主可要告诫于你,莫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否则……”
萧衮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做求饶状,道:“小人万万不敢,请盟主大人饶命……”
黄如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瞧你这出息。”
言谈间,后方群雄已陆续赶至。
在落日的余晖即将消散之际,巴蜀武林联盟众人悉数赶到。不过多数人均有些气喘吁吁,一些轻功较弱者更是累得不成样子,到得黄如月附近之后便立刻坐下喘气调息、恢复真气。
原本唐老太太、智光大师和正德道长等人轻功虽不如萧衮,但比起黄如月来还是要强上不少,只是他们在大会期间均遭重创,内伤未愈,一身武功仅余五、六成,以致给萧衮与黄如月甩下这许多。
唐老太太和正德道长到了之后也就地盘坐、运功调息,借此逃避与黄如月这位小盟主面对的尴尬;只有智光大师不以为意,行到黄如月身边,道:“盟主,一路狂奔,众人大都有些疲累,是否稍作休息,再去寻客栈入宿?”
黄如月却道:“不急,大师,你可擅长医道?”
智光大师看到黄如月手中抱着的燕妮,心中已知何事,笑着答道:“略晓一二,盟主可是为了这女子?”
黄如月点头道:“嗯,正是。她今日曾与大师对垒并伤了大师,不知大师会否以德报怨相救于她?”
智光大师喧了声佛号,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且擂台切磋本就刀枪无眼,老衲岂会因此小事见死不救?盟主将她交与老衲便是。”言罢,智光大师伸出双手,便要去接燕妮。他乃出家之人,年近古稀,且乃救人之故,倒也不忌讳男女授受之防。
黄如月笑着将燕妮递过,道:“大师不愧是有道高僧,菩萨心肠非常人能及矣。燕姑娘除箭伤之外,似是还受了极重的内伤,请大师及早救治,免生不测。”
“那是自然。”智光大师接过燕妮,拿出一些药瓶,洒出一些药粉把燕妮背部的箭伤敷上,点了燕妮的睡穴和麻穴,手上一用力,快速将两支箭拔了出来,然后立刻又倒上许多药粉敷到伤口上,并出指封住伤口周围穴道,涌出的鲜血立时止住。
智光大师眼见药粉生效,不禁微微一笑,帮燕妮把起脉来。
把脉片刻之后,智光大师眉头紧皱,面上微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凝重。
见着智光大师面色不对,萧衮忍不住问道:“大师,燕姑娘如何了?”
黄如月看着萧衮道:“你还真够关心她的。”
萧衮面色一红,呐呐道:“我只是看大师脸色不对,随便问问。”
“你慌啥,本盟主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辈,岂会与你一般计较?”黄如月白了萧衮一眼,转向智光大师道,“大师,燕姑娘如何了?”
智光大师叹了口气,道:“燕姑娘背上的箭伤还在其次,敷药之后用不了几日便可结疤生肌,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只是她似是中了一种阴毒掌力,真气近散,内伤极重,老衲也无救治的把握。”
黄如月黛眉微皱,道:“那该如何是好?”
智光大师道:“眼下也无良策,只能先找间客栈住下,给她熬些药服了看看效果如何再做定夺。”
黄如月颔首道:“那便依大师所言,先找客栈住下,有劳大师通知众位英雄了。”
“是,盟主。”智光大师将燕妮平放在草地上,领命而去。
“这不是今日输了就跑的那女娃儿?老身看她受伤是活该!”唐老太太不知何时与正德道长走了过来,看到燕妮后忍不住出言讽刺。若非燕妮,智光大师便不会受伤;若非智光大师受伤,盟主之位便未必会落到黄如月之手,她与峨嵋派、青城派的协议也就不至落空,是以她对燕妮毫无好感。
正德道长则是奇道:“这位燕姑娘武功不弱,怎么会受了如许重伤?”
正德道长此言一出,众人方觉有异:能重伤燕妮者,只怕出手之人绝非泛泛之辈。且此人为何要伤燕妮,其中又有何图谋,一时众人只觉如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黄如月道:“燕姑娘还中了两支利箭,武林中人也有用弓者?”
唐老太太哼了一声,道:“盟主阅历太浅,武林中人不乏用弓箭之辈,只是我巴蜀较为罕见而已;昔年武林正道十大高手中的‘铁掌神箭’陆元坤,便是以一双铁掌和神箭术名震江湖,纵横九州,一身正气令奸邪之徒闻风丧胆。”
正德道长虽对不过二八年华的黄如月当上盟主有些难堪,但对唐老太太却是一向不买帐,出言讥笑道:“这川中似乎并无以弓箭闻名的高手吧?难不成是那消声匿迹多年的陆元坤吃错了药,不知从何处深山大泽里跑到此处专为打伤这与他毫无瓜葛的小女娃?”
唐老太太怒视正德道长,道:“老身只是说有以弓箭为武器的武林中人,并未言是那陆元坤伤了这女娃儿!”
黄如月眼见唐老太太与正德道长这两个老对头又开始对上,心中不禁暗自好笑,脸上却故作严肃,道:“两位副盟主莫要再做争执,还请前往告知众人,继续前行找几家客栈好生休息一宿,明日再往成都府进发。”
唐老太太和正德道长互瞪一眼,一齐悻悻道:“是,盟主。”
盟主令下之后,休憩片刻的巴蜀武林联盟众人又开始起步前行。燕妮则交由后方的峨嵋派女弟子代为照料。
此时,日落西山,最后一丝霞辉也为夜色所吞没,整个大地笼罩在黑暗之中。
群雄俱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并未备有火把、灯笼,只能在黑暗中缓缓摸索前进,偶尔有人打了一会火石照亮一下,很快又熄灭在夜色之中。
昏暗中,一些倒霉者还给石子或是小坑绊倒在地,所幸此时已在山下,倒不虞跌落悬崖。一些人因此出言赞叹盟主狂奔赶路的先见之明,赢得众人之赞同。
萧衮“天视地听”之术已有小成,目力极佳,夜色中视物与白日里几无两样,黄如月由他牵手前行,倒无被绊倒之虞,只是盟主大人边走却边抱怨道:“什么巴蜀武林联盟,听着倒是威风,但上千人都没个火把、灯笼什么的,传出去岂非让人笑话?”
萧衮安慰她道:“无妨,眼下已出山口,再有盏茶功夫便能赶回客栈;且有我带你,有无灯笼、火把并无大碍。”
黄如月继续牢骚道:“黑灯瞎火怎言无碍?若是有人知晓我堂堂巴蜀武林盟主摸黑赶路,特意前来打灯举火、恭迎盟主,本盟主定有厚报。”
后边的唐老太太闻言,嗤之以鼻道:“盟主奇思妙想着实令老身钦佩,如真有此等好事,老身从此奉盟主之命若金口玉言、予取予夺……咦?”她话音未落,却见夜色中火光一闪,成千上万的火把、灯笼突如其来般于四周亮起。
正德道长禁不住哈哈大笑,道:“唐老太,你输了,哈哈哈哈——”
萧衮亦忍俊不禁,笑道:“唐老夫人方才之言可曾作数?”
黄如月轻咳一声,道:“唐副盟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后切忌要对本盟主客客气气,莫再倚老卖老、不听号令。”
唐老太太心下郁闷到了极点,面上却还不得不老老实实地道:“老身从来并无不尊盟主之令。”
智光大师强忍着笑,出面打圆场道:“盟主,这些灯笼、火把来得蹊跷,且数量众多,来意不明,我等应小心戒备。”
黄如月点头道:“大师所言极是,此事定有古怪,烦请三位副盟主传令让众人凝神以待,莫要中了埋伏。”
“是,盟主。”唐老太太、智光大师和正德道长领命转身,便要至后方通知众人,却听得一声悠长大笑由前方传来;三人不禁闻声停步,转身往前方循声望去。
只见在数百火把、灯笼的簇拥中,一名身材高大、面貌威武无须的武官骑着一匹白马向众人徐徐行来;发出笑声的,正是他身边一名红衣喇嘛。
萧衮目力甚佳,距离虽远亦看清了来人美貌,他神情一震,抓起黄如月小手,转身便欲逃窜。
黄如月却不依他,巍然不动拉住萧衮,问道:“慌啥?身为巴蜀武林联盟总护法,岂可如此大惊小怪、毫无定力?”
萧衮苦笑一声,对黄如月传音道:“你那宇文伯伯来了,身旁还跟着那蒙古国师法正,大笑者便是那番僧。”
黄如月不由一呆,一时愣住无语。
那红衣喇嘛忽然身形一展,犹如大鹏腾空,飞掠十数丈落到萧衮和黄如月身前不远处,狞笑着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两位,我等真是有缘哪!”